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鱼》棘坷

17、他的秘密

　　到站后，三人乘坐直梯准备出站，何放此时对章嘉贝说，那会儿叫你一起上车，是想告诉你，这段时间先跟着我吧。

　　何放说的这句话，乍一听全都懂，可是细想又不知其所云。什么叫“跟着我”？章嘉贝不免多想。
　　“何总，我没太听明白。”自从上午怼了张总那样在公司里年长的领导，章嘉贝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想什么就跟何放说什么，“我是小覃姐的助理啊。”
　　“覃子妤最近在拍戏，这一个月里不回来，你闲着也是闲着，先临时调动一下。”
　　何放说着，驱动轮椅来到最宽的闸机处，拿出地铁票出站。司机走在前面找通往外面的直梯，何放和章嘉贝在后面。
　　“最近我的助理怀孕了，直到她生完孩子回来都不能做太多工作，你过来，暂时先给她帮帮忙。”
　　何放的助理章嘉贝也认识，是个温柔知性的大姐姐，何放这么说，她一下子没法拒绝，章嘉贝正想着是否要答应下来，何放又补充道：“你最近就在我这层，别再帮其他团队干活，少给我添麻烦。”
　　说调就调工作也就罢了，还不忘挖苦她？
　　“我、我怎么添麻烦了，明明是张总……”司机找到直梯，按下开门键，章嘉贝帮何放当着电梯门看他进去，话也就只说了半截。
　　何放没等她继续说完，直接给她安排日程：“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三点就可以下班，我给你配一辆车，回家前开车去我家，帮我遛一下狗。”
　　何放说完这些话，自觉对这个超强关系户已经尽力了，得给章嘉贝安排一些工作，又不能让她真的累到，就是不知道小丫头会不会觉得自己一个堂堂大学毕业生被大材小用，气得跳脚。
　　“就是说我每天少干三个小时？”章嘉贝的第一反应是跟他确认工作时间，这和何放预估的不太一样。
　　“下午两点多走也行。”他也没想着章嘉贝真能帮着干些什么。
　　“那我能遛多长时间的狗？那会儿你在家吗？”
　　这个问题何放没想过，毕竟他从没遛过一次狗，都是做饭的阿姨或者护工帮他顺便遛的。他很笼统地想了一下，答：“时间随你。我不在家，一般最早六点回去。”
　　“最后一个问题，我还是小覃姐的助理吧？等小覃姐拍完戏我还能再回到她那儿去？”
　　何放点头。

　　天哪……
　　章嘉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何放给她缩短工作时间，让她撸狗，还确认她不会丢了覃子妤助理这份工作。何放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大早来给她救场，虽然依然没给她什么好脸色，但却又给了她实打实的优待。
　　这样想着，章嘉贝的一双杏眼瞪得更大了。
　　这个人的脑子是被门挤了吗？

　　虽然她不喜欢何放的做派，尤其不喜欢他潜规则覃子妤，但这样一来估计是没人再会把她借走。章嘉贝经过张总一事而杯弓蛇影起来，年轻人那股冲劲干劲像是被龙卷风席卷了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眼下这个安排虽说不上很好，倒也不差。怕何放反悔，章嘉贝马上答应下来。

　　“Ok，你今天先回去吧，我下午跟梅琳说一下，她应该会给你打电话。”
　　说罢，何放由司机带路，两人一同离开。他总是这样，话一说完就走，就好像再多说一句“那就这样”之类的场面话都是多余。

　　忽然被放了假的周一，章嘉贝回到家，先是痛痛快快地补觉到下午，吃了点水果，开始收拾屋子。她有个不为人知的能力——收纳能力很强。这是她从小练就出的本领。爸爸在大学任教，时常自己在书房心无旁骛地待上一天半天，而她的妈妈和大多数人的妈妈不一样，是个自己运转着一家公司的女强人，小时候爸爸妈妈并不能分出足够的时间管她，也更舍不得分出时间来整理房间，家里东西越来越多，没人陪她玩的时候，她就会把家里大大小小的各种物品整理一遍，大概有点类似于玩经营管理类的游戏。起先是妈妈的化妆台，得到表扬后，是客厅的桌子、阳台的壁柜、卧室的大斗柜。

　　收拾自己的小屋子时，何放的助理梅琳果然给她来了电话，不过是非常简单的交代，总而言之明天去找她就是了。挂了电话，她继续不紧不慢地把瓶瓶罐罐放进收纳盒，期间不忘留意是否过期，是美妆还是护肤。
　　天越来越冷了，章嘉贝把冬衣拿出来，该陈列的陈列，暂时穿不到的衣服按照款式和颜色做分类，一件件地叠好。直到童歌给她打电话，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章嘉贝才发现这一整天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

