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星光》脆豆

38、第 38 章

　　贝听一直觉得，林晓晓他们三人并不应该成为朋友。

　　段锐跟林晓晓青梅竹马，两家上一代就是世交，关系自然不用多说。
　　林家家大业大，商政都有涉猎，上头两个哥哥接管家业，而作为唯一的千金，林晓晓养尊处优，优渥的生活条件几乎无需她掌握任何技能；同时，这也给了她选择一切的自由权利。

　　因此，林家根本无心在“世易”的经营上多花费工夫，“世易”不过是建来为了哄她的小玩意儿。
　　捧得出像样的孩子最好，没有也不算什么遗憾。

　　而段锐，则是为了追随心爱人的同样游戏人间的浪子，跟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也要跟上林晓晓的步伐。
　　满打满算，从世易内部出来的“一代”也只有林晓晓段锐两人。

　　同时招募的二代，没多少个孩子，贝听幸运，也有天赋，才能被选中。
　　也是因为一个出道位的争夺，才让他们有了认识的机会。

　　练习生的日子并不算好过，训练强度大，世易手下的人来来去去，资本的游戏，大多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唯独贝听，一个异端；被排挤不正确，却很正常。

　　出道人选被挑出来，毋庸置疑，一群小孩里贝听是最好的一个。
　　当时世易内部选拔只出了贝听一个人，各项能力均衡，尤其是声乐，十几岁的年纪，比不上各种专业级别的歌手，但比起其他孩子，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那一次，公司走了不少人。

　　后来林晓晓在练习室探头探脑看她，让贝听想到某种兔子。
　　那时的她跟现在一模一样，带着笑，自然而然地拉着她的手，说想听她唱歌。

　　那也是贝听第一次因她的热情感到由内的羞怯。
　　也是在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恍惚明白了那羞怯的原因：

　　跟那些后天硬撑出来的气势不同，林晓晓的骄傲与热情，是不加粉饰的，纯粹的；她在爱里被滋养，不曾历经挫折与苦难，因此她的好，她的坏都是与生俱来的，不带遮掩，无需理由，更不会被人约束修改。

　　再来见她的时候，林晓晓和段锐一起来。
　　自然而然地，林晓晓成为了替她遮挡风雨的好姐姐，拉她的手总是温暖柔软，为数不多的夜晚，那些眼泪也是真实的。

　　仰慕和依赖，成为了所有偏爱的理由。
　　贝听见证着她的柔软坚强，即便是那些或多或少已然波及到自己的狠毒和刻薄，都成为林晓晓真实一面的证据。

　　真实的爱和恨，让林晓晓成为贝听自卑梦魇的同时，也成为了她年少时期的光。
　　这样的林晓晓跟段锐，天生一对。

　　贝听曾经问过自己，除了林晓晓，段锐身边还能够站着谁呢？

　　她想不出任何人。

　　只有林晓晓才能陪在他身边。
　　至于她的喜欢，没关系，只是看着就可以。

　　贝听喜欢段锐，也喜欢林晓晓。

　　青春时期的少女，单纯且天真，再难过，也怀抱着一颗祝福别人的心。

　　可偏偏事情并不如人愿。
　　这么些年，林晓晓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男朋友跨度从职中的小混混到名扬四海的钢琴家，仿佛谁都能陪着她走一段路，段锐却唯独没这个机会。

　　说来荒唐。
　　他在她身边最久，最爱她，也最没资格。

　　争吵爆发在沙地的那一晚。
　　林晓晓分手，段锐推掉了手头的工作，直接扔了自己的手机，带着两人“出逃”，开着车子从南到北，只为哄林晓晓开心。

　　两个星期，从海到荒地，贝听眼睛里的风景一直在变，段锐眼睛里装的却只有林晓晓。
　　远离城市，一路漂泊，没有摄像机和赶不完的场，只有平地和看不见的地平线，一切像是虚幻。

　　段锐和林晓晓之间的关系也在她眼中，如那些风景一样，变换流动。

　　那些日子，段锐一直都是开心的。
　　唯独最后一晚，沙地上的篝火燃起，映亮了整个夜空的那个夜晚，赤红火光到底还是映进了段锐的眼睛里。

　　沙地里没有玫瑰，那捧本该送给林晓晓的野花三两下就被火舌舔了个干净，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贝听坐在篝火旁，听着段锐声嘶力竭的质问，浑身发冷。

