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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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道的出口竟然是一间寝殿的内室。室中温暖如春，一切用度摆设无不精致华丽，我解下了披风，顺着傅悠的指点，一眼便定在了偏室帘幕后的那架摇床上，再也顾不得小心谨慎，疾步奔了过去，向着摇床中熟睡的婴儿颤抖着伸出了双手，小心地将他抱入了怀里，俯下头在他白嫩的脸颊上亲了亲……孩子，我的宝贝！
傅悠缓步走过来，微笑着看我。
我扬起头，祈求地看他，“你，能不能……”
“可以。”不待我说完，傅悠便接道，“我可以让你们母子团聚，甚至共享天伦。”
“你，肯让我带走孩子？”
傅悠摇摇头，“这孩子，现今已是青木国的继承人，又怎能说带走就带走呢。”
“那，你的意思是？”
“你留下，做为青木的王后，他的生母。”
我一惊，“这，怎可能……”
“为何不能？”傅悠一笑，“我既然能将人扮作青木国的王上，将你扮作青木的王后又有何难？”
“你要我，扮作青木的王后？！”我震惊地看他，“那么，真正的青木王后呢？”
“她已经被我杀了，”傅悠指了指低垂着帘帐的床榻，“就在刚刚。”
我倒抽一口凉气，定了定神，才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傅悠耸耸肩，“无妨，这天下之大，要找个听话的女人和一个婴儿还是不难的。”
“你，要杀了我们母子？”
“怎么会呢。我既说了要护着你，是一定要做数的，你便在这宫中住下吧。至于，你这孩儿……若是你执意留在身边，依着宫中的规矩，那少不得要净个身，只可惜了这么个漂亮娃儿，受了那一刀，不知能不能熬过去。”
“你不能！”我将怀中的孩子搂紧一些，冷冷地瞪视着他。
傅悠笑着，“我‘能’或‘不能’都在你一念之间罢了。”
“你如此逼我，与你又有何好处！”
“好处……呵，青木，赤炎尽在我的股掌之中，骄傲如青木王后，赤炎公主俱都臣服在我怀里，你说，这难道不算好处么？”
这个卑鄙无耻的男子，竟是我当初倾慕过的！我冷冷地将他望着，久久地不发一语。傅悠并不着急，悠闲地在桌前落座，自斟着清酒，对我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黑影一闪，一个侍从飘身进来，低声在傅悠耳边说了几句，竟让傅悠变了脸色，向我望来。
我心中一凛，退后一步，却如何躲得过那侍从鬼魅般的身手，只一瞬，我便被点了肩头的穴道，双臂一麻，手上的孩子往下坠去，我惊呼一声，想要抢救已是不及。只见那侍从闪电般的伸手一捞，接着便退到了傅悠身边，将孩子交给了他。
我狠狠地瞪视着傅悠，“你欲如何！”
“不如何，这小皇子么，既然他的生母都抱不住，就由我替你抱着吧。不过如今有些小麻烦，需要‘王上与王后’亲自露个面。可不知道，我心中一急是否也将他摔下去。”
我咬紧了牙，一字一字道，“我，随，你，去！”
我没想到，傅悠所说的小麻烦，竟是兵临城下！
兵将们手持火把，整齐地围在城外，远远望去竟似无边无际，难得如此大军，除了战马的嘶鸣，竟是连一丝声响也无。当先一展醒目的大旗，主帅正是少将军齐峰。
城墙上本站着几名官员对着城下叱责，然城下却既不回应也不撤兵，官员们无法，正暗暗抹汗。直到我与傅悠出现在城头，官员们得了后盾，挺了挺脊梁，再度开口，“齐峰，你领了军令出兵赤炎，如今却大胆围城，究竟是何居心！”
只看到一个身着战袍的将领上得前来，翻身下马，不卑不亢地回道，“敢问王上，此次出兵赤炎，名目为何？”
不待傅悠开口，那言官已机灵地接口，“齐峰，你好大的胆，竟敢质问王上！赤炎国刺杀我青木王族，私违和议，辱我国威！尔等身为青木将士，为国而战，在所不辞……”
齐峰并不理会那官员口中说辞，仍旧对着傅悠开口，“臣斗胆再问王上，那被刺杀的王族，可是青木邵岩？”
那言官又道，“青木小王爷的尸体，齐将军是亲自看过的，如今这问题当真好笑……”话未说完，竟被一支冷箭当胸穿过，脸上的表情由得意转为了惊异，直直地向后倒去。
齐峰冷哼一声，“奸佞小人，多留无益！”
傅悠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齐峰，你以为本王不敢动你么！”
“王上当然可以派人刺杀臣，再嫁祸予赤炎，便如对待青木邵岩一样！”
傅悠皱了皱眉，对身后的侍从使个眼色，立即有人拉起了弯弓，对准齐峰射了出去。我在一旁暗暗心惊，却苦于被制住穴道无法出声示警，唯有焦急地望着齐峰，盼他化险为夷。
