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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后会有时八 ...

  •   她猜得没有错,是旧伤,触目惊心的伤口横贯了他的胸膛,像是被一把利刃狠狠划开。
      应该已经休养过好一阵子,曾经深可见骨,如今已愈合的七七八八,只是不知为什么,现在却开始表面溃烂,高烧大概也是由此而起。
      若若想起自己离开家之前,珍重地将哥哥曾经随手做的送给她的那些防身小玩意都带在了身边,那个石灰包就是其中之一。
      而范闲师从鉴察院的费介,医术毒术都是一流,他又疼爱自己的妹妹,治病或是毒人的玩意都做了不少,送给她的更是从中精挑细选的佳品。
      不知有没有治外伤的,小姑娘屏住呼吸,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开始在随身的小口袋里翻找起来。
      天可怜见,她总算找到了特制的范氏金创药,并且封存的极好,没有因为她落水而浸湿,连说明书的小字条都依然字迹清晰,写清楚了如何内服如何外用,还叮嘱妹妹这东西制作起来不容易,一定要省着点用,虽然她一副金子般的好心肠,但也要看对方值不值得救,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但是看见燕小乙现在昏迷不醒的模样,以及那道狰狞可怖的伤口,若若没心思珍惜哥哥精心制作万金难买的珍惜药膏,一股脑都用在了他身上。
      快点起效啊。
      她知道自己着急也没有用,但她就是忍不住。
      她细细回想起与他重逢之后发生的一切,眼圈忽然又红了。在山洞的那个晚上,她曾经见到他背对着自己将绷带缠好,在那之前是她失足落水他跳入河水中救她。受伤的创口不得沾水,小时候她的手指被琴弦划破了,照顾她的婆婆便这样絮絮叨叨地叮嘱她,而因为连日暴雨才暴涨的河水满是泥沙,浑浊不堪,是因为这样伤口才恶化的吗?
      “为什么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样啊……”她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忽然又想起那一夜她在山洞外看见他的后背,上面都是纵横交错的伤疤,有三处陈旧的疤痕格外显眼,是年少时受的伤,随着他身量长大,那伤疤也跟着变大了,极其突出,为什么那时她却没有看出,那就是当年为她受的伤呢?
      她握着燕小乙的手,有些出神。

      范闲的药膏果然神效,很快燕小乙的呼吸便渐渐缓和,虽然额头高热未退,但情况正在逐渐好转。
      一只毛球悄悄凑过来,蹭了蹭她的脚,她将兔子抱在怀里,轻轻地舒了一口长气。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空山长风瑟瑟,满是凄凉意,天还没有亮,但雨声渐小,明日就可以下山了。
      要去见长公主了啊。
      她说了,要和他回信阳见长公主,即便是现在她和他已确认了心意,她的决定也并没有改变。
      长公主曾施恩于他,纵使那在未来被揭露是一场残忍的阴谋,在现在没有证据的时刻,他受制于恩义的枷锁陷入两难,她理解他,她不会让他难做。
      再说,能深入长公主的巢穴,若能探听到情报,说不定也能帮上哥哥的忙。之前她自荐到太子身边充当卧底,也是抱着这种想法。
      到了信阳,必须小心行事,脱身的时刻要将他一起带走才行。他肯定会同意的吧,长公主让他来做这种与当年的盗匪无异的低级勾当,想来对这个曾经的大内侍卫统领也不再看重。唔,要先给哥哥写一封书信讲述这边的情况才是。可是这里没有纸笔,只能等明日下山之后在镇上去买了。信的话要怎么送出去呢?还要他交给鉴察院的人,会不会不太好啊……?

