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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清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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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水村外,长坡上。
一袭冷白身影迎风站在坡上,望着远处的小镇,周身气息冷淡。
那里是江抚镇,熙熙攘攘,百姓忙碌,有着人世间独有的烟火气息,令人眷恋依赖。
长坡上生长着零星点点的野草与花,那人就这样静静站着。秋风将他身后的黑发吹起,清绝近画,却如碎玉般极冷极清,不可接近。
夏亦从另一头走来时,见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他抱着手臂停驻在山坡下,欣赏了一瞬,又不由摇着头,长叹一声。
这样的身姿,这样的气度,饶是他纵观朝廷多年,也从未见过一个能比得上的。
若有才华者,也是古板迂腐、不通风月。
若容貌出众者,则是胸无点墨,耽于美色。
从没有出过这样惊才绝艳,却又容姿风华的人,难怪有女子对他执着至此。
甩开心中复杂情绪,夏亦大步走过去,扬声笑道:“倾大夫,久等了。”
然而那袭身影并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夏亦步伐一顿,有些尴尬,摸着鼻子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终于听到沈倾冷淡的声音响起。
“那人是什么身份?”
闻言,夏亦顿时严肃起来,拧起眉梢道:“我查过了,那巫医叫丘梁,以替人除妖为生,经常在江湖上招摇撞骗。因为他二叔在宫门当值,用关系进过几次宫,所以才认得你。”
沈倾移开视线,敛了眉眼,声音淡淡:“处理干净。”
“嗯。”夏亦点了点头,犹豫半晌,又凝重道,“你……你真的不打算现身?听说宫里已经派了不少暗卫出来。”
他复又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出来,请你回宫。”
夏亦这个角度,看不到沈倾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清冷的疏离感。
“那又怎样?”沈倾低低笑了一声。
随即,他回过身,看向夏亦。
眼前之人的容貌足以使世间女子倾倒,可他的眼神凉薄得刺骨,几乎不近人情。
夏亦被看得毛骨悚然,退后一步。
“夏亦,你要知道,就算我会回去,那也是我想回去。”他扯了扯嘴角,一字一句道,“而不是,被人请回去。”
夏亦一时恍惚,霎时间,从前面对这人时的熟悉压抑感扑面而来。
他竟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从前那个宫殿之上,身披玉白宫袍,无双尊贵,却又矜贵清傲的人。
犹记那个时候,那人身姿风华,只凭一己之力,却能颠倒乾坤,将一切尽掌握手中。
纵然他现在隐于村野,可骨子里的清冷矜傲并没有改变。
没有人能够指使他。
好不容易回过神,夏亦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干笑着打圆场道:“那是自然,自然。”
然而话音刚落,四周随即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夏亦感觉周身不自在,只得没话找话,想到什么说什么:“呃……对了,你药庐的那个小姑娘,走了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沈倾眼眸微眯,似笑非笑道:“你好像对她很感兴趣。”
“没没,没!”接收到他的目光,夏亦退后两步,慌忙摆着手,满脸惊惧,“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哪敢对您的人感兴趣?”
他尚且年轻,上有老下有小,还没娶到老婆,可不想英年早逝!
沈倾移开视线。
过了很久,他才淡淡说了一句:“不管来的是谁,我都不会让她受伤。”
听到这句话,夏亦差点以为自己聋了。
什么?他说什么?
这个从前没将任何女子放在眼里的人,现在说,不会让那个小姑娘受伤?
“你你你……”意识到什么,夏亦无比震惊道,“你不会,不会动情了吧!”
不会吧,这消息若是放出去,依他从前的身份,不知道天底下多少女子一颗芳心都要碎了。
没想到,沈倾神情微怔,下一秒竟直接否决:“没有。”
“你想多了。”思索半晌,他又补了一句。
***
街道人流如潮,小贩吆喝声喧嚣又热闹。
三枝百思不得其解,一边往前走,一边绕着肩旁一缕头发,不住唠叨:“阿柔,月牙挂饰那么贵,你去哪弄那么多银子啊?你若是换一个别的也好,为什么对那个月牙挂坠那么执着?”
戚柔视线扫过两旁小摊上琳琅满目的物什,随口道:“不告诉你。”
“……”
三枝朝天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你若真喜欢,我也没办法。”
绕过这条街,人流渐渐稀少,天色也暗了下来。
三枝抬头看了眼晚霞,一把拉过左顾右盼的戚柔,笑道:“好了,阿柔,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却不想戚柔指着一个方向,好奇地睁大眼睛:“他们在做什么?”
