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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醉别无需悔多情 ...

  •   二月十六,月陵太白楼再次成了武林中最热闹的场所。相识不相识的武林人士又凑在一起就着美酒之兴高谈阔论,眼见日头偏西众人仍无意离去,整层楼中只听得一片嬉笑喧哗之声。
      角落中的一人独自占了一桌,静静听着众人谈论。眼见他相貌平庸,表情也甚呆板,只一双眼睛倒隐隐透出一层温润的光华来,在一袭青衫衬托下倒也有几分器宇轩昂的意味。桌上横放着一把长剑,剑鞘上用金丝镶着“霜雪明”三个小篆。这人手握酒杯,眼光不时射向楼梯,显是在等待什么人。过不多时楼梯处脚步声响,上来了一男一女,众人也未曾在意,只有那青衫男子看到两人后眼睛一亮招了招手。
      两人走到他身边坐下,那女子盯着他的脸片刻后笑了起来:“楼大侠,你带着这鬼脸是想吓唬谁呢?”
      青衫男子听了这话一撇嘴:“小姑娘你要知道,本大爷现在在江湖上这么大的名气,行事当然要低调一点。你们教主呢?”说着又往楼梯口看了看。
      青衫男子正是楼澈,后来的那一男一女则是七曜神教座使鹰涯与琴瑚。琴瑚听了这话咯咯直笑:“这话问得可奇怪了。我们教主?”听她重重地念着“我们教主”四个字,“我们教主自然是在雨苍山总坛之上。”
      鹰涯在旁听了琴瑚的话并不开口,脸上也有丝笑意一闪而过。而楼澈一听此言已经跳了起来:“什么?弹琴的和我约好了今年要来陪我喝酒,怎么现在还在雨苍山,是教中起了什么变故?”
      琴瑚笑着只是摇头,楼澈见她这模样,知道不会是什么凶险事情,当下把询问的目光投向鹰涯,鹰涯轻咳一声道:“你既然这么关心教主,为什么不自己上雨苍山去?”
      楼澈听了这话愁眉苦脸地道:“就为了当年在雨苍山那么一闹,回到流影天殊以后我被恶鬼师傅关了大半年的禁闭。独眼鹰难道你不知道?”这事鹰涯琴瑚倒也听紫丞提过,两人对看了一眼,楼澈继续说道:“反正弹琴的时时要到处乱跑,不上雨苍山总坛我也能见到他。”
      “什么时时乱跑,明明就是你带着他乱跑。前年你拐带教主去南诏,两个多月才回来!”琴瑚气鼓鼓地说道。
      楼澈‘嘿’地一声:“小姑娘,这六年里本大爷不过见了弹琴的四次,难道还算多?让他陪我去趟南诏又没什么大不了。对了别打岔,他这次到底为什么不能来?”
      鹰涯琴瑚两人又对望一眼后琴瑚一本正经地转向楼澈:“你真想知道?”看楼澈点头,说道,“那么你要先告诉我,你们俩那场比试到底比了什么,结果如何?”
      楼澈一怔随即笑道:“小姑娘你这么想知道,去问弹琴的就好啦,干嘛巴巴地跑来问我。”
      琴瑚扁了扁嘴:“怎么没问,这六年里我也不知问了多少次,可每次他都只是笑得神秘兮兮的,除了‘胜负未分’以外,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楼澈把手一摊:“他说得很是,胜负未分嘛,那不就成了。”
      看琴瑚脸上尽是不满的神气,楼澈只是笑着又端起自己的酒杯。

      那日他两人下山回到了华阴县后便已经遇到了等在那里的一群人——鹰涯琴瑚,还有苏袖与南宫毓。见到此四人竟然会在一起,楼紫两人倒也颇为诧异。一问之下乃是宵明得知楼紫两人上华山的消息后,就让鹰涯琴瑚前来接应。而南宫毓听闻了此等大事,为了他的武林通史自然也是一定会来。
      当晚众人齐聚便都多喝了些酒。到了夜里紫丞出得房来,刚走了几步便有一粒石子落在自己脚边,抬头看时果然见到楼澈坐在屋顶之上——不过奇在手边没有酒坛。见紫丞跃上屋顶楼澈抬头对他一笑:“我还在想,今晚要等多久你才会出来。”
      紫丞在他身边坐下:“楼兄特意等在这里,是有事情和我说?”