　　林晓晓却风轻云淡，如她平时那般。
　　装傻，撒娇，笑嘻嘻晃着他的手，要他再顺她这一次意。

　　她对他说的话半句都听不进，只说他在等她，她要回去。

　　火烧得噼里啪啦直作响。
　　段锐甩开她的手，半晌没说话，呆站在原地，看着林晓晓眼神空荡，最终咬紧牙齿低了一下头，背身走了。

　　也就是贝听辗转反侧的那一晚，脑子里装的全是段锐低下头的那一幕——

　　少年漂亮且修长的手展开，以很快的速度低头撑住太阳穴，那一秒，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眼睛和手掌中间掉了下来。

　　*

　　化妆师做完造型离开了。
　　房间里没人，贝听百无聊赖地翻手机。
　　没过多大时候，有人敲门，她应了声，也没心思抬头去看是谁。

　　敲门那人反应兴许是慢了些，过了会儿才开了门进来，贝听到底没忍住，看了一眼:
　　那人八成是想要低调点儿的，但那身打扮确实不算低调，黑衣，灰色的运动裤，进门摘帽子的时候随手拨了下头发，在亮堂堂的屋子里反倒惹眼。

　　对方低着头，眼睛却斜着警惕地看向她，两人视线在镜子里撞了一下。

　　没太看清脸。
　　不想认出来，还是认出来了。

　　贝听起先惊讶了一下，转瞬又觉得厌烦: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收回眼睛，没再动作。

　　段锐没她那么自在，他环顾了四周，目光最终还是在贝听身上滞住。
　　往短沙发上坐下的幅度也随着停了一下。

　　他们不像是旧友，反倒更像是两个不巧冒犯了彼此的陌生人，眼神动作里装的是试探和戒备。

　　没人说话，屋里安静，贝听划着手机，连眼睛都没有再抬过。

　　这边段锐前脚坐下，那边小阳拿着脚本匆匆进门，瞥见一边坐着的人，愣了一下，同样没理人，径直朝贝听走过去。
　　“脚本，一会儿彩排需要对一下流程。”

　　接过来东西，一式两份，不等翻开看，小阳悄悄捅了捅她的胳膊，表情诡异，朝着身后递了个眼色。
　　贝听轻轻耸肩，继而垂下眼睛看东西，并不在意。

　　皇上不急太监急，眼见贝听没事人一样，小阳咳了两声：
　　“这两份呢，还有另一个嘉宾的，估计今天跟你组一队，姐你给人送过去吧。”

　　贝听抬头看了看她，淡淡笑了笑：“不用，没事的。”

　　“不行，”她声音里有些不寻常的强硬，伸出手就要把贝听薅起来，“你们提前熟悉一下流程。”
　　末了，小阳又凑近她耳边，小声地说：“这儿我替你守着。”

　　贝听其实心里完全不在意，但看眼下的情况，楚嘉那边应该下了死命令要小阳看紧她。
　　不想小阳为难，她牵着唇角站起身。

　　临走，又无奈含笑问小阳：“你怎么知道的？”
　　小阳回应她一个焦灼的表情，无声朝她嘶吼：“我又不傻！”

　　对于这个回应，贝听报以不置可否的挑眉，拿着脚本转身出门了。

　　行业内很多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作为圈内人，没有太多隐私。
　　想知道某些事情，稍作打听，总归瞒不了人。

　　不管是林晓晓段锐，还是她。

　　贝听对这些打探无所谓。
　　对自己过去的事情也无暇遮掩，更不会为了面子去否认什么。

　　过去的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站在现在的角度高高在上地点评先前的决定和付出，总归是不公平的。

　　即便那些或多或少掺杂了些不真诚的东西。

　　穿过走廊，到了要送脚本的地方。

　　贝听关上自己手机里存着的demo，进门前敲了两下门。
　　推门进去，先是打了个招呼。
　　屋里那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人，正低着头看手机，没抬头，也没理人。

　　他旁边那位助理以一种警惕的姿态迎上来。
　　贝听站在门口，表明自己的来意，对方认出她，才换上稍微缓和的表情：“不好意思，脚本我们已经拿到了。”

　　贝听：“那我们可以稍微对一下流程吗，李老师？”

　　被叫到了名字，眼睛粘在手机上的李寻终于抬起头：“我的搭档不是你。”
　　只一句，就又低下了头。

　　贝听错愕一瞬，没再多询问，点点头说了声“打扰”，确认房间里没有其他人，退出了房门。

　　房门牌上只写了一个名字：李寻。

　　门里面叫李寻的那个是个小歌手，小有名气，被作为“小众音乐人”和“逼格”的代表；最近几个网播节目的新宠。

　　贝听简单了解过他的歌，确确实实对音乐有一套自己的理解。
　　不过看样子，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人。