　　和童歌晚饭后，两人步行去了贾然的咖啡店。章嘉贝坐下来后环顾店里两周，没看见贾然。若是往常，他会主动上来跟她们打招呼。
　　“贾然今晚不在。”童歌主动说，“好像是去浙江了。”
　　“去旅游？”
　　“可能是吧。”
　　说起浙江，小覃姐就在那边拍戏，但章嘉贝今天不想聊工作相关的任何话题，她支起双手撑着下巴问童歌：“最近跟混血小帅哥怎么样了呀？”
　　“人家年纪小，但也比你大。”童歌笑笑，“还行吧，接触起来，感觉是个靠谱的人。”
　　“就这？”章嘉贝有点失望，“我是问你们发展得怎样了。”
　　童歌勾起嘴角，想说又收着劲儿。
　　“一看就是有进展。”章嘉贝坐在童歌对面，往她的方向探了探身，“要考虑发展成恋爱关系吗？”
　　“考虑过，但是……没跟残疾人交往过，还在探索阶段。”
　　“噗！”童歌的【探索】二字逗得章嘉贝噗嗤一笑，“跟着感觉走呗，想那么多干嘛。”

　　经历了周一，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还算安稳。梅琳是公司的老员工了，做事踏实熟练，从公司创立就是何放的助理，几年前已经生过孩子，这次是意外怀了二胎。大概是因为已经有过一次经历，梅琳并没觉得自己应该被多特殊地保护，本职工作大多都还在做，给章嘉贝的都是一些简单的、不用直面何放的工作，看章嘉贝实在无聊了，梅琳会跟她说一些公司里的惯例制度、何放的习惯，让她不至于在何放眼前太过青涩。

　　每天下午，何放都会给章嘉贝发一个临时密码让章嘉贝进门。章嘉贝每天下午都会尝试给柴犬换一个新名字，比如豆豆，但无论章嘉贝拿什么好吃的作为奖励，柴犬贝贝并没能接受自己的新名字，每次章嘉贝豆豆、豆豆地喊，柴犬都没什么反应，但一叫贝贝，就摇着尾巴小跑到章嘉贝脚边，让她很是无奈。从周二到周四，坚持了三天，章嘉贝有点想放弃了。

　　到了周五，章嘉贝期待着周末，早上出门时心想，如果改不过名字来，要不就算了。

　　上午，公司高层有会议，章嘉贝特意提早十分钟到了公司，梅琳也已经到了，两人配合着把材料文件打印出来，会议室里的投影也找人调好。
　　“我约了去医院产检，但会等他们人都进去了再走。”梅琳向来对章嘉贝很照顾，像是大姐姐对小妹妹的那种温柔，“大概中午回来，今天没什么事，你下午可以早点下班。”

　　九点半，会议开始，梅琳前前后后安排好，参会人员也都已经进入会议室。她回到工位上坐了半个小时，见会议室没人叫她，何放也没给她发消息，看着时间也该去医院了。
　　“我先走了，你帮着盯一下，应该没什么事儿。”
　　章嘉贝点头答应，“梅琳姐，你快去医院吧，路上小心啊。”

　　梅琳去医院后，章嘉贝往会议室的方向看了看，不知道是谁出去过，会议室的门这会儿没关严，她过去关门，走近时已经能听见会议室里的说话声。
　　“对了，媒体策划方案要跟大伙儿提前打个招呼，因为个别员工工作上的失职，耽误了进度。”是张总，他的声音章嘉贝可是忘不了，“这个员工是谁我就不说了，大家也清楚，小姑娘嘛，没经验。”
　　这个张总，到底有完没完，揪着这件事不放，还要在会上提。章嘉贝正想猫在门边听听到底在说什么，手机响了，掏出来看，是梅琳，她把门关好，快步走开去接电话。

　　会议室里，章嘉贝走开去接电话的同时，坐在张总对面的何放开口了。就算不指名道姓，在场的各位也知道就是刻意说给他何放听的。
　　“张总，这个项目当时是您要做的，您又是公司元老。这件事说轻了是您失职，选人不当。说直白点，章嘉贝一个小孩她会干什么？让她去主办这么重要的项目，我不太明白您的用意，只感觉您拿公司利益不太当回事。”何放说话向来直接。上个月董事会上，他的否定票直接导致张总的提案没能通过，何放知道以张总的脾性会怀恨在心，在其它事上让他不舒服。

　　会议室一片寂静，没人敢说话，大家都知道何放和张总向来不和，何放车祸暂时离开公司的那一年，何进也有些顾不上公司，张总几乎独揽话语权。

　　“说起章嘉贝。”何放见张总故意不接他的话，没其他人开口，自顾自地说起来，“现在的年轻人脾气大，经不起说。那小丫头我已经批评教育过了，顶撞领导这种事是绝对不允许的。”

　　何放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说曹操曹操到，是章嘉贝。

　　何放看着章嘉贝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扫到第一页，认出这是他刚让梅琳给他来的一份简报。

　　章嘉贝接了梅琳的电话就赶紧去她桌上拿文件了，敲门进会议室的时候，刚好错过何放的那一番话，只知道张总刚才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她。
　　绕过桌子一角走向何放的时候，章嘉贝的头面向何放，一双大眼睛却狠狠地斜着张总。
　　“何总，您要的文件。我帮梅琳姐拿进来。”章嘉贝把文件放到何放手边，踩着高跟鞋，扬起下巴走出会议室。

