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一瞬》草草

2、桃花林

　　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四周淡青色的帐幔，有点好笑地发现，天亮了，我的梦却还没醒。
　　以前也曾有过，梦到自己摔倒，梦到自己牙齿掉光……在梦里的感觉及其真实，却清楚地知道那只是梦，只要醒来，就会全部消失。
　　这次，仍是那样吧，只不过，这次的梦比每一次都要更加真切，也更，长。那就，即梦之，则安之吧。
　　我拥着被子慢慢坐起，看到枕边整齐地放着一叠衣物，翻了翻，是内衣和两件袍子，一件纯白，一件是淡绿底色上绣着兰草，质地轻软，样子很像日本的浴衣，呵，果然是梦，住的和室，穿的衣物都是我喜欢的。
　　昨夜缠绵，少不得出了一身薄汗，不甚舒爽，我是习惯了早上沐浴的……恩，左边相连的室中应是一口温泉……脑中自动浮现出一些记忆，疑惑着撩开帐子，捧了衣物走进侧室，果然见到一大一小两方清池，上方均有温热的泉水被引到高处由竹筒中自然落下，室中燃着淡淡的薰香，闻在鼻间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抬手拆下头上的绷带，抚上后脑轻揉，手下传来一丝抽痛，但伤口并未破皮出血，这肿包不日就会消下去吧。放心地走到小池旁，用一旁的皂角净了发肤，才又坐到大池里闭目养神。
　　恍惚中，竟又做起梦来……原来，人在梦中也可以做梦的么？呵，许是这个梦中的感受太真，到底是梦是真，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那是一片桃林，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粉红粉白的花瓣连成无尽的云彩，微风拂过，枝头摇曳，漫天飞雪，当真有说不出的妖娆妩媚。
　　我便站在这桃林边上，望着其中的一双男女。女子只看得纤细背影，粉红的衫子，桃红的腰带，高高的云髻下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站在这桃花林中更显得楚楚动人。而那男子，则是我熟到骨子里的——邵岩。两人站在一株满开的桃树下，有一句无一句地说着话，如许久不见的友人一般诉着别来之情。
　　我隐身在一株树后，脑中瞬间清明，好一个若紫夫人，原来，早间特特差了个小斯邀了我来，赏的是这幅景象。邵岩以前惹下的风流帐，我原是不多过问的，既是已经过去的事我又何必因它自扰？却不想给了人软弱可欺的印象，若紫夫人如此费心安排，是肯定我会因了这事伤心难过吧，想来，这女子许就是她多次提及的那位商夫人。我咬了咬下唇，微微皱眉，如今这局面当真为难，现身上前固然尴尬万分，转身离去……若是惊动了那两人则更显得做贼心虚也似，只好将自己暂当成一株桃树，定定站在原地。
　　不知何处飞来一对粉蝶，高高低低地绕着花丛嬉戏。那女子突然低呼一声，怀中跳出一只小小的金色活物，跑跳着朝蝶儿扑去，女子口中呼喊，那小物却听出主人口气中的纵容，只顾着上窜下跳的玩耍不应，一时跃进花丛，一时又绕着花树打转，不一会儿，漂亮的金毛上就沾满了花瓣草屑。女子无奈，央了邵岩去捉它。邵岩伸手将它抱起，顺了顺毛发，递回女子怀中，边低笑着摇头，“你这宠物如此淘气，以后家里那些瓷器木雕可不都被它毁了？”
　　这话，邵岩说的原是无心，听在我耳中却仿佛一个晴天霹雳，震得我僵在原地。
　　那女子也是愣了一愣，呆呆地看着邵岩，好一会才低低地回了一句，“不会的，我们，不会住在一起……”
　　我永远也忘不了，邵岩当时的表情，是无措，是绝望……他的手动了动，终究没有上前抱住那个女子，握紧了拳垂在身侧。
　　是啊，他们，一个已嫁为人妇，一个又已注定了不能娶她，这一生，是不会在一起了吧。只是，又如何呢？我是邵岩的夫人，可以日日与他在一处，又如何呢？他的心若不在我身上，即便日日相守，又有什么用。呵，我只觉得自己可笑，初时相见，轻易许了心，天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执手偕老的伴侣，却原来，只不过是梦一场，从头至尾，只是我一人唱戏，饰演的原是个无足轻重的配角。
　　泪流下又被风干，心里空空的，可偏偏还会感到揪紧似的痛。那一日，我不记得自己在桃林站了多久，直到他们离开，直到夕阳落了……慢慢抬起头，拍拍脸颊，让自己带上微笑，我不要这样认输，那女子与邵岩青梅竹马的时光我比不过，也不想比，从今以后，无论风雨，我在他身边伴着他，总有一天，他会真心爱我。
　　回到府中，婢女们正慌急地寻我，阿元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神情，拉着我微凉的手央求以后出门定要带上她。我笑着点头应了。这一番慌乱的场面自是让邵岩知晓了，来询问因由时，我只推说是与夫人们聊得兴起多吃了几杯茶便回来迟了。我从不曾骗过他，他自然也不会对我的说辞起疑，这件事，就这么搁在了我的心底……

作者有话说

　　梦里面的梦，刚睡醒的时候还是另外一个时空的记忆，分不清梦和现实，过会儿自然就会忘了梦中的场景——也就是这个时空不存在的那些记忆，恢复正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