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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呼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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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色渐亮,日光顺着窗棂投进屋子,照亮趴在窗前桌子上的小姑娘。
她闭着眼睛,安静趴在桌上,纤长浓密的睫毛一眨不眨,呼吸沉沉,睡得香甜。
“阿柔!”
咋咋呼呼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在窗外炸响。
戚柔被惊醒,蹙着眉梢揉了揉脸颊,迷迷糊糊撑起身子。
只是看清外面站着的是谁,她呆了一下,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三枝?”
“是我啊。”三枝伸手过来,顺了顺她睡得有些乱的额发,纳闷道,“你怎么睡桌子上,不去床上睡?”
戚柔这才想起什么,连忙低头,果然看见被自己睡得乱七八糟的医书。
她心疼不已,连忙伸手把皱褶压平。
“我昨晚太困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戚柔低着头,小声嘟囔道。
好不容易将褶皱压得七七八八,戚柔复又抬头,好奇地问她:“你来是做什么?”
若无事,三枝一般不会来竹林药庐的。
三枝微微后仰,朝药庐另一边的屋子望了一眼,如实道:“我娘近日受了凉,我带我娘来找倾大夫开些药,便顺道来看看你。不过你方才这是……在看书?”
感觉这话说出来也是荒谬,三枝看向她,捂住嘴笑了起来:“你这性子,居然会安分看医书?是倾大夫吩咐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戚柔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胡乱把医书一抱,小声道:“不是。”
见她似乎不愿多说,三枝也没有强求。
话锋一转,三枝忽然神神秘秘地笑道:“阿柔,你还记得万绫吗?”
这两个字唤起了她脑海中一些不好的记忆,戚柔怔了怔,抬起眼问:“她怎么了?”
“她最近可伤心得厉害呢,整日躲在家里哭哭啼啼。”三枝抱起手臂,挑眉笑道,“现在村里大伙儿都知道了她做的事情,也算是看清了她的真面目,真是解气。”
只是说完,话音落了许久,却一直没听见戚柔的回应。
三枝看过去,见小姑娘睫毛低垂,思绪飞远,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个人。
“好了,我们不说她,说点好玩的。”三枝忽然想起什么,笑吟吟道,“对了阿柔,你的同心结,可是编好了?”
戚柔回过神来,噘嘴道:“没有。”
三枝不依不饶,挑着眉毛继续追问:“那你想好要送给谁了吗?”
“……没有。”戚柔迟疑一瞬,别开脑袋。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瞧见她眼眸剔透,纤长浓密的睫毛一下一下,缓慢地眨着。
“真没有?”三枝吃吃笑道,“我才不信呢。”
这话一出,不知道为什么,戚柔有些坐不住了。
她从竹凳上站起来,抿唇道:“三枝,我去洗漱了,你先过去药庐吧。”
“哎!”三枝一脸茫然,想叫住她,戚柔却仿佛没有听到,直接从另一侧的门跑出了屋子。
小姑娘桃红色的身影风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屋门被那穿堂风一刮,微微摇动起来,发出“吱呀”的声响。
盯着不住摇晃的屋门,三枝用手绕着绑了发带的辫子,想了片刻,忽然明白地笑了起来。
***
戚柔洗漱完,略低垂下眼眸。
清水木盆中映出一张白皙的小脸,水珠顺着下颌滴落下来,在水面上点出涟漪,一层层荡开。
忽然,她似乎想起什么,拿出怀中朱红色的同心结,唇瓣抿起,笑意俏然。
她第一次编这个,编的不算好,可是也花了好大的心思。
只是……
似乎还缺了些什么东西。
想起江抚镇那串冷白的月牙挂坠,戚柔抿了唇,眼中泛起温软笑意。
她会想办法的。
依稀有人说话的声音响起,戚柔回过神来,将木盆中的清水倒了,收拾完东西,踮起脚尖走了过去。
到了药庐外,她没有走进去,在屋门旁探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眸。
见沈倾已经诊完医,才复又推门进去。
三枝陪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坐在一旁长长的竹凳上。
妇人拍着三枝的手,正与她聊天说话,言语间提及倾大夫三个字,目光满是感激和敬仰。
因着阿询方才出了竹林,到虞水村去买东西,所以现下药庐没有其他人。
沈倾一袭白衣,背对着她,站在药柜前配药。
戚柔跑过去,轻声道:“沈倾,我来吧。”
沈倾一怔,没有拒绝,任凭她将他手上的药方拿走。
他退了几步,站在旁边,垂眼睨着她抓药,眉梢轻扬。
戚柔倒是还没反应过来,拿着药方翻来覆去几次,终于把药方拿正。
药方上的字迹清隽飘逸,一笔一划皆暗藏力道,当真好看。
可她来不及欣赏,念及什么,先傻了眼。
等、等一下!