      “没事便不能等了?弹琴的,我们两个在屋顶上喝酒的次数挺多,这样没酒倒是第一次。”紫丞点点头,未曾答话,楼澈又道,“这都养成习惯了。以后要是没有你陪我,一个人蹲在这里喝闷酒那可真是无聊得紧。”
      紫丞心中微有歉意,叫了声“楼兄”后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什么。
      “小姑娘和独眼鹰这时候跑来,估计是催你回教?”看紫丞默认,楼澈叹了口气:“我知道,七曜神教教主哪里能像我这样的大闲人一样在江湖上到处乱转。”紫丞应了一声,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开口。楼澈盯着他:“弹琴的你想说啥?”
      紫丞笑道:“楼兄身为流影传人,哪里又会是闲人。”
      楼澈做个鬼脸:“闲与不闲,我自己说了算。谁要像你一样非要带上一身的责任放不下,害我白白少了一个……”却也不说一个什么,只是盯着紫丞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紫丞横了他一眼,也不追问他想说少了一个什么,只淡淡问道:“我们已经下得山来,这第三道题,楼兄现在可以和紫某说了么?”
      楼澈本来已经躺了回去,听到这话又坐了起来,眯起眼睛做出了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紫丞见状笑道:“楼兄倒也不必太过为难,就算紫某胜了,也不会让楼兄做任何为难之事。”
      “我们说好的是如果不敢接题算输,接了的做不出也算输,是不是?”见紫丞点头,楼澈伸出食指摇了摇,“行了,弹琴的,这次你一定赢不了。”
      紫丞见他说得颇有自信,好奇心起:“楼兄这么有把握,到底是什么题目?”
      楼澈抬头看看漫天繁星:“这第三题,我与你打一个赌。”见紫丞等他继续说下去,忽然脸上一红,目光游离半晌才似是下了决心,重新看着紫丞双眼说道,“赌我们两个在一起待上一百年,谁先厌了就算谁输,怎么样?”
      人活一世不过百年光景,现下两人都是二十岁许的年纪,这么一赌,竟然是把一辈子都赌上了。
      紫丞看着楼澈的神情初时颇为严肃,渐渐地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却是不说话。楼澈被他看得发急:“弹琴的,不敢接题的可就输了,难道你是打算输给我?”
      紫丞摇头:“前两场在下一胜一平,就算这场输了,不过与楼兄打个平手,不胜不败的场面不是很好么。”
      楼澈被他这一句话说得无言以对,只说了一个“你”字就再也说不下去,终是轻轻叹了口气,手下一用力,手边的一片瓦片竟然被他掰下一小块。楼澈随手把它抛向庭院之中,看着那瓦片落地的地方怔怔出神。紫丞问道:“楼兄,你那把碧落黄泉能不能借我看看?”
      楼澈不知道他此时要看剑是什么意思,但仍是依言解下了腰中长剑递了过去。紫丞接过来用手轻抚剑鞘,过了一会伸手解下自己长剑递到了楼澈手中,楼澈拿着他的霜雪明尚在愕然不解只听紫丞幽幽说道:“既然是楼兄出题,我又岂能不接。只不过……恐怕还要准备些时日,才有办法接下楼兄这道题。楼兄若是不介意,不如将这霜雪明带走,算是我接了题的信约。”
      楼澈瞧着紫丞神色,心中只是一阵狂喜,忍不住大笑起来:“弹琴的,既然这样,这把剑你就别想要回去了。”看紫丞点头,楼澈忍不住伸手将他楼在怀中用力一抱,但随即放开他站起身,展开轻功跃下地来,抽出霜雪明遥指夜空大声喊道:“弹琴的,你可记住了,本大爷会一直等着的!”只惊得树上飞鸟簌簌而起,也不顾自己是否吵醒了客栈中的一干人等,只是大笑着飘然离去。

      这一等都过去六年了,如今约好了一起喝酒这弹琴的都不来,楼澈越想越是愤愤不平,看看鹰涯琴瑚道:“小姑娘,独眼鹰,既然弹琴的不来,那本大爷先走了。你们回去告诉他,重阳之前他若是不带着薰风回金陵见本大爷,本大爷要他好看!”
