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烂桃花 ...
-
邵岩去往冲州,转眼快一个月了。
府中一切如常,无论外面是怎生光景,日日安逸地过着,初时的惶惶不安便也很快就淡忘了。
若说变故,倒也有一桩。
这几日越见炎热,我吃不下东西,又嗜睡的很,初时只道是中了暑气。那日,早间请安时,闻了母妃屋里的薰香一阵干呕。母妃眼睛亮了亮,忙请了先生来为我摸了脉,原是有了身孕。府中着实欢喜了一阵,自此,母妃想要给我挑选姐妹的念头算是暂且消了,倒是遣了个年长的嬷嬷来守着我。母妃正在兴头上,便说每日的请安也免了。我想了想,搭了个台阶,将每日的请安改为了三日一次。
邵岩不在,府中的大小事都是请南院示下,我这东院当真是清静的很,只是身边多了个‘眼线’,初时难免有些不甚自在。几日观看下来,见那嬷嬷并不端着架子,为人倒也忠厚,便有意示了示好,还算舒心。
每日里三餐之余,各色补品按时送来,吃了几日,看了便想作呕,正好没什么精神,索性终日睡起了大头觉。
先生推算着,胎儿才一月,算算日子,许是我头伤醒来那晚怀下的。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心中激动,原来,那日,不仅是我的新生,上天还赐了我一个宝贝。邵岩,邵岩,不知道你听到自己将为人父会不会欢喜,愿你一切安好,早些回来……
邵岩本不是个拖沓的人,诗文虽不俗,却偏偏吝啬于几封家书,只每隔几日遣小斯回来报个平安便了。我怀了身孕这事,母妃早早便知会了他的,也不见他有何回应,只不过,案头的新鲜瓜果倒是多了起来,阿元私下问了小斯,说是邵岩吩咐给我办的,我面上如常,心中自是欢喜。
连日的高温,这日好不容易轮到了雨君当值,真真是个好睡的天气。一觉醒来早已过了早膳的时辰,起身梳洗了,用了几口温粥,又发起困来,便让阿元在外室设了个榻,伴着雨声闭目养神。将将要入睡时,外院的小斯程了个拜帖进来,我诧异地展开看了,那字我是认得的,写字的人以前与我也是有些瓜葛,但我自认是不亏欠那人什么的,也之所以,这无缘无故的拜帖不免有些莫名其妙。我皱皱眉,被扰了睡意原就不痛快,便将那拜帖退了回去,推说身子不好不便见客。
那位被我拒之门外的不速之客,便是傅悠。几年前便是赤炎国名满京都的偏偏公子,后来,听说在赤炎官拜了大乘寺卿,想必更是意气风发了,不知又惹得几家姑娘倾心几家姑娘伤心。呵,若说起与这人的瓜葛,原也是因了个情字。
彼时,傅悠公子在会贤楼上的一场博论技惊四座,一时间名声大噪,成了都城内人人争相结交的对象。坊间书铺瞅准了商机,将傅公子的诗文印成集子,当真是卖了个洛阳纸贵。
而住在深宫的我,初识傅悠便是因了那本傅氏文集。
我的父亲便是赤炎国的第三代国主,我只记得,母后在我幼时就过世了,父王将当时的侧妃殿下抚上了后位,后来,我那继母诞下皇子,父王便更少来看我。好在我尚有一个兄长疼爱,只是他自小喜欢外出游历,总也见不上几面。但不论他在何处总会捎些传奇传记给我解闷,我心中自是羡慕他的自由洒脱,可随着年龄的增长,知晓了天下政事,便开始为他这名义上的第四代继承人暗暗担忧。
母后生前身边有位贴心的侍女,我私底下唤她一声白姑姑。我是白姑姑一手带大的,从进退礼仪到待人处事,托她的福,我在那赤炎宫里虽不得宠,倒也没有成为人家的眼中之钉。白姑姑常常抚着我的长发告诉我一些宫外的事,还说,愿我将来能觅得了一位真心以对的夫君,携了我离得这宫闱远远才好。到后来,我嫁了邵岩,本是央着姑姑同来的,可她却决心留在了赤炎宫,也不知现在好不好。
那傅氏文集,我原是不屑的。宫人们年幼进宫,平日枯燥没什么消遣,也只有在茶余饭后数一数都城里的公子们,传进我耳中最多的,便是那位傅悠公子。许是听得多了,反倒生出一股子反感,初看那文集,怀着满心的挑剔,本以为会是些个风花雪月的句子,却不想文思条理清晰,遣词精辟犀利,竟真是有几分文采的。我心中微动,便在那集子上写了些自己的所感见地,托了位稳妥的宫人送去了会贤楼转交给他。本是想着与他做个神交也就罢了,当晚竟收到了他的回信,询问我幸甚名谁,可否相见。
相见定是不能的,我这瑛瑛的闺名也不能告之于他,便将姓氏中的赤字变了变,化成了‘朱’算是代称。自此诗文往来,经了傅悠公子金口一传,“朱”家小姐竟然也博了些微名。
少女怀春,久而久之便也对这位人人称颂的公子有了些心动,加之对方反复邀约,便选了个佛日,借着为父王母后祈福的名义,约了他在神庙后的竹林相见。
对着佛祖跪拜之后,进了斋堂,与贴身侍女对换了衣物,悄悄前往竹林赴约。
唉,现在想来,定是我当时的做为亵渎了佛祖,才落得了后来的自作自受。
傅悠公子果然不负虚名,真真的俊逸风流,我是看惯了兄长的好相貌的,初见傅悠公子那一刻,仍不免在心底赞叹一声。他微侧着头,一双桃花眼含笑将我望着,我一个懵懂少女又如何抵挡得了。直至后来,他借着摘取我发上的竹叶越靠越近,我正恍惚间,身后的树丛之中竟传出几声轻笑,我面上通红推开了傅悠的怀抱。
傅悠倒是面不改色,对着草丛笑骂,“你们这几个鲁莽小子,专门坏我好事!”
草丛中走出几个人来,也是年轻的公子,为首的一个整整衣衫,对我拱手一揖,笑道,“朱小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文,妙啊,妙啊。”又回头对身后的人一伸手,“小三,我早说傅兄出马准能掳获了朱小姐的芳心,这下你可服了吧,一百两拿来!”
我瞬间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羞愤之下,抬手甩了傅悠一巴掌,转身跑进了神庙。
自此,传言中傅悠公子的红颜知己朱小姐便销声匿迹,没了影踪。
回到宫中,将那些珍藏着的文集书信统统毁个干净,蒙着被子大哭一场。白姑姑过来将我揽在怀里,轻轻拍我,“好孩子,那人既不懂珍惜你,咱们也不必将他放在心上,你自有命定的良人等着与你执手偕老,无需心急。”
如今想起,那一场哭的委实伤身,而后,那些神伤日子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