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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后会有时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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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小乙之前的判断没有错,这场雨来势汹汹,转眼山林间便升腾起一层朦胧水雾,耳中所闻尽是雨打木叶的密集声响,如同千万激烈奏响的鼓点。
他们在被淋成落汤鸡之前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破屋,虽然说是破屋,但至少并未漏雨,屋内积灰不重,房屋的前主人像是走的匆忙,还留下了一些生活器具,算得大幸。
“这场雨怕是要下上两日,得委屈若若小姐在这里待一阵了。”燕小乙自己倒是无所谓,他从小就住在小山村里,而屠村之后的十年更是各种苦都吃过,身边的若若虽是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但可不是话本里吃不了苦的娇滴滴大小姐。
“耽误了行程,不要紧吧。”若若仰着脸看向他,虽然她之前说的很铿锵有力,但那两条过度劳累的腿是真的走不快,眼看马上要下雨了,她终于向现实妥协,同意燕小乙背着她寻找避雨的地方。他的个子是真的很高,后背宽阔,她现在心跳的还是很快。
“不用担心。”燕小乙不愿提那件事,即便他已下定了决心,他还不打算告诉她,他不想她有什么负担。
他现在已经是个没有退路的弃子,她还能义无反顾地站到他身边 ,他很感激,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他绝不会拖累她。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打点吃的来。”燕小乙看见墙上挂着一个箭筒,里面还有几支削好的箭,大概这里原来住着的也是猎户,他取下箭筒,掂量了一下箭支分量,打一般的猎物已经足够了。
“好。”小姑娘乖乖地答应道。
见他要出门了,又飞快地加了一句:“你可要快点回来。”
“嗯。”他点点头,“我一会就回来,很快。”
木门吱呀一声在他背后阖上,他戴上猎户的斗笠,向前直行了数十丈,确定若若看不见自己了,才在一块大石边上停了下来。
这里虽然空间狭小,但也勉强可以避雨。
他慢慢拆开胸前的绷带,之前在河中救起若若,他就感觉到伤口似乎有些不对劲,他身上没有伤药,只能应急处理,一夜过后,那个不知道为何一直未能完全痊愈的伤口果然恶化了,原本接近愈合的创口溃烂了一片,即便他不懂医术,也能看出情况相当糟糕。
要是让她知道了,怕是要推着他赶回信阳了吧。
他将绷带重新缠好,一点小伤而已,他的身体还能扛得住。
在战场上的那些日子,军中缺医少药,也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他想起出来的目的,凝神倾听,有扑棱翅膀的声音,一对山雉停在了十丈之外的树下,脚边窸窣作响,荒草丛里竖起两只灰色的长耳朵。
纵使重伤在身,对于九品上的高手而言,一只近在咫尺的兔子不要太好抓。
可他忽然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若若的时候,她抱着原本是他弓下猎物的兔子,一副很欢喜的模样。
要不要活捉回去给她?她应该会喜欢的吧。
灰色的小野兔似乎感受到了危机的降临,但是它怎么能反抗从小在山林里长大的猎手,后腿还没蹬出就被一把揪住了耳朵,老实地和那两只雉一同被他拎在手里。
若若在等他的时候也没闲着,把屋子稍微打扫了一下,她在家里没干过这些活,成果十分粗糙,不过马马虎虎能看得过去。听见脚步声响,她愉快地开门迎接他。
“那个……”燕小乙将一箭穿成串的野鸡放在一旁,有点局促地将兔子递给她,“我记得你好像喜欢兔子。”
兔子一开始在他手里拼命挣扎,现在已然是吓呆了不敢动弹,若若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抚摸着兔子的绒毛,它才终于醒过神来,但没有逃,还眯起了眼睛蹭了蹭若若的手指。
“嗯,我很喜欢~”若若抱着兔子,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送她礼物,她非常高兴,但是要端着一点,可不能得意忘形。
“那就好。”看着笑颜如花的若若,他突然变得结巴了,迅速转身去了厨房,很像落荒而逃。
晚上若若睡床,他靠着门口坐着。
他并不困,只是有些疲倦,即便是必须入睡补眠,他也会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清醒。
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天,听屋外雨势,明日大概便会转为小雨,可以动身离开了。
那时就可以告诉她了,不过,她会猜到吗?
