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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晚一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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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外面轰隆隆的闷雷声,章嘉贝这才把紧盯着床上那人的目光收回来。他的身形太醒目了,章嘉贝得集中注意力才能不去看他的身体。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观察何放,他像是喝得很多,刚才她的叫声并没有惊醒他。
下雨了,她要赶快回家,装作刚才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就这么办,偷偷溜走。
“唔……”章嘉贝才刚转身蹑手蹑脚走了两步,何放忽然出声,惊得章嘉贝滞了一切动作。她缓缓转头,何放躺在床上,皱眉,但眼睛还是闭着的。
是刚才那声雷太响了吧。
章嘉贝定在门边,关了灯,不做任何动作,就那样静静站着,待确认何放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放心地迈出步子。
但她不知道的是,柴犬贝贝见在她关灯后就从床底爬了出来,章嘉贝站在原地不动,它也不动,就坐在章嘉贝脚边。章嘉贝一迈脚,结结实实地踩在了柴犬贝贝的尾巴上,贝贝“嗷呜!”一声大叫,突兀得把章嘉贝都吓跳了起来。
“谁在那儿”
是何放的声音,他醒了。
章嘉贝正在脑中飞速旋转她默不作声趁暗跑出去的可能性,卧室里的灯忽然亮了。
是何放按了手边的开关,她站在他的卧室里,与何放四目相对。
章嘉贝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深切地体悟到什么叫【无处遁形】。想必何放也是一样的体会。
他仍然躺在床上,和刚才睡着的时候一样的姿势。
此刻,再怎么解释都没用了。章嘉贝深吸一口气,主动向何放讲出了原委:“贝贝偷跑出去了,我送它回家,它、它跑进你房间来,我想把它抱出来,结果就……”
何放对于她怎么进来的好像并不关心,章嘉贝解释后,他不说话,绷着的脸白得吓人。
让谁遇到这种事都会面无血色吧,章嘉贝深深地鞠了一躬,“抱歉,何总!我保证!肯定不跟任何人说!”
章嘉贝看着地面,保持着鞠躬的动作,可过了好久,何放都没说话。她觉得脑袋有点充血,不得已直回了身子,看到何放依旧是刚才的姿势,身体一动没动,除了手攥紧床单。
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外人眼前,就这么平躺着。尊严都荡然无存了,章嘉贝不相信何放能淡定到这份上。他是心里太慌张了,还是另有隐情?
总而言之,赶紧撤就对了。她这种四肢健全的人站在只有一半的他面前,应该本身就是在伤一个残疾人的心吧。
“何总,我…我先走了哈,不打扰您休息了。”
章嘉贝说完,帮何放把门关上,虽然这就是他家,也没什么关不关门的必要。章嘉贝走到大门正要出去,听见何放在屋里叫她:“你回来。”
【哎呀,叫我干嘛呀。】
章嘉贝叫苦不迭,都已经尴尬成这样了,赶紧让她溜走不好吗?
她硬着头皮回到何放卧室,不好意思走近,只站在门边。
“你刚才说,怎么进来的?”何放的脸色依然惨白,但已经靠着床头坐起来了。
章嘉贝刻意不去看何放的身体,只能看向他的眼睛,何放的语气虽然平静,但眼神让章嘉贝感到很不自在。她也不太能读懂他的眼神,很复杂,像是审视,像是愠怒,又像是压抑。他的眉头一直紧皱,章嘉贝就姑且笼统地理解为他现在的心情很糟糕了。
把刚才的事又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何放没有马上回应她,而是沉默了片刻,只能听见外面淅沥沥的下雨声和贝贝的爪子走在木地板上嗒嗒嗒的声音。
“我三年前出了车祸,截瘫,腿也没有了。既然你都看见了,这件事我就告诉你。”何放终于开口,眼睛看向窗外,声音低沉沙哑,不像是刚醒来,像是刚经历了什么后的疲惫,“这件事,只有我家人知道。我身边的人,像梅琳,可能猜到了,但我从没跟他们说过。你是第一个。”
“何总,我明白。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显然,章嘉贝的保证并没有丝毫让何放放松下来,他的面容依然冰冷。才刚要张口,却忽然闭紧双眼,眉毛也拧了起来。
章嘉贝诧异地看着他把手伸到腰部,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外面,又是一阵雷声隆隆。
“何总……?”这人是怎么了。
何放没说话,又用力呼吸了几下,才抬起头来。“刚才说到哪儿了。”
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额头都冒汗了?
