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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浮云泪 ...

  •   卓珩回京,凉州府摆酒送别,并安排好回程的行李车马。考虑到沙暴天气就要来临,专门为卓珩雇了一辆大马车,有着适合高原沙漠行走的宽大轮觳,窗牖也被结实的毡子包裹,既坚固又防风沙。

      卓珩出了驿馆,正要上车,听见不远处人声嘈杂。众人都围在一座酒楼下,引颈而望。

      卓珩不禁也走上前去。顺着众人的目光,只见酒肆楼上一个女子靠着围栏,背对着众人,拿着一支发钗抵在自己颈前,对着身前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喊:“不要过来!”

      男子想要靠近却又近前不得,摆着手似是在劝阻她,。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知情者称,男子是凉州兵马总管范钧府上的公子范珙,女子是城中商户崔家的小姐崔云浮,据说生得极美。众人一听,皆想待女子转身,看看究竟是何等美貌。又有人说,这崔家小姐不是已经许给范公子做妾了,怎么两人在酒楼相见,还闹得如此境地。

      “莫非是范公子等不及了?”有好事者带着戏谑的腔调。

      众人皆是哄笑,又有人点头附和,历数范公子以往纵情声色的风流韵事。

      众人便猜测,恐怕是范公子对崔家小姐欲行不轨,因而崔小姐以命相抗。只是这闺阁中女子,怎会到酒楼之中与范珙相见?

      卓珩看着背倚栏杆,退无可退的身影,想到昨晚的女子。难道是她?她不是逃出去了吗?难道是害怕,自己又回了家?还是被家人找到,抓了回去?自己昨晚和她那一番拉扯,有没有耽搁她逃走?可她怎又那么傻,居然到酒楼和范珙独处,岂不是羊入虎口。他一边担心着,脑海里浮现出她那双湖水般澄澈的眼睛。

      突然,人群异口同声发出惊呼。原来是范珙趁崔小姐不备,上前拽住了她,并要夺她手里的钗。崔小姐一边挣扎,一边胡乱挥舞这手中的钗,向范珙刺去。只听见一声惨叫,范珙肩头已经殷红了一片。

      一时间,楼下人群更加喧闹了。有的惊呼伤人了,有的幸灾乐祸地哄笑,有的则提醒女子小心身后。

      范珙捂住自己流血的肩膀,被小厮给到屋内。一个小厮见主人受伤,便恶狠狠逼向崔小姐,势要将她拖回屋去,吓得她不断往后退却。

      楼下众人皆呼:“小心!”

      然而为时已晚,崔小姐上半身已向后倾倒,越过栏杆,整个人坠了下来。

      惊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众人皆想,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怕是九死一生。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仿佛飞燕掠空一般,飞身冲上前去,稳稳接住了坠落的崔小姐,盘旋而下。

      原来是卓珩,待他托着崔小姐飘然落地,众人皆鼓掌叫好,既赞叹他的身手,又褒扬救人之举。

      待看到崔小姐的模样,卓珩却吃了一惊。这并不是昨晚那女孩。她弯弯隆起的双眉间,隐约透着一缕凄绝哀艳,双眼若含秋水,眼神却带着惊惧,竟不管卓珩是救了她,手里仍不断挥舞着钗子一顿猛刺,好在卓珩反应快速,只是手背被划出一道口子,渗出血来。

      卓珩看她眼神迷离,衣衫不整,神志不甚清醒,像是服了什么迷药。

      女子仍在挣扎扭动,就算衣衫凌乱,神情凄惶,也掩不住她旖旎的面容。众人皆来围观这传说中的美女,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啧啧声中带着兴奋的高亢。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卓珩不顾手背上鲜红的血痕,也不管女子如何挣扎,抱起他走进酒楼寻了个一楼的包间,砰的一声关上门,把女子放在椅子上,抄起桌上的一壶凉水便从她头顶淋下。

      女子被凉水一激,才渐渐醒过神来。回想起先前的情形,不禁羞赧失据。

      卓珩问:“你是——崔家小姐?”

      “小女子姓崔名云浮。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卓珩。”

      云浮回想起刚刚是被卓珩所救,躬身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看到自己衣衫不整的狼狈状,不由双臂抱在胸前,已是满脸绯红。

      卓珩扯下身上披风,盖在女子身上,替她遮掩。本想等女子清醒,或许可打听昨日情况,弄清昨晚遇见那女孩身份,解自己心中疑问。可看到崔云浮一脸凄惶,只好先安慰她:“你应该是中了迷情散。此药让人神情迷乱,才会做出一些不由自主的举动。你是否误服了什么东西?”