当年他对年幼的若若说自己从军求取功名的抱负,也想过自己平民出身,配不上达官贵人家的女儿,但自己定然有朝一日功成名就,那时便可堂堂正正向喜欢的姑娘家里人提亲。
只是现在……范建范大人根本不会应允的吧,怎么可能舍得将自己的宝贝女儿交托给一个他政敌手下的通缉犯呢?
哈,他不禁自嘲自己真是想得太多,大概只有在精神极度放松的深夜里,才会思考这些异想天开的事情。
简直像在清醒着做梦。
倘若真的发生了,怕是以晴天霹雳也无法形容吧。
这时,就如黑夜当真惊现霹雳一闪,疼痛感似疾羽射穿了他的胸膛。
胸前的创口原本早已麻木,不知为何,在此刻突然发作,伤处剧痛如无数根针齐齐扎下,令他闷哼出声,他几乎是下意识看向床上睡熟的若若,幸好她没有听见。
他想要起身去外屋,只有两步的距离,但他起身的动作却失败了,浑身的力气被突然抽空,额头布满汗珠,他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努力攒起力量,支持他到外面去,或许再撑一会就好了,留在这里只会把她惊醒。
他成功打开了门,将摇摇晃晃的身体移到了门外,依靠着身体的重量将门推上,随着一声闷响,他坐倒在地上,已经彻底无法站起来了。
他眼前一片漆黑,只剩下几个念头如泡沫融化在黑色的水里。
是海堂朵朵那一斧子,还真是狠啊,那个村姑。
不过,还是狠不过连手下治伤的药都不给真货的女人。
若若她又要……
我……
范若若是被重物倒地的声响惊醒的。
她第一反应是难道追杀他们的人来了?很快她便清醒过来,现在不是当初他从一群盗匪手上救她的情景,追杀她的那群人的首领不就是他么。
那难道说这种破屋也会进小贼么?要知道这里可是有当初守卫皇宫的大内侍卫统领在啊。
她悄悄地睁开眼,想看一眼坐在门口的那个人,这种事对他而言,是不是根本懒得理会?
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好奇心强大的若若小姑娘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想偷偷看大内侍卫统领制服歹人的英姿。
但当她小心地推开门,倒在地上的人却是他。
“你怎么了?”若若顿时慌了,男人已经昏迷不醒,脸庞上全是冷汗,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惊人,显然正在高烧。
怎么办,该怎么办?偏偏是在这种地方,连叫大夫的条件都没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搬到了床上,又取了湿毛巾覆在额头上,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她是真的不知道了。
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在这种时刻,那些为她赢得京都第一才女头衔的才能根本毫无作用。
要是我会医术就好了,要是我去学医就好了。
小姑娘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她真的讨厌无能为力的自己。
她握住了燕小乙的手,他的手也是烫的,她的眼泪滴在他的掌心,他似乎有所感应,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行,我不能慌。若若擦掉眼泪,她应该有办法的,她要冷静下来,仔细思考。
燕小乙是九品上的高手,他不会那么轻易的生病,现在这个情况,只可能是受伤导致的。
是在他们相见之前受的伤,他被追杀了吗?
不,应该没有,这世上九品上的高手寥寥无几,即便交恶也绝非私事,定是牵涉到国家安危权力纷争等大事才对。而如果当真如此,长公主不会派他出来执行任务。除非,他真的已经是毫无用处的弃子了。
若若用力握了握拳,如果他确实随时身处被刺杀的危机之中,他不会像这几日一般神色轻松地将她带在身边。
她对他很重要,即便他没有直接这样说出来,但看他的眼神,她就懂了。
对你,我也是一样的。
若若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咬咬牙,伸手解开了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