　　原本就没人敢接话的会议室，经章嘉贝这一进一出外加横了张总一眼，气氛更是尴尬。

　　真给他说着了，这年轻人，脾气真大，都敢瞪领导了。上一次她还因为不满覃子妤参加的综艺，拦在他办公室门口要跟他理论，章嘉贝这小姑娘真是跋扈得有意思。

　　想着想着，何放就笑了。那是并不想笑给任何人看，纯粹是觉得有趣的发笑。他略侧着头，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会议室的一角，无声地笑得玩味。

　　其实，在场的其他几个何放手下的人也都想笑，从刚才章嘉贝气鼓鼓地进来时就在憋着了，何放这么一笑，其中一个没绷住，也哧地笑了出来。
　　“不好意思。”
　　那人摆摆手，憋住笑，其他人像是被传染了似的，也都低头小心地笑起来。

　　当然了，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章嘉贝都不知道。上午的会议结束，她帮着给何放定了一份午餐。下午上班时间一到，梅琳就准时回来了。她见确实没什么需要她忙的，便提前下了班，她先是去舒舒服服地做了个SPA，小姐姐一边给她放松一边跟她闲聊，提到有个客户说B市西郊有一个宠物乐园很不错，章嘉贝来了兴致，想到柴犬贝贝天天被养在何放那么无趣的人家里也怪可怜的，从美容院出来后开车到了何放家，带上狗狗，直接按照导航开车到了那家宠物乐园。

　　宠物乐园依山傍水，环境好，设施也很多，尤其是有一个非常大的泳池，柴犬贝贝第一次游，围着池边来回走，就是不敢下水，教练一直帮助引导，章嘉贝何教练一起教了贝贝半个小时可算学会了，章嘉贝也被溅了一身的水。宠物乐园的狗子很多，洗澡排队的时间挺久，但章嘉贝倒也没觉得不耐烦，对她来说，看着这么多狗子们撒欢儿实在是太幸福了。

　　章嘉贝带着柴犬贝贝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恰好赶上了晚高峰，宠物乐园在西北边，何放家在正东边，一路拥堵，章嘉贝开车把狗送回家的时候，竟然遇到了护工。
　　“看来我回来得太晚了。”根据何放给她安排的时间，她是遇不到护工的。
　　“不是，是今天我提前来了。”护工指了指何放的房间，虚掩着门，“喝多了。”
　　章嘉贝蹲在地上给柴犬解开绳子，哦了一声。护工进了何放房间，章嘉贝把柴犬的脚擦干净后，默默离开了。

　　今天这一天没怎么工作，但也够累的。章嘉贝进了车，呼出一口气，她这一天可开了太久的车，章嘉贝坐在车里看手机，想着先歇会儿再走。爸爸打电话来了，她拿着电话跟爸爸把这一周的经历完整述说了一通，收线后，看见车前跑来了一只狗，章嘉贝还在想这是哪只狗，狗绳也没牵，定睛一看竟是贝贝！

　　“你怎么跑出来了？”
　　听说柴犬有野性，跑出去了可就找不回来了。章嘉贝下车把贝贝抱住，赶紧把它往何放家送。

　　出了电梯，章嘉贝对上护工一张焦急的脸，“我刚开了一下门，估计是那会儿偷跑出去了，我才发现，正要出去找呢。”
　　“没事，跑到地下车库了刚好让我看见，估计是跟着电梯下去的。”章嘉贝和柴犬贝贝一起进门，“您走吧，没事，我先给它擦擦脚再走。”

　　护工离开了，章嘉贝蹲下身给贝贝擦爪子，“你说说你，怎么能乱跑呢。”
　　许是从章嘉贝的语气中听出了责怪，狗子有点不开心了，趁着章嘉贝刚给它擦完前爪，扭头就溜。

　　“诶，回来！”
　　狗子不听，跑进何放的房间。
　　“你回来，脚还没擦干净呢。”章嘉贝跟在贝贝后面，就这么进了何放的房间。

　　何放说过的，只能在他家的客厅活动，其它房间不要进。章嘉贝走进去才忽然愣住，正要把狗子抓出来，一抬眼却看到衣柜旁站了个人。
　　“啊呀！”章嘉贝惊呼，把狗子吓得一个激灵，调转身子钻到床底下。
　　卧室里没开灯，只有客厅和窗外的光亮射进来，章嘉贝惊得一动不动，那“人"听见她的叫喊声一点反应都没有，章嘉贝奇怪又害怕地看过去，更是被吓得哇地一声叫——这是一双腿，站在她面前，没有上身。

　　章嘉贝顾不了那么多，赶紧去把房间的灯打开，瞬间，光明充满了整个卧室，章嘉贝这才看清，这是一副假肢。
　　假肢、轮椅、从未站起来过的何放。章嘉贝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朝床上看去，只见喝得昏睡的何放平躺着，床上的身体只有半截。

　　章嘉贝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撞破了这个人的秘密。何放，他不仅仅是不良于行，他是根本就没有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