　　忍不住又看了眼门牌的名字，她心里忍不住啧啧：咖大就是好，自己能有一个休息室。

　　贝听没往休息室走，算了下时间，晃晃悠悠往摄影棚走。
　　节目需要摄影照做预告，这次主题是两人一组，节目组八成有意炒cp。

　　她去得早，摄影老师先拍了几张单人照，拍完之后又问搭档在哪里，需要拍几张合照用来宣传。

　　贝听看了眼自己刚才坐着的休息椅，白色脚本静躺在上面。
　　“那位老师好像还没来。”

　　商量下来，最终封面上要挂谁的脸也敲不准，最后效果还要根据节目看点设置。
　　摄影师挥挥手：“没事，大不了后期把你们P在一起。”

　　贝听点头，道了句谢，拿着东西要离开，就听见不远处一行人说笑的声音。
　　林晓晓一行人同样来拍定妆照。

　　擦肩而过，林晓晓照例，甜甜地摆出笑容跟贝听打招呼。
　　贝听视而不见，边走边把耳机往耳朵里塞。

　　侧身而过。
　　旋律响起的前一秒，听见林晓晓身边的某位小声评价：“她架子也太大了吧……”

　　没理会。
　　贝听继续往前走。

　　林晓晓反倒宽慰地笑笑：“你们先进去，我跟她说两句话。”
　　几个女生撇撇嘴，看向林晓晓的目光又怜爱又惋惜，最终嘀嘀咕咕离开了。

　　叽叽喳喳的小女生离开后——
　　林晓晓脸上的笑容缓缓也挂下来。
　　她跨开步子越过贝听，细长美甲勾手缠住有线耳机，一用力，把贝听的耳机绕在了手上。

　　“看见人连个招呼都不打，”林晓晓拿出前辈的做派讥讽道，“在‘世易’的礼仪课白学了是吧？”

　　贝听没看她，慢吞吞拿出手机拔掉耳机插头：
　　“我在‘世易’兢兢业业三年，比起你，回报率只多不少。”
　　“倒是你，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心思算尽，在圈子里也排不上姓名；有功夫指责我，你不如可怜可怜你那个冤大头老爹。”

　　话音落下，她抬手扔掉耳机插头，晃晃悠悠挂在林晓晓身侧。
　　末了，又煞有其事地吹了吹自己的指尖，转身走开。

　　静默了两秒，身后小塑料球撞击地面的声音砰然响起。
　　贝听转头，神情惊讶地看了看地上被摔坏的耳机，又看了看脸黑透的林晓晓，笑意更甚：

　　“晓晓姐，你的礼仪课倒学得不错，我还以为你会大吼大叫呢。”

　　*

　　贝听回到房间，还为自己刚才冲动的举措吃惊不已。

　　她向来不是嘴毒的人，平时说话也多轻声细语。
　　圈子里不讲道理的事情常有，忍一忍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她无意招惹别人，也从不知道自己关键时候居然这么牙尖嘴利。

　　房间里，只剩下小阳一个人。
　　连台摄像机都没有备置，没有后台采访和记录，看起来是真的不重视这次企划。

　　小阳上来迎住她，急吼吼地问她是不是没拍定妆照。
　　贝听一头雾水地表示自己就是刚拍完定妆照才回来的。

　　小阳拽着人就往外走：“还差双人的，刚有台里的人来通知。”
　　贝听眨眨眼睛跟着往外走：那位老师来了吗？

　　路上小阳火急火燎地跟她解释：不知道是托了谁的福，现在要加拍一波物料，拍几段短视频投放在官方账号上宣传。

　　“姐！快点儿！”小阳说，“我估计其他人都拍得差不多了。”

　　到了拍摄点，绿布边上还是围了大堆小堆的人。
　　白灯照亮中心位置，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
　　有工作人员在催促着不相关的人员出去。

　　没看到那位被拍的老师是谁，反而在黑漆漆的阴影里一眼看见了林晓晓。
　　旁边两个女生不知道在跟她说什么，指指点点的，眼睛里闪着星星；林晓晓虽然也时不时笑着应两句，表情却很僵硬，双手环胸站得笔直。

　　她这副表情，真是稀奇。

　　贝听想着，听见某个大嗓门喊：“那个谁来了没？！”

　　被小阳拽着在人堆里前行，撞到某人，贝听抬头，刚想道歉，对上方亭的脸，愣住了。

　　随后，不等开口闻讯和道歉，就听见方亭和小阳齐声回应：
　　“这里！”
　　“来了！”

　　贝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