劲箭带着破空之声转眼便到了齐峰跟前，却突然一支长箭自兵将中飞出，竟是后发先至，将这城上射出的冷箭劈成两半。这手绝技一露，城下大军无不欢呼叫好。
傅悠脸色变了几变，喃喃自语道，“青木邵岩……不可能，他已死了，我亲眼所见，怎么会……”
我心中狂跳，虽不知傅悠为何如此说，却还是怀了十二分的期许，努力向城下望去，邵岩，你在那里吗……？
齐峰扬起手来，制止了兵将们的骚动，“王上如此急于杀臣，是为了灭口么？”
“哼，齐峰，你今日如此行径，已罪犯欺君，本王要杀你，还需什么理由么！”
“欺君？”齐峰大笑几声，“你若当真是‘君’，奉天受印何在？护国神木又何在？”
“放肆！王族信物，岂容你一个乱臣贼子质询！”
“不错，王族信物，原本就不是你一个乱臣贼子配提及的！”兵将中再度走出一骑，那身影，那声音……邵岩，是邵岩！不能言不能动，我深深地望着邵岩，眼中泪水不断地落下……
邵岩与我遥遥相对，“青木的传国之宝，这冒充的王上不知，难道，王后殿下也不知么？或者，应该称您一声，姑母殿下？”他自怀中取出两只锦盒，“谁曾想到，这两件事物早在青木易主时便已流出了王宫，这些年来，你费尽心机，甚而对端王府下手，就是因了它们吧。青木王早已遭你毒手，如今一切奸计均被识破，你可还有何话说？”
城上的禁军侍卫听得这一番话，便有人开始面露迟疑，转头望着傅悠与我。若是真正的青木王后还活着，尚能推说所做的一切是为了青木复国，可如今，她已遭了傅悠的毒手，此番对决，注定了邵岩的胜利。我微微地笑了……
傅悠见了我面上的笑容，眼中扬起汹涌的怒炎，俯首在侍从耳边低语几句，突然间身边惨呼声不断，竟是禁军侍卫们自相残杀起来。不多时，被偷袭的禁军们尽亡，余下诸人齐齐站在傅悠身边，全神戒备城下。
浓重的血腥味让我几欲作呕，我怒瞪着傅悠。
傅悠仿佛对身边的杀戮视而不见，挑着一双桃花眼侧目看我，“你以为，他已赢定了么？哼，即便我今日当真命丧于此，有他青木邵岩的妻儿陪葬，也不算寂寞！”傅悠见我眼神一变，又扬起了笑容，“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怎舍得你死呢，不如，你就陪我看一场好戏。”
城下兵将目睹了这一场屠杀，早已骚动起来，齐峰朗声说道，“众位将士，此斯冒充王上，残害忠良，霍乱朝纲，罪大恶极，我辈食君之禄，今日便是为国尽忠之时，尔等可愿随我进宫擒贼？”
“诛杀贼子！为国尽忠！”将士们整齐大喊，震得这城墙仿佛都摇了一摇。
突然，东西两边的角楼上火光乍现，城墙上几支明晃晃的火把一字排开，火光照耀中分别有位披散着头发的女子被缚在木桩上，脚下高台已堆满了燃着的干柴，东边那女子身上穿的，正是我当日入宫时的衣装！
兵将们安静下来，傅悠满意地笑笑，“青木邵岩，你可猜猜这两个女子是谁？”
邵岩不语。傅悠笑道，指向东边角楼“这一位，你是再熟悉不过的，正是尊夫人。而那边一位……想必你也不会陌生。”傅悠轻击双掌，西边角楼上的侍从拍开那女子的穴道，顿时听得一声娇呼，“邵岩，救我！”那声音，却是那位商夫人。
邵岩声音冰冷，“你待怎样？”
“很简单，退兵十里，放我们安全离去，并承诺日后我们性命无忧！”
“你以为我会受你要挟？”
傅悠慢条斯理地接过身后侍从抱来的孩子，“你当然可以杀了我……们。”
邵岩顿了一顿，与齐峰对视一眼，取出弓箭，对着东面高台边的侍从连射两箭，第三箭径直向傅悠射来，同时人已自马背上飞身跃起，甩出手中的绳索，卷住城檐，又一个借力便落到了西边角楼之上。不等邵岩落地，城上侍从已将手中冰刃向邵岩身上招呼过去，邵岩抽出腰间长剑挡开两人，却无论如何无法躲开背后那一刀，只来得及错了下身，让那一刀落在肩头，随后，反手一剑划破了那侍从的咽喉。侍从们再度围攻上去。这时候，只听得一声闷响，接着城墙一晃，原来，是齐峰已经带着大军开始攻城了。
傅悠显是低估了那些兵将的实力，城中不到一千的侍从又如何抵挡得了几万大军的攻势。城门瞬间已被攻破，清一色的黑甲大军涌进城来，傅悠扯着我步下石阶，却在半途被齐峰的先锋给截了回来，身前的侍从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傅悠无奈只得带着我退回城上，西边的角楼上，早有兵将顺着邵岩留下的绳索攀上了城墙，唯有向着东边退去。角楼上火势渐大，转眼已烧到了那冒充我的女子脚边。走得近了，才发现那女子竟是先前我被软禁之时看守我的年轻宫人，不由得心下一软，祈求地看了看傅悠。
傅悠冷哼一声，“你倒是副慈悲心肠，可惜你那心心念念的夫君，此刻正为了其他女子拼命，全然不顾你们母子的死活，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值得你真心以待么？”
