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星光》脆豆

5、第 5 章

　　楚嘉在车上简单跟她说明了情况。

　　工作室里有个模特偷偷溜出去玩，结果路上车翻了，脸擦了一点，伤不严重但是晚上的拍摄要来不及了，找人也找不到，所以只能临时拿贝听顶一顶。
　　能顺利拍摄当然是最好的，如果广告商那边不满意，拍摄可能就直接黄了。

　　当然，赔偿需要楚嘉他们全权负责。

　　“那边挑人的眼光苛刻的很，能不能看得上你还不一定。”
　　“是个什么广告？”
　　“香水，”楚嘉打了下方向盘，“一个小众牌子，听说这回新品主题是过渡期的少女。”
　　“什么叫‘过渡期’？”
　　“少女感这种东西，我也不太懂，”楚嘉挠挠头，“不过这次他们对推出的新品好像还挺看重的，那边派人来了很多次，最后勉强才敲定了人选。”

　　贝听翻开产品介绍简单看了一眼：
　　“……褪去了一部分青少年时期的天真羞涩，同时又对成熟稳重的女性充满新向往，照猫画虎不成样子的笨拙可爱，张扬青涩但又自信的欲感，带着俏皮感的媚态……”

　　媚态。
　　贝听又想到刚才楚嘉对她身材的评价，揉了揉耳廓。

　　“看你穿的什么东西，”楚嘉对她随意的打扮不很满意，“二十出头，穿得跟个出门买菜的大妈一样，普通小姑娘都不带你这么穿的。”
　　“你这副打扮谁能信你当过少女偶像，”说到这里，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还不如早期公司给你安排的打歌服呢。”

　　贝听出道那会儿还没有成年，整一个纤细柔软的小姑娘。
　　初期公司对她的定位也相对比较单薄，加上她自己年少时没有明显的风格指向，因此服装设计也都是简单纯粹的甜美清纯。

　　泡泡袖，彩虹色的蛋糕纱裙，蝴蝶结，学生制服。
　　这些被安插在她身上元素，几乎覆盖了她整个青春。

　　认真想想，似乎她从来就没有强烈的，想要打扮自己的念头。
　　就连后来她离开世易，待在段锐身边，好像对自己的身体和肌肤也并没有很了解。
　　如果让她自己选，她会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贝听不知道。

　　“下车了。”楚嘉打断她的思绪。

　　市中心，跟着走进一座耸立的大楼，贝听有点惊讶，目光也跟着到处乱飘。

　　“原来你的工作室在这里。”
　　楚嘉看出她的心思，嗤了声：“别想太多，只有一层，租的。”

　　走进电梯，按下电梯按键。
　　楚嘉抱着胳膊：“今年还这样就搬走，一群吃白饭的。”
　　贝听似懂非懂，只点点头。

　　狭窄的电梯间，气氛静默下来。
　　贝听想了想，还是试探着开口：“你这么快就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有了自己的工作室，真好。”
　　说完，对着楚嘉弯了弯眼睛。
　　楚嘉面无表情，吸了吸鼻子：“没有，家里给的钱，到现在还在赔。”

　　贝听：“……”

　　她又尴尬又想笑，轻咳了一下。

　　气氛又沉下来。
　　楚嘉看她一眼，凉凉的：“你的梦想不也实现了，段锐现在可是火得一塌糊涂。”

　　失重感袭来，电梯晃了一下，停了。
　　楚嘉先走出去，贝听晃了一下神，也随即跟上。

　　薛乔早在那儿等着了，他是NEVER的新品的负责人，好不容易敲定了人选现在临近拍摄又出了问题，脸上自然没带什么好表情。
　　看见两人进门，他直接站起身朝楚嘉走过去，心情不言而喻。

　　楚嘉也不慌，朝一旁的化妆师先拉走贝听，一个人迎上去。

　　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小姐姐长了张娃娃脸，悄悄冲贝听眨眼睛：“一会儿就好。”

　　贝听坐在椅子上，额角的碎发被卡在两侧，闭上眼。
　　白光打在脸上，化妆刷扫过脸颊，让她心里腾起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放松，”耳边女声轻柔，按上她的肩膀，“你太紧张了，表情都是僵的。”

　　这其实不能怪贝听。
　　时间过了太久，她已经完全忘了工作的感觉是什么。
　　试着找了找感觉，贝听缓缓呼出了口气，默默在心里给自己鼓气。

　　至少，不能耽误了楚嘉的事情。

　　再睁开眼，妆已经差不多了。
　　时间来不及，只是在她原先的脸上轻描淡写地画了几笔，显得比起原先更有精神。

　　化妆师小姐姐拿来白T和牛仔短裤让贝听换上，蹲下身子在她后腰上别完别针，又左右看了看，取下她头上的夹子，握了握拳：“去吧，加油！”

　　贝听也跟着握了握拳头，认真的模样逗乐了化妆师小姐姐。
　　这时楚嘉从会客室疾步朝她们走过来：“怎么样，收拾好了没有。”
　　“差不多了。”化妆师小姐姐答话，理了理贝听额角的碎发。

　　“那姓薛的让你一个人进去，”楚嘉看着贝听说，“今天拍摄估计搁了，你别紧张，只是看看你合不合适而已，自然一点儿，稳住他就行，回头我会再找人把这个位置顶上，明白吗？”
　　楚嘉拍拍她的肩。