“什么?”三枝注意力被带偏,不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街道旁边,鳞次栉比的商铺中,矗立着一座漆红的建筑。
从外面看不出是什么,但若走进仔细瞧了,能发现是一座漆红的寺庙。庙门外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不少妇人姑娘笑语盈盈地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
难怪百姓这样新奇。
寺庙不都是建在山间的么?
戚柔扯住三枝的袖子,眨了眨黑葡萄似的眼睛:“三枝,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可是……”三枝正犹豫着,却对上她殷切的目光,只好退步,“好吧,就去看一会儿,马上回去。”
三枝说完,移开视线嘀咕一句:“我还要赶着回去编我的同心结呢。”
戚柔朝三枝嘻嘻一笑,为了不耽误时间,松了手,率先跑过去。
她来到寺庙外的人群旁边,踮起脚尖往里看,只是眼前人众多,挡住了她的视线。
猫着腰钻进人群,戚柔复又抬头看去。
寺庙紧闭着大门,但漆红的大门门板上张贴了一张告示。
三枝也跟了过来,但四处不见她人影,只好费力挤进人群,跑到她身边。
“这上面写得什么啊?”三枝不识字,仰头盯着告示琢磨了半晌,还是放弃。
戚柔自上而下看着告示,断断续续地,小声念了出来:“腊月初一……寺中庙会,绑红绳许愿……神佛保佑……”
这是什么?三枝听得一头雾水,奇怪问她:“阿柔,这什么意思?”
将告示上的意思大致看懂,戚柔眼中染上灵动笑意,偏过头道:“三枝,腊月初一有庙会,届时还可以在长生树下许愿,你来不来?”
“庙会?”三枝抬头,打量着不远处的寺庙,“就在这座寺庙里吗?”
“对呀。”戚柔弯起眼眸,“庙会那一天,寺庙就开了,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来。”
“去庙会的百姓,还可以在长生树下许愿,祈求神佛保佑,你来吗?”
三枝思索片刻,摇头道:“算了算了,还是别了。到时候人挤人,还不得挤死?我还是待家里好了,再说,我娘还要我照顾呢。”
“好吧。”戚柔晃了晃脑袋。
周围人声喧闹,有不少女子上前要看告示,三枝忙拉了她一把:“好了好了,阿柔,我们走吧。”
***
天色已晚,月亮隐在云层之后,药庐里亮起暖黄的灯光。
晚饭时,小姑娘坐在圆桌前,睫毛低垂,心不在焉地拨着碗里的米饭,米饭也是按粒往嘴里送。
沈倾用膳时,姿态极好,一举一动皆透着清雅矜贵,似乎眼前的清粥小菜,在他看来与宫廷御膳毫无区别。
但他对吃食并不感兴趣,随意吃了几口便罢。仿佛用膳对于他来说,只是例行公事。
阿询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见戚柔停在那里没动静,不由纳闷道:“你怎么不吃啊?公子都出去了。”
然而戚柔似乎没听见,戳着碗里的米饭,神游天外。
阿询无语片刻,把嘴里的饭菜咽下,清清嗓子道:“喂。”
戚柔还是没反应。
下一秒,阿询拉着嗓子,朝着窗外大声说:“公子,你快来看看戚柔,她傻了!”
这声音惊天动地,戚柔吓了一跳,瞬间回过神来,握着筷子就要锤他:“你闭嘴!”
阿询熟练一躲,缩在桌子旁边,朝她吐舌头。
戚柔的注意力却不在阿询身上。
她咬着下唇,往外面看了几眼,似乎担心沈倾进来。
等了半晌没动静,戚柔才心不在焉地坐下来,囫囵几口吃完碗里的饭,然后出了会儿神。
阿询正寻思她今天奇怪得很,没想到戚柔放下碗筷,却又出了屋子。
***
夜露深重,竹林外闪烁着远处隐约的灯火,一人黑发白衣,从栅栏围起的药圃旁走过。
黑夜将他的轮廓渡上一层柔软的颜色,少了些平日的疏离冷清,温润如玉。
一个身影踮着脚尖,来到他身后,稚糯的声音随即轻轻响起:“沈倾。”
沈倾知道是谁,淡淡“嗯”了一声。
为了方便观察草药长势,他半跪下来,睫毛低垂,修长手指抚过沾染夜露的草药,身后冷白衣摆铺开,映衬着黑发,一片寒凉月影。
戚柔踌躇地问:“你有空吗?”
“怎么?”沈倾漫不经心道。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身后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声音:“腊月初一那天,江抚镇上有庙会,如果你有时间,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
戚柔将话说完,便立刻捏住了手心。她太紧张了。
其实她一点也没有把握沈倾会去,她是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来问他的。
他会不会……会不会拒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沈倾终于站了起来,他回身看向她,一双清冷的眼眸蕴了浅淡笑意。
“你若能将那卷书背下来,我便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