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出图》玖璃环

2、十面埋伏

　　得知少主归京，秦家一干人等三日前便开始着手筹备。说对这位离京多年的少主没有一丝好奇是假，所以秦府人一大早就守在了府外恭迎。
　　跟在一群人身后的小丫鬟们忍不住切切低语。
　　“少主长得好看吗？”
　　“少主脾性如何？”
　　………………
　　虽然是极力压低的声音依然一字不差传入了老嬷嬷的耳中，回头一记低喝，“放肆！不得喧哗！”刀子般凌厉的眼神一一扫视过每个人。
　　“是。”众人诺。
　　几个小丫鬟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传达出相同的讯息，谁也比不上徐嬷嬷够凶够狠。
　　一行人从初晨站至晌午，才终于等到了秦家少主的软轿。
　　众人屏息，甚至不敢喘一口大气，低头恭顺却用眼神牢牢地盯在了那顶轿子上垂落的帘子上。
　　帘子被人从两旁收起，轿内的人缓缓走了出来。
　　一袭白衣白得雪亮，素面朝天，眉目间透出隔绝了人间烟火的出尘气度。偏偏一双凤目生得尊贵非凡，幽深漆黑的重瞳蒙着淡淡的水色烟光，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望着众人。
　　他缓缓走来，袍子在风中摆起优雅极致的弧度，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徐嬷嬷俯身行礼，“少主。”
　　“请少主入府。”身后声音此起彼伏。
　　他上前扶起徐嬷嬷，淡然微笑道，“嬷嬷客气，叫我桑璃即可。”
　　“是。”徐嬷嬷是秦府的老人，地位尊崇，一双阅人无数的挑剔眼神也露出了些许欣慰和欢喜，到底是家主亲自选中的人啊。
　　“都起吧，不必多礼。”秦桑璃抬头，瞥见府外高悬的匾额，“功在社稷”四个苍劲大字落入眼中，上刻一方印章，应是先帝亲笔御书，昭示对秦家人的荣宠。
　　他眯起眼，一步一步踏进秦府。
　　心清如水，波澜不起。
　　回望桑璃此生，漫漫硝烟升起，一入秦府他便是涉水之人，步步为营，十面埋伏。然他在野闲散惯了，只怕收不回心，遂不了老头子的意。
　　似笑非笑地将浅笑挂在唇边。
　　徐嬷嬷只是面无表情地在旁为他带路，“少主，家主已经等候多时，是否先去拜见？”明里是征询的口气，实则是不容他拒绝。
　　“我饿了，”桑璃小声说，毫无意外地看到了徐嬷嬷惊讶的表情。
　　“是，少主。奴婢这就命人准备。”虽是震惊，却没有不满，依然恭敬非常，不愧是他祖父手下之人。
　　秦桑璃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嬷嬷莫怪，桑璃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徐嬷嬷松了口气，“少主随奴婢来。”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桑璃感叹秦府之大时路已走到了尽头，徐嬷嬷派人去禀报，屋内走出的婢子请他入内室，而徐嬷嬷则恭谨地守在屋外。
　　秦桑璃入内，明净的眼一一划过四面景象。
　　屋子极大，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淡淡檀香味，案几上的茶还冒着白气，略看一眼并无什么特别，细细观之却是无一处不精细。
　　脚踩着柔软的长毯上，桑璃随意抽出书架内的书来，大略一番，前朝孤本。
　　“小九，还不过来。”屏风后，含笑的声音里充满了威严。
　　桑璃将孤本随手一扔，挂着惯常的笑容走至老人面前，正色敛容，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不肖子孙拜见祖父。”
　　“小九，多年不见倒是规矩了许多，”秦匞了然地笑了笑，俯身牵过他拉到紫檀软塌上，犀利精锐地一番大量之后，捋须感叹，“也算是有个模样，老夫也对得起你先逝的父母了。”
　　桑璃忍不住翻了翻眼，心中鄙视不下千回，老头子就爱说事儿，父母早亡，音容淡去，如今他心中并无多少伤心，那短短一瞬已成就最美的回忆。
　　秦匞并非不知，轻咳一声训斥，“秦桑璃。”
　　“是，小九在。”幽深重瞳静静望着面前的老者，双手规矩地叠在膝上，一脸的郑重与谦谨。
　　“小九，”秦匞看这他少有的端正模样，捋须朗笑不止，“可别拿你这模样再来糊弄老夫。”纵然这小九百变多端，自家的子息是何模样如何瞒得过他那双眼，只是这孩子亦正亦邪都颇合他心意。
　　血缘亲情，果真耐人寻味。
　　秦匞一生子孙众多，也不乏出色干练之才，偏偏没有一人能像小九这般合着他，让人无端地就生出了欢喜。
　　到底还是嫡亲的子息啊！
　　“祖父，英明神武，洞若观火，小九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您啊！”桑璃也不含糊，脸不红气不喘的，逗乐了老头子。
　　老头子是何等精干之人，只怕自己在外几年他在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一言一行哪里逃得过他的眼，既然他已言明不计前过，桑璃自然是乐得做个端正娴雅的秦氏少主，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小九，明日也该拜见几位长辈。”秦匞敛了笑，捧起茶悠然品了起来。
　　“是。”桑璃垂眸，蜷曲的睫羽在白玉般的面容上投下灰色的暗影，勾起的唇角笑容还在，温度全无，“久别多年，是该见见了。”
　　秦匞看了他一眼，“小九，秦氏之大怕是远远不止你所想。”当初老夫选你，不光只为祖制嫡亲血脉，也是因为你命中有九龙相应啊！
　　“小九知道。”世家阴谋逐鹿这才开始，谁人先出招并非关键，致命的是究竟谁能在这场厮杀中牢牢握住决定权。
　　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许也改变秦家的命运。
　　“难道祖父后悔了？”桑璃扬眸，修长星眉散发出凌人的气势来，不惊不惧，淡淡地迎上了秦匞的眼。
　　秦匞也不动怒，小九的挑衅让他忽然想起几十年前同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那样的自信激扬，才配得上秦氏嫡亲这血脉相连的荣耀。
　　“小九，在高位者该舍弃的，你可准备好了？”
　　桑璃挑眉，平淡的语气依然悠然动人，“人之所争，桑璃视如草芥；桑璃所有，人亦心所不屑之。”
　　手握重权，如若连身边珍视之物心爱之人也无法守护，而要一并舍弃的话，他要权势何用？
　　他系一身荣耀，必要守住重要之物真爱之人。
　　“小九，你回吧。”秦匞朝他挥手，露出了难掩的疲倦之色。
　　桑璃也不多问，起身行礼告退，他此生断然不会做秦氏傀儡，任人摆布的牵线木偶。移步至门口，忽然听到老头子的声音。
　　“小九，既然回府了，就换回女装。秦家嫡出贵女该有的，就不需要老夫多言了。”
　　桑璃回头，淡然素净的眉目忽然极其严重的扭曲起来，老头子，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