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鸢》沈乐隐

4、劈柴

　　卯时刚过，初日将升，孩子们就被赵管家带人纷纷弄醒。

　　十三是第一个醒的。

　　他本就睡得浅，在赵管家带着人风风火火往柴房赶的时候，闹出来的动静就已经让十三清醒了大半分。

　　他隔着铁窗瞧着赵管家来势汹汹的身影就觉大事不妙，连忙转身唤醒还在安睡的十四。

　　十四醒时还在那发怔呢，就被十三一把拽起来乖乖站好。

　　赵管家推门而入时，瞧见的就是乖乖站在墙角的十三和十四，以及一帮迷迷糊糊才睡醒的小孩。

　　他朝十三和十四满意地点点头，扔过去两套换洗的衣服，然后转头就赏了一个昏睡的孩子一记响亮的巴掌。

　　十三连忙接过衣服，然后扯着十四跪下谢恩。

　　那个被打的孩子嘴角冒血地疼醒了，赵管家还觉得不快。

　　沈璋沐昨夜意味不明的态度让他心慌得很。这批孩子是他着人去挑选的，要是留不下几个让他觉得称心如意的，他这个管家就得人头点地。

　　这沈府就没几个正常的。

　　沈璋沐这个家主更是沈府里人尽皆知的笑面阎王，这厮上一秒还可以在那同人吃酒说笑呢，下一秒就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人杀喽，完事后还特嫌弃地跳进浴池矫情地泡三个时辰的花瓣澡。

　　绝对堪为沈府开天辟地的第一奇葩！

　　这事儿府里活着的老人们都晓得，但哪个都没敢往明面上吐一个字。

　　不为别的，这沈府处处都是他沈璋沐的“眼睛”和“耳朵”！上一个沈府的管家就是这么没的！

　　赵管家瞧着孩子们七手八脚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暗道阿弥陀佛神明保佑，这批里要是能出三四个能让沈璋沐这个阎王觉得顺心的，那他赵宁川的狗命可就能保住喽。

　　他不自觉地往十三站着的地方看去，神色复杂地盯着十三光裸的背影。

　　半大的孩子其实没有多大的男女之别意识，这些孩子复杂凄苦的身世下也没有人教过他们这些。

　　但是十三有。他从很久之前就晓得男子与女子是不同的，更晓得十四与自己是不同的。

　　赵管家分发衣服时，其他孩子都大大咧咧地在柴房里面对面地换起新衣。

　　只有十三扯着十四到角落里换，还特正经地站在十四面前，然后扭头给她当起人形屏障来。

　　十四没想那么多，躲在十三的影子下很快就换好了王府的小厮常服。

　　只是她面前的十三哥哥瞧着怪异得很，总是在那不自觉地咳嗽，耳根不知何时变得通红，在日光下泛起圆润的光泽，瞧着煞是可爱。

　　可惜赵管家没给他们太多欢愉的时间。

　　三十六个孩子换好衣裳简单洗漱过后，就被带到了柴房附近的空闲院落。

　　此院名为痛阁。

　　阁如其名，住在这儿的人都不会太好过。

　　因为这字儿，是那奇葩的笑面阎王沈璋沐亲笔书写的。

　　十三是这群孩子里略微识得几个字的，当他瞥见牌匾上的大字时，嘴角还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不过后来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痛阁一进门，迎接他们的就是半人高的待劈的柴火。

　　柴火旁是一堆良莠不齐的斧头，青天白日下还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几个护卫上前捡起斧子，快刀斩乱麻地劈开了几个柴火，然后将斧头扔给了临近的几个孩子。

　　赵管家轻咳几声后开口，“一个时辰之内，你们要一起劈完这里所有的柴火，劈得最多的孩子可以优先选择在痛阁的房间，劈得最少的今天一天都不许吃饭。都听清楚了没？”

　　十四瞧着那比手还粗比她还高的柴火绝望地站不住脚，她不自觉地看向身旁的十三，眼里泛起泪花。

　　十三心下也是茫然，劈柴与他而言不算难事，难的是要如何才能让自己和十四一起过关而不被惩罚。

　　他瞥了眼四周，院内寂寥，四角天圆。赵管家立于庭院中俯览四方，几个护卫各执一方立于四角。

　　‘可以。’十三想，‘只要我足够小心，就能带着十四一起过关’。

　　随着赵管家一声令下，孩子们纷纷冲上前争抢起斧头，十三率先夺得两把好斧头，一个利落的转身离开了包围圈。

　　他递给十四一把，然后拽着她来到不易发觉的角落处。

　　“看好了——”他冲十四喊道。

　　然后将柴火一立，斧子当空劈下，只听“咔啪”一声，柴火一分为二。

　　十四叫好地拍手，却被赵管家的一个瞪眼吓得不敢乱动。

　　十三连忙甩掉斧子拽着十四跪下。

　　赵管家慢慢走到两人的跟前，抬脚踹了十四一下，然后扶起了十三的脸。

　　他朝十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掐着十三的肩膀，凑着他的耳朵低声说，“年轻人，我很看好你。但你不要被不相干的东西牵绊住自己，知道吗——”

　　十三的肩膀被赵管家掐得很疼，但他不敢说一个字，也不敢开口反驳他的话。

　　他知道一旁的十四在看着自己，也明白赵管家话中之意。

　　十三谄媚地朝赵管家笑笑，道，“奴才谢大人提点。”

　　赵管家点点头，然后转身去“教导”别的孩子了。

　　十三起身后没理十四，自顾自地拎起自己方才扔掉的斧子继续劈起柴火来。

　　十四听着十三方才的言语心下难过得紧，现下瞧着十三的态度更是难受得想哭。

　　她揉揉发红的眼睛，刚想落泪，十三冰冷的声音就远远地传来。

　　“你若是想今儿个一天都饿着，就只管在那傻站着。”

　　十三言尽于此，不再理她。

　　十四看着十三冰冷的背影，刚一扭头就瞧见笑脸瞪着自己的赵管家。

　　她不敢再多想，拿起斧子想着十三方才的动作，也学着他当空劈下。

　　结果她斧子没握闻，劈的时候用力不均，柴火被劈到地上。

　　她吓得赶紧去捡，却忘了自己手里还握着个斧头。

　　结果倒霉催又走了运似的一起发作，斧柄重重地砸在她脚上，斧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十四疼得抱脚痛叫一声，然后强忍着眼泪花站起来，继续劈着柴。

　　十三听见了十四被砸的动静心疼得紧，却还是强忍着没有转头去看她。

　　沈璋沐靠在屋顶的软枕上，瞥着十四疼得发抖的背影微微一笑，捏了颗梅子入口，轻笑一声，“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