章嘉贝站得远,也不敢确定。只是老老实实回答:“您说这事儿还没人知道,我是第一个。然后我说我肯定不往外说。”
何放点头,把手从腰后拿回来,看着她点点头,“但,保险起见,我会把你安排在我身边工作。”
“可是何总,我是……”
“等覃子妤回来了你还可以接触她,如果覃子妤那边需要人,我会视情况安排你过去。”
“何总,这件事我真的真的保证不会说,我能不能继续给……”好不容易成了覃子妤的助理,就因为这档子事儿,把她大好的助理职位给丢了?
“我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是通知你。”何放看章嘉贝一眼,有点不耐烦。
此情此景下章嘉贝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她答了声知道了,何放放她回去,章嘉贝便走出房间,狗子看到了她,从它舒服的狗窝里摇着尾巴站起来,它不知道也不能明白刚才房间里发生了什么。章嘉贝蹲下去揉了揉狗狗的下巴,今天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吧。她本以为何放会发飙,但还好,看来这人还是很体面的。
这一晚所见可真是万万没想到,章嘉贝进到地下停车场,坐进车里,什么都不想再想,只今晚要赶紧回去好好泡个澡睡一觉。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章嘉贝还在床上酣睡,童歌却刚和同事从写字楼走出来。客户突然紧急要的一套文件,她所在的团队一夜无眠给加班加点赶出来了。这个时间,鸡蛋灌饼刚出摊,还不担心被城管追着跑。
童歌原本要了一份,付了款,却又说:“我再来一份,加里脊。”
“哎哟,童歌姐,怎么要双份?” 和她共事多年的男同事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我爱吃,不行?”童歌白他一眼,详装镇定地看向别处,多加了一份还真不是她自己想吃,童歌想起林初跟她说过,每天大概六点下班。
开在路上,童歌忽然自己笑起来。就算律所离林初工作的地方并不太远,早上路况好,但她没跟林初提前知会,哪有那么正正好的事。而且……也不知道林初是不是被哪个姐姐拥着走出来。
红灯了,看了一眼放在一边的鸡蛋灌饼,童歌有点犹豫。但绿灯的时候童歌还没来得及修改好导航路线。【那就过去吧,最差也就是兜了个圈】,童歌心想。
这家会所,童歌第一次去的时候是真没想过自己会再来。车子离目的地越近,童歌越不抱能刚巧遇到他的希望。可当百度地图语音提示她“目的地到了”时,她却赫然看到林初,他身形颀长,混血的外形又格外突出。此刻他正和身边两个人站在一起抽烟,童歌一眼就看到了他。
车窗落下来,童歌对着外面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只见林初愣住,然后马上跟身边人说:“帮我把烟掐了。”
“这么着急啊?才刚点上。”
“啊呀,快掐了!”林初有点着急,他微弯着腰,让人把烟从他嘴里拿出来,“谢了啊,我先走了,回头说。”
林初上车的速度很快,以至于童歌的车都开走了,那两人才面面相觑,“这小子……”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童歌斜他一眼,哼笑,“是啊,起得很早,昨天早上就醒了。”
“加班?一宿没睡?”
童歌嗯了一声,指了指放在中间的鸡蛋灌饼,“给你买的。”
林初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一脸高兴。“这是?”
“鸡蛋灌饼。”余光里林初第一时间里没动静,童歌才恍然发应过来,找了个路边停下来,拿起塑料袋,给林初递到嘴边。
“我……”林初不好意思地咬了一口,“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儿。”童歌把塑料袋往下拨了拨,林初又马上把嘴凑够来,“嚼完了吗?别着急,慢慢吃。”
“我赶紧吃了,你好回家睡觉。”
“呵。”童歌很不在意地笑了一下,“都这个点儿了,还在乎那几分钟吗?”