      云浮双目微垂,含羞带怯道:“我刚才在楼上,只喝了范公子给我的一杯的茶水。之后神志就不太清醒了。”

      “你可记得你刺伤了他?”

      云浮不免柳眉紧蹙,咬了咬嘴唇:“我虽然神志不清,但起初还有些意识。范珙让我喝下茶水后,就拉住我欲行不轨。我只求自保,才拔下发钗,只想让他离我远远的。许是后来神情愈乱,又被他逼得紧,便控制不住,无意识地刺中了他。”想到这里,不禁神伤泪垂。

      想到范珙竟然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卓珩将手重重拍在桌子上。

      云浮眼波流转,看到卓珩手背上的伤痕,想起是被自己划伤,愧疚地说,“我帮公子包扎一下吧。”

      卓珩拿另一只手抹掉伤口的血痕:“不必了,并无大碍。”话音刚落,又渗出新的血迹。

      云浮拿出手帕,仔细地擦掉卓珩手背上一抹鲜红,又轻柔地为他包扎伤口。

      卓珩不好推拒,见崔云浮不发一言认真包扎,便问:“我听说范珙本就要纳崔小姐,为何还如此轻薄与你?”

      “范琏真是行事张扬,纳妾之事,连公子都知道了。此时他虽和母亲说好,但他出了名的风流妄为,我父亲一直犹豫,并未答应。只是碍于范府的威势,不好直接拒绝。”崔云浮叹了口气,“范珙许是横行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见父亲不松口,便将我骗到这里,说待生米煮成熟饭,我便别无选择。”

      卓珩面色一沉:“真是太过分了!”

      云浮轻叹一声:“他向来横行无忌。况且,此事我母亲也有参与。若不是母亲身边的嬷嬷谎称父亲喝醉引我过来,又支走我的丫头,我怎么可能和他在此地独处。”

      卓珩愤然道:“他们如此妄为,我这就带你去府衙告他们,不用管他是谁的儿子,我自会给你撑腰。”

      云浮已将卓珩的手包好,又打了个细巧的结。她低头垂目,低声说:“没用的,他与我母亲里应外合,难道还有女儿告母亲的道理。何况还将他刺伤,如今把柄反倒在了他的手里。他大可拿此要挟我家,让纳妾之事板上钉钉。”

      话音刚落,房间门被一脚踢开,范珙领着自家小厮冲了进来。他肩膀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对着卓珩气急败坏道:“那里来的家伙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碰我的人。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越过卓珩就要去拉云浮。身边小厮则冲着卓珩过来。

      卓珩只冷冷看着范珙,待他靠近时捉起他的手腕轻轻一拧,只听一声惨叫从范珙喉间蹿出。

      小厮掂量着卓珩的功夫,逡巡不敢上前。急得范珙直骂废物。

      卓珩厌烦范珙大呼小叫,命令他闭嘴。等他不吵不闹了,才放开他,说:“你自己骄奢淫靡,不要污蔑他人。我只是给崔姑娘解了这迷情散。”

      范琏看卓珩目光如炬,直视自己,心虚得声音发颤:“什么迷情散?”

      卓珩:“有没有,我们到你包间看看。我猜,那茶壶里的水,还没倒掉吧。”

      云浮双颊尤带着泪痕,也正色道:“范公子,奴家纵是蒲柳之姿,但也知道自爱,怎可受你如此当街轻薄!”

      范琏难掩心中的惊慌:“我哪里想当街,是你自己要跑到外面露台上去的啊。”自觉失言,又讪讪一笑:“你迟早是我的人,识相点,跟爷走,今天的事既往不咎,爷还能好好疼你。”

      卓珩挺身挡在云浮前:“是不是你的人,可不由你说了算。”

      范珙忌惮卓珩,不敢近前,手下也不是他对手,可他又不愿就此作罢,只好对云浮发难:“你今天刺伤我,这事怎么说?你要么跟我走。到时候我一顶小轿抬你进门,那就是一家人了,我可以不追究。不然我就告你个故意伤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正僵持不下,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我们自家的孩子,怎么还让旁人费起心来了。”

      云浮一见那妇人,立即低眉顺眼,怯怯地叫了一声“母亲”。

      崔母睨了云浮一眼,“快跟我回家去,少在这丢人现眼。”