我全身一震，傅悠这一番话正是刺中了我心里的痛处。方才邵岩射来那一箭虽被侍从挡下了，却当真是夹着劲风欲取傅悠性命的，他，竟全然不顾傅悠手上抱着我们的孩子……呵，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又怎会顾及我的生死呢。这高台上的女子我知晓是假，难道邵岩也能未卜先知？我虽不愿他涉险中了圈套，但真正看到他舍我而选了那商夫人，心中痛得好似被插了一把冰剑，连血液也都变得冰凉……
我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血光，火光，兵马的嘈杂……我与傅悠身边的侍从越来越少，邵岩已抱着商夫人赶来，将昏厥的商夫人交给身边一名将领，看也不看我们一眼，纵身跃上了火台。待将那少女救下，看清了面孔，才又转过身来瞪着赤红的双目，灼灼的目光在我与傅悠脸上嶙峋，“我的妻子，现在何处？！”
傅悠将手中的婴儿举起，厉声道，“你别过来，若再上前一步，我便将你的妻儿一并毁了！”
我因着傅悠这句大喊终于回过神来，不再看邵岩一眼，定定望着我的孩子，担忧焦急心痛愤怒……我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你将她如何了？”
“现下，他只是睡着了，若你再上前一步，我便不保证他会怎么了。”
邵岩抿紧了唇，一步一步向我们逼来。
傅悠大喝道，“不许过来，否则我立时便将你儿子摔死！”
邵岩抽了抽嘴角，道，“你动手吧，我随后便会杀了你为‘他’报仇，想必‘他’也会欣慰的很。”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妻子的下落？！”
“……不论生死，我都会找到她，若她已不幸遭了你的毒手，我陪着她一起去便了。”
“你疯了，你疯了！”傅悠大喊着将手中的孩子掷了出去，同时被邵岩一剑贯穿了心脉。
在这千军万马之中，那小小的身体撞上城墙，只有‘嘭’的一声闷响，听在我耳中却如一个晴天霹雳，我呆了一瞬，才惨厉地惊叫出声，同时咳出一口鲜血，身体不再被穴道所制，我踉跄着向孩子扑去，颤抖着将他抱入怀中，不敢看襁褓中那个血肉模糊的小脸……我的孩子，多么的白胖可爱，妈妈疼你，妈妈再也不放开你，你莫要怕，妈妈永远的陪着你……
邵岩走到我身边，随手掀开我面上被泪水冲开了些许的人皮面具，眼中狂喜，收臂将我拥进怀里，“瑛瑛，竟然是你……！”
我抬手将邵岩推开，“你莫要吓到我的孩子，他才睡着。”
邵岩皱眉，将我从地上扶起，“瑛瑛，这事我们回去再说，你先跟我走……”
我平静地抬头看他，这张我日夜思念的面孔上带着深深的疲惫，有血污也有些烟灰的痕迹，仍然是英挺的，只不过，在我看来却如此的陌生，“去哪里？”
邵岩愣了愣，似是没想到我会由此一问，“我们回家。父王母妃还有……”
我摇摇头，看着他身后正幽幽醒转的商夫人，微微一笑，“你，带着她回去吧。”
“你说什么！”邵岩双眸染上怒火，上前一步拽住我的手臂。
“你既已选了她，又何必再来我面前惺惺作态。” 我无视手臂上的疼痛，抬头定定望进他的眼中，“你走吧，我要陪我的孩子。”
“你！”邵岩怒极，一掌掴在我脸上，看着我抱着孩子扑到在地，眼中又涌上浓浓的歉意，“瑛瑛……”
“别过来！”我自怀中取出那柄贴身放着的匕首，抵在自己颈间。
“你，别做傻事，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们的孩子……”
“住口！你不配提他！你不配做他的父亲！”我面上泪如雨下，抱着孩子一步一步后退。
“瑛瑛！快过来！”邵岩突然惊恐地大喝一声，话未尽，人已闪身到我跟前，挥手挡开我头顶到下的火柱，护着我就地滚开。
“你……”我在邵岩怀中抬起头来，望着手中深深埋入他肩头的匕首，不知所措。
“听我说，我们的孩子，并没有死，早在他出生当日，便被调包出了王宫……”
“那他……”我低头看看怀中的婴儿尸体。
“这不过是个式神，马上……便会现出原形……”
“所以，你才先去救了商夫人？”
“瑛瑛……这一生，终是我负了她，我，不得不救她，而你……”邵岩咳嗽一阵，“同生共死，我总是陪着你的。”
我怔怔望着邵岩，两只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身体，这才发现他身上的伤处竟有这许多，玄色的战袍几乎被鲜血浸透，手上的邵岩渐重，我只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邵岩，邵岩，邵岩……”
邵岩勉力地抬起右手，为我抹了抹脸，“别哭，我不碍的。”
我摇头再摇头，“邵岩……”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