林初没管,嘴里的食物嚼得很快。童歌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开玩笑着问:“让我少抽点烟,自己倒抽得挺起劲?”
“这不是跟会所的哥们儿在一起,没办法么。我不喜欢抽烟。”
林初的嘴里嚼着东西,说话有点含糊,他凑过来,又咬了一口。
“好吃么?”
“不错。皮儿挺脆的。”
童歌笑笑,他觉得好吃就好。
“你的嘴边……”童歌指了指林初的嘴角
“是有酱吗?”林初舔了舔,但没对准位置。
“是这儿……”童歌伸手,把沾在林初嘴边的酱用食指指腹轻轻抹了下来。
林初看着童歌的手指,不好意思地低头,“你车上有纸吗,快擦擦。”
童歌自己抽了一张纸巾擦手,林初有点牵强地笑着说,“有手的还是比没手的方便哈。”
林初说了句大实话,但童歌还是安慰:“这不是你今天穿的鞋不方便脱么……”
“嗯……”林初犹豫了一下,说:“谢谢你今天来接我,我感觉……特别高兴。”
“哈哈?”童歌没想到林初会如此直白,“你还要这么正式地说出来?”
“当然要说。而且,你还给我买鸡蛋灌饼了呢。好久没吃过了。”
“是吗?你下班这个时候,路边应该有出摊的了。”
“主要是不太想买。”林初吃得很快,眼看着童歌举着的鸡蛋灌饼就要被他吃完了,“每天下班都没什么心情,什么都不想吃。”
童歌当即会了意,刚才她没叫林初上车的时候,捕捉到了他脸上的疲惫,即使衔着烟说话,也遮掩不住眉宇间的无奈,她试探地问:“做这个,很不舒心吧?”
林初垂着眼睛不去看童歌,嘴里的东西都嚼完了,才点点头。他没说话,但童歌能感受到他的低落,是她触及了这个大男孩的心事。他平时总是笑盈盈的很阳光,但经历了那些过往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心事呢。
“欠的钱还多么,我这儿也可以帮帮你。”这句话几乎是凭本能地说了出来,
林初这才忽然抬头,睁大眼睛看着童歌,连说了三个“不用”。“童歌,你可是大律师啊,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钱给别人呢?”
怎么就突如其来地被教育了?童歌嗤笑,“大概是被你诈骗了吧。”
“我坚持干到现在,就是为了能自己把钱还上。你放心,到今年年底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肯定不做这个了。”
听见他已经有了计划,童歌不由得又多问了一句:“那你有想过之后做什么吗?”
林初抿抿嘴,听了童歌的问题,肩膀也跟着耸起来,不好意思、甚至有点害羞地答:“我……想考博。”
“考博?”童歌虽然在学校里功课不错,但读博她是从没想过的。当然了,她更没想过林初会去考博,甚至连他读书写字的样子都没想过。
“我这样,也挺难找到工作的。我研究生的导师对我很好,跟我说可以考博,以后好好努力,如果高校领导同意,也许能在大学里任个职。”
童歌听了,没说话。林初等了等也没见她有反应,便自己又开口:“其实,我这么一个没胳膊的人,考了博可能没用吧……”
刚才没说话,其实是在想象林初读书学习的样子,还记得之前看过一篇报道,是个触了高压电失去手臂的孩子,写字对他而言很辛苦,维持不同于常人的姿势久了,对脖子和腰背都会造成很大负担。但这对于林初来说,可能是最可能有出路的出路吧。
“别,你别这么想。”童歌回过神,紧盯着林初的眼睛,“我很佩服能潜心做学术的人,你如果要考博,我百分之百支持你。”
“真的吗?”林初皱起眉毛,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童歌忽而想起之前自己备考的时光,“到时候好好复习,考上了也让我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