      脑洞很大的若若小姑娘开始嘟嘟囔囔地谋划着之后要做的事,完全没有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燕小乙听了一会若若的自言自语,心里大致清楚了她想做什么。
      他明白她为什么做这个决定。
      没有用感情裹挟他站到范闲一边,而是自愿和他回信阳。
      什么为哥哥探听情报云云,只是为了给自己鼓劲而已,孤身一人深入虎穴,如何能不害怕?纵然有我在她身边,我也无法保证定能护得她周全。
      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我。
      只是为了我……而已。
      他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和十年前在盗匪面前倔强地不肯说出他的去向的女孩如此相似,她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个漂亮的小姑娘,他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喜欢她了。
      那时的他因为家境而自惭形秽,也因为年轻气盛,发誓要出人头地再去寻她。
      如今的他度过了艰难的十年,甚至曾在皇城有一席之地,在别人眼里却只是贵妇豢养的一只能咬人的狗罢了。
      他曾与她在范闲房前对峙,他看着她努力维护自己哥哥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的女孩,那时他仍在怀念,心中却已觉得自己大概配不上她了。
      她定然是聪明又漂亮,干干净净的小姑娘。
      而自己双手染满了敌人的鲜血,在杀与被杀的路上越走越远,早已无法回头。
      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知现在可还好吗,也不知婚配了没有。
      倘若我还能遇见她,要说什么呢?
      要是她忘了我,那便罢了。
      要是她也一直惦记着我,可我的命已经不是我的了,我还能对她说些什么呢?

      “若若小姐。”他终于开口叫她。
      “你醒了!”若若急忙过来,看着他的眼睛亮闪闪的,还略略泛红,显然是哭过。
      他在心里叹息,低声说道:“让若若小姐担心了,其实放着不管就行,过一阵我便好了。”
      “你在说什么啊?”若若瞪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没听懂他说的话。
      “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燕小乙甚至笑了笑,“九品上的体质已与常人迥异,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他的头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将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嘴里,若若恶狠狠地瞪着他:“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啊!不许你这么想!”
      她将怀里的兔子放在他胸口,兔子乖巧地窝成一团,往后挪了挪,正压在他的伤口上,他吃痛地皱眉,她将兔子重新抱起来,道:“没那么容易死不代表着不痛,对吗?你……”她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因为激动,说的话也有些带着哭腔,“不要再在我面前这样了,你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啊……”
      她的话突然顿住了。
      这样,是指什么呢?
      是伤口感染,高烧昏迷?
      还是满门灭尽,连命都不再属于自己,成为万人唾骂的长公主的走狗?

      她看着他,他也注视着她,她的眼泪又克制不住地往外涌。若若捂住了脸,为什么老在哭啊,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这样容易流眼泪。
      “你又哭了。”燕小乙轻声说,“小姑娘还是要多笑笑,哭多难看。”
      “我不会带你回信阳的。”他说,“我要送你去见你哥哥。”
      “!可是……”若若震惊地抬头,“如果这样做,你该怎么向长公主交代?”
      “若若小姐在担心我,对吗?”燕小乙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红了也肿了,为他而流的泪水还没有干。
      如此,便已足够了。
      他微微闭眼,再度睁开时,已是与先前无异的漠然。
      “若若小姐曾经答应过我,要拜托兄长为我调查当年的屠村事件,请你一定要记得这件事。”燕小乙的眼眸再度变得冰冷无情,这是他最后一件无法释怀的心事,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找到答案。
      “所以,我不能带你回信阳,这是我个人的请求。”

      所以,不要愧疚,不要为我以身犯险,你没有欠我任何东西,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但他的手再度被柔软的手掌握住了,“只是这样而已吗?”若若说话还有些哽咽,但她的眼神却是燕小乙熟悉的,绝对不会退让,绝对不允许回避隐瞒的强硬,简直不应该出现在姑娘家的身上,但她从十岁起就是这样的性子了。
      “是,并不只是这样。”燕小乙反握住了她的手,“剩下的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若若小姐一定要听吗?”
      “嗯,一定要听。”
      “因为有比我的命还重要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出决定。”
      “是什么?”
      “我喜欢若若小姐,从十年前开始,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喜欢了。”
      “那现在还喜欢吗……?”
      她不是不知道答案,但是她想听他亲口说一次。
      他明白她的心思,眼圈红了的小姑娘,脸颊也烧得像两朵晚霞,于是他慢慢地说,一字一顿,让她听得清清楚楚,一字无错。
      “是,就和以前一样的喜欢,一点也没有变过,从来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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