      琴瑚装模作样地拍拍自己胸口,接着吐吐舌头:“好大的气势,吓唬人么。”见楼澈不再答话,拿起了霜雪明当真便要离去,才又道,“喂楼澈,我们教主虽然不在,但还有个人要见你,就在江畔梅林,你记得去见他一见。”
      楼澈哼了一声:“弹琴的自己不来,还要本大爷去见什么人!本大爷不去。”说着已经走下了楼梯。
      待出得月陵渊,楼澈伸手揭下脸上一张面具,顿时恢复了原本那丰神俊朗的模样。抬头看去,只见太阳西沉,晚霞满天,想起又不知要等上多久才能见到紫丞,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腰间霜雪明的剑柄。又想起不知是何人约自己相见,终究好奇,走过月陵断桥往那一片梅林中而去。
      天色渐暗,楼澈走了一会不见有人,眼见已到了当年二人斗剑之处,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想起当年的情景嘴角一弯,一时胸中豪气陡生。左手按住剑鞘,内力到处嗤的一声响,长剑竟然自行跃出,右手伸出把剑柄握在手中,手腕回翻已是一剑挥出。这些年来他武功又有精进,剑上霸气渐消但雄浑之力见长,舞到兴发用力一掷,剑身没入身边一株梅树。这一招他见紫丞用过,以他的内力修为也自不难办到。此时四周无声,唯有月光如水铺泄而下,他呆呆地站了一会,走过去想拔剑,忽然耳中似乎听得隐隐有琴声传来。一惊之下立时站定,凝神细听果然是琴声,只觉得曲调渐渐清晰,宛转处若微雨湿花,倒似是当日洪都城外章江船中听紫丞所奏的那一曲。不觉听得痴了,待到惊觉回身,却见不远处树下坐着一人正在抚琴,紫色的琴身在月光映照之下似乎也散发着淡淡光芒。楼澈屏住呼吸,只觉得似乎身在梦中。
      待到一曲终了,那人抱着琴站了起来,冲楼澈一笑:“楼兄,好久不见,你剑法越来越高明了。”
      正是紫丞。
      楼澈这时似乎方才梦醒,快步走到他身前,又惊又喜:“弹琴的,你怎么在这?”不等紫丞答话又说道,“你们居然联手骗我!小姑娘和独眼鹰说你还在雨苍山,怎么又在这里了?”
      紫丞微笑:“我们都不曾骗你,琴瑚可是对你说,‘教主’在雨苍山总坛?”
      楼澈哼了一声:“是啊。”随即忽然醒悟,不禁睁大了眼睛,“弹琴的,难道你是说……”
      紫丞不答他问话,手指抚过琴池那半阙浪淘沙说道:“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共。楼兄果然是高瞻远瞩,将这半阙词刻下,日日伴在紫某身旁,时时提醒紫某尚有一场赌约未赴。”
      楼澈挠挠后脑,心中喜不自胜,伸手握住了他手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只等着紫丞开口。果然听紫丞说道:“眼下七曜神教教主乃是宵明,紫某一介闲人,依楼兄的意思,那场赌约现在开始可还算数么?”
      楼澈眨眨眼:“这个我可得想一想。”说着在紫丞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弹琴的,不如你再弹首曲子好不好,让我一边听着一边好好想想 。”
      紫丞由着他闹,点点头也坐了下来,指尖轻拨,静夜中只余得琴音绵绵密密。转头见楼澈正冲着他笑,问道:“楼兄可想好了?”
      楼澈抬头看看天上明月,摇头道:“弹琴的,这事可太难想了。不如你来说,我们接下来是先去塞外看看草原风光,还是先回江南去探望你爹娘?你若想去流影天殊那也无不可。对了,巫山十二峰我们好像还有三个没去过吧。”
      紫丞道:“反正按楼兄的赌约,就算要一一去遍,百年也尽得够了,不如便走到哪里算哪里了。”说罢一笑,脸上一片温柔神色。
      正是:“春寒尽,春红轻;聚散终有意,江湖载酒行。清风不识年与月,绣帘疏星夜横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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