　　贝听点头。

　　紧张地敲门进入会客室，薛乔坐在一张短沙发上，锐利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
　　贝听脸颊猛地一热，挂起嘴角打了个招呼：“老师好。”

　　那人点点头，话不太多，抬手按下了身旁的摄像机。
　　“头发束起来。”薛乔的目光和摄像机上的红点一起落在贝听纤细白软的颈上。
　　贝听一愣，照做。

　　黑色的长卷发蓬松地绑成一束，贝听轻轻晃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老师你好，我叫贝听，身高167厘米……”
　　“等一下。”那人皱眉打断。

　　贝听顿住。

　　薛乔自上到下反复打量了她几回，目光停留在那张略微有些紧张的脸上，若有所思：“你觉得呢？”他低头看向玻璃茶几上支着的手机。

　　随后，两人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

　　贝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有其他人正通过手机那边，在看着她，要面试的人并不只是薛乔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看向手机摄像头——两个黑漆漆的玻璃洞口，什么都看不见。
　　明白了自己正处在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观察中，贝听又直了直背。

　　电话那边的人想了一会儿，带着笑说：
　　“做几个鬼脸我看看。”

　　薛乔皱眉，张张嘴，又恍然大悟地对着那个人点了点头。

　　做鬼脸？

　　贝听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反复确认了薛乔的表情，试图能从他眼睛里看见一些反对，但薛乔从头到尾抱着胳膊，不置可否。

　　“请问……”贝听双手交叠，视线也直接落在了什么都没有的手机后置上，诚恳道，“哪种鬼脸？”

　　她态度好，又有礼貌，很难不让人喜欢。
　　薛乔松弛下来：“随便，你最常有的。”

　　说完，他目光又停顿在那张脸上。
　　不得不说，漂亮，纯净，虽然紧张，但是哪里都恰到好处，从骨头里透出一种劲儿，认真到挑不出来错。

　　唯独少了点儿什么……

　　“有生机的。”那头的姜煜州饶有兴味，淡道。
　　表情略带僵硬的少女就规规矩矩双脚并立，交叠的手没有乱动，却略略合拢，指关节紧绷。

　　他倒是没想过这么快就能见面，薛乔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求他给点指导意见。
　　见了人才知道，这不“雨夜小猫咪”么。

　　姜煜州往椅子上靠了靠，又仔细看了看屏幕里的人。

　　这傻小孩儿。
　　从进门就端着一股子劲，那副拼尽全力想做到最好的样子。
　　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他失神的一瞬间，那边的动作重新拉回了注意力。

　　“那好吧……”小孩儿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她理好表情，慢吞吞地侧身单腿抬膝，上身前倾，两只手捧在下巴上开出花，脸上绽出与之前全然不似的灿烂笑容。

　　贝听单手握拳成一个话筒状，蹦蹦跳跳清唱完了整首儿歌。
　　她之前在儿童频道当过代班主持人，做出些可爱的表情并不算难事。

　　薛乔傻眼了。

　　她唱完，屋子里静默了两秒，然后薛乔不合时宜地发出了诡异又忍耐的一声，他握着拳头抵在额头上，在憋笑。

　　这笑声像是踩到了贝听的尾巴。
　　她抿抿唇，触了电一样立正站好，收回手交叠着握在小腹前，耷拉下来的头顶乱蓬蓬的。
　　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贝听不敢抬头。
　　羞耻心爆炸的声音在耳边轰鸣，微烫的脸颊烧得她连脑子都晕晕乎乎的。

　　她忘了，自己并不是表情丰富的那一类人，这也不是在儿童频道协助表演。
　　自己身旁没有穿着蓬蓬裙的其他助演，也没有穿着巨大玩偶服的工作人员，更不会有小朋友一起涌上来欢呼。

　　在儿童频道的必杀技，在成人世界什么也不是。

　　她全忘了。

　　“其实……还不错。”姜煜州揉揉太阳穴，强压下笑意，鼓励到。
　　贝听还低着头，那副样子让他忽然有点后悔。

　　后悔刚才没有按下录屏把那一幕给存下来。

　　后面的面试贝听一个字没听进去，全程魂不守舍，问什么答什么，让往哪儿转往哪儿转。
　　好在除了这个鬼脸之外，没有什么更加劲爆的要求。

　　结束的时候，贝听笃定把楚嘉的事情搞黄了，万念俱灰之下，朝着薛乔鞠躬：“老师辛苦了。”

　　这会儿楚嘉那边已经又送来了一叠资料，薛乔翻着模特照片，一边点头：“嗯，如果有需要，我们会通过工作室联系你。”

　　贝听心说自己哪来什么工作室，一边口头上客气着退出门外。

　　*

　　楚嘉忙得晕头转向，两人侧身而过也没能多说得上几句话。

　　贝听出了大楼已经是傍晚，想了想决定换了几趟公交车回酒店。

　　公交车在道路上缓慢行驶，老式的公交车没装空调，有风从玻璃窗吹进来，带着雨后湿润的草木和泥土气息。

　　车上没几个人，贝听头靠在玻璃窗，望着眼前的光景，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路边葱郁的梧桐树在余晖下投射出一片阴影，人行道上三两行人在散步，整个画面浸没在浅淡的夕阳里，不像是真实存在。

　　她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风景了。
　　之前是慌里慌张赶行程，忙工作；后来跟段锐在一起之后，就是录音棚和公寓两头跑。
　　室内直来直去的粗线条和逼仄的视野几乎让她已经忘记了，原来外面还有这样宽广的风景。

　　原来她也拥有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