她只顾着帮忙,却忘了,有些字她还没认全呢!
这下怎么办怎么办?
三枝和妇人还在隔间等着,戚柔知道不好耽搁下去,犹豫半晌,还是求助地看向沈倾。
她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眸,果然瞧见那双眼中浅淡的笑意。
戚柔憋了口气,很识时务地放弃。
她走到他身前,指着药方上的草药名,低声问道:“沈倾,这是什么啊?”
沈倾扫了药方一眼:“苍术。”
他的声音清冷却温和,听起来很舒服。
“那这个呢?”戚柔手指下划,点住另一种草药,“这个是什么?”
“川芎。”
“那这个呢?”她越问越高兴,抬眸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变得盈亮又明澈。
“柴胡。”
……
戚柔很快便问完,跑到药柜前,拿着药方认真配起药来。
沈倾眸光懒散,看着她忙前忙后地在药柜前转悠。
良久,见她配完一种药,转身跳上跳下,却总是够不着上边的药柜,他也不说话。
直到小姑娘嗔怒的视线扫来,他才回神,随即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
“那儿有竹凳。”
“……”戚柔看向那被晾在一旁孤苦无依的矮竹凳,沉默良久。
但很快,她嘿咻嘿咻拖来竹凳,一脚踩在上面,伸手去够药柜。
可是。
差了一点。
还是够不到。
“……?”
戚柔皱起眉毛,仰头看着与自己指尖仅有一寸之隔的药柜,小脸一点表情也没用。
谁做的药柜,故意刁难人呢吧。
她心中挫败,正欲气馁,准备收回手,却看见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越过自己,拉开药柜,轻而易举帮她取出了草药。
头顶有温热的浅浅呼吸,身后隐约靠上他的衣襟,戚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不敢回头。
沈倾微微退开,清润温雅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身后。
“下来吧。”
戚柔很听话地往左边挪了一步,准备下凳。
可她脑子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该动哪只脚,于是整个人的平衡华丽丽一歪——
掉下去了。
沈倾拎起她,无奈蹙眉:“怎么取个药都能摔?”
戚柔:“……”
她暗自咬住下唇。呜呜,没脸见人了。
从沈倾的视角看下去,只见小姑娘耳尖微红,小声囫囵道:“我没站稳。”
说完便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走到药台前,继续配药去了。
沈倾睨着她,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并没有戳穿。
过了半晌,千辛万苦抓完药,戚柔将三包草药仔细包好,送到三枝面前,抿唇笑道:“给。”
三枝接过药包,朝沈倾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即凑到她耳旁,压低声音,吃吃笑道:“阿柔,你和倾大夫方才是怎么回事?我可全都看见了,不许说谎。”
戚柔一呆。
“我、我不小心摔了而已,没事!”
她的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说完,又岔开话题道:“好了三枝,你娘还生着病呢,先带你娘回去吧。”
说完,戚柔看向坐在旁边的妇人:“大娘,这药须得隔水煎,饭后服用,三帖药吃完,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妇人面色有些苍白,双手拢在身前,似乎有些畏寒。
听见她的话,妇人连声应了,笑望着她,赞叹道:“你就是倾大夫留下来的小姑娘吧?真漂亮。”
还不待戚柔反应,妇人便自顾自点了点头,道:“嗯,倾大夫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有个姑娘陪着也好。”
言语间透露出长辈欣慰的意味,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对。
三枝捂着嘴巴,在旁边偷偷笑。
戚柔傻了:“不……不是!”
大娘,你误会了啊!
“小姑娘,多谢你了啊,大娘和三枝先回去了。”
妇人扶着三枝的手站起来,给戚柔打了声招呼,没等她辩解,两人便先走出了药庐。
戚柔揉着脸颊,在原地跺了跺脚。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她恹恹地撇了撇嘴,转过身,看清不远处的身影,整个人又是一僵。
只见——
不远处,沈倾站在门边,正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分明再正常不过,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戚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三枝娘亲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神情有些不自然,低声嗫嚅道。
“哦?”沈倾轻轻挑了挑眉,“她说什么了?”
戚柔一噎。
下一秒,她看见他眼中坦然的揶揄,似笑非笑。
他是故意的。
小姑娘刹那间不知道作何反应,白皙小脸烧红。
握紧拳头,她愤愤哼了一声,一眼也不看他,扭头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