      卓珩看着崔母,心底冷哼一声,这丢人现眼的事明明是她一手策划,却在这里贼喊捉贼,不禁沉声道:“你便是崔姑娘的母亲?你女儿刚才身陷险境,不见你人影,现在倒是出现得很及时。”

      崔母睇了一眼卓珩,突然扬声道:“幸好我来得快啊。公子刚才将我女儿掳到这屋子里,两人共处一室,这是是什么行为,这是要毁我女儿的清白啊。”声音尖利得简直能刺破牛皮。

      卓珩一时语塞,想要反驳还插不上话。算是明白,再怎么身手凌厉的狠人也敌不过撒泼打滚的妇人。

      包间外原本就围了一圈人等着看热闹,刚才崔母进来时未将房门关紧,现在崔母又大声嚷嚷,便有人按捺不住朝屋里探头探脑。任她这么闹下去,恐怕呆会儿难以收场。

      崔云浮见卓珩处境窘迫,走到崔母面前:“母亲,不要说了。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崔母别了云浮一眼:“你这死丫头,就是缺乏管教。”

      范珙忙不迭抓住云浮:“算你懂事。迟早都是我的人,何必演那么一出列女传!”

      云浮甩开他的手,退得远远的。

      崔母讨好地看着范珙:“公子莫怪,我回去好好管教女儿,这个婚约定是作数的。”

      卓珩皱了皱眉,“这个婚约我看做不得数。”

      崔母正要发作,卓珩却越过她,直接迈到范珙跟前:“你父亲夫人去世不到一个月,虽然你只是个庶子,也得为主母守孝。我朝以孝治天下,严令孝期不得婚嫁、纳妾、狎妓。”

      范珙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主母去世?”

      卓珩自是听他的好父亲范钧提起。范钧不止一次拿此事标榜自己,就算夫人新丧,也恪尽职守为朝廷卖命,为征马之事不舍昼夜。

      范珙还未等卓珩回答,旋即大笑:“虽说有这么个严令吧,但对于孝期纳妾,只列出了对官员、士人的处罚。我既不是官员,又不是士子,怎么,你还能抓我不成?”小厮也跟着得意地笑了起来。

      卓珩冷哼道:“你虽不是官员,你父亲却是官身。若不能约束好子女,便是私德有亏。这事若是张扬出去,必定能惹来满朝热议。你知道御史们每月都是有任务的,好久没有弹劾目标了。我只消回京透漏一点,不知会有多少御史感激我。到时候,你父亲的大名怕是天天都能在皇上那里挂上号了。”

      范珙一脸惊恐:“你,你是,你难道是京城来的那个钦差大人?”

      卓珩并不回答,只冷眼看着他:“我回京后也会继续留意,你是否好好给你母亲守孝。你仗着是家中幼子得父亲宠爱,但若是你父亲因你被参,不知到时候是否还会护着你。”

      范珙在家就听父亲提起过京城来的钦差,确认他就是钦差卓珩,只好自认倒霉,对崔母说:“咱们这事就此作罢。回头,你别忘了把礼金退还给我。”

      崔母着急了:“这都知道要入你门了,你这样算什么啊。”

      范珙并不理会,悻悻拂袖而去。

      崔母脸色难看,惋惜丢了这么一门亲事。可是连看范珙都对卓珩颇为忌惮,心知此人来头不小,只好不甘心的哼了一声,对云浮厉声喝道:“还不快跟我回去!”

      云浮目光盈盈望向卓珩,眼波似盈盈春水。

      “崔姑娘,”卓珩走到她跟前低声道,“范珙短期不敢找你麻烦。但未免他孝期一满又来纠缠,最好还是让你父亲尽快为你找一门亲事。这要靠你自己去争取。”

      崔母目光催促云浮快走,出门前沉着脸似有似无道:“人生在世啊,要得无事,少管闲事。我劝有些人,还是少吃咸鱼少口干。”

      云浮深深福了一褔跟着母亲离开。

      卓珩感叹崔云浮不幸的身世,若不是继母刻薄,以她的品貌,实在可以寻一门更好的亲事。他不禁想起昨晚遇到的女子愤愤不平说起这话的样子。

      想起她,卓珩又恼怒起来。那女子究竟是谁?反正不可能是崔姑娘,但也不像寻常闺阁女子。可见她行事心性,也不像鸡鸣狗盗之辈。若真是个女飞贼,自己岂不被她骗得团团转!崔家闹了这么一出,也不愿向他们提起,只好将疑惑埋在心里。心中暗暗发狠,要是再遇到她,定叫她老老实实跪地交待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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