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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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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贝听在剧组里的表现有目共睹。
虽然谈不上完美,但做事尽心尽力,绝对不至于是每天挨骂的程度。
郑勉没理会,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看了看姜煜州,鬼使神差地说:“嘶——照片上也不显啊,怎么见了人这么——”
姜煜州斜他一眼:“成年了。”
郑勉又哈哈大笑,正色道:“她太小了,又什么都不会,不提点提点,我真怕她乱来。”
他又看着姜煜州说:“你知道的,我们这是拍电影,不是闹着玩。”
“不行,就得换人。”
末了,他又补充:“趁早。”
最后那一两秒的镜头,动辄十几万上下。
更何况,钱是小事,效果出不来,就全砸了。
郑勉在拍电影这件事上,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
摊在椅子上,郑勉想起当初自己斗智斗勇的经历,啧了一声。
人都顺着排水管爬下去了,愣是让姜煜州一通电话给叫回来了。
姜煜州是怎么跟他说的来着?
哦对,他说不改也行。
郑勉当时愣了愣,没成想姜煜州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条件呢?”
“我听说——本子出来的时候你就心里有打算了?”
“什么?”
“人选。”
郑勉觉得这人多少有点转不过来脑子,冷笑两声:“我是导演,这是我的片子。”
那头的姜煜州也笑:“钱是我拿的。”
郑勉笑不出来了。
他不说话,姜煜州就又说:“放心,主演不会换,其他角色呢?”
“没商量好,”郑勉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按不住气了,“不是,你要换哪个角色?”
“不是,我加段戏。”
他妈的。
这比改本子还让他难受。
这是郑勉当时唯一的想法。
为了添个人,专门加段戏?
“你这不是加段戏,是加我的血压。”
郑勉觉得姜煜州简直要骑到他头上了。
当时他心说这铁定没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但显然姜煜州比天王老子要厉害一点儿。
他在电话里轻飘飘地补充:“我看过你所有的片子。”
然后,三两句就把他专业上的问题指了出来,并且对故事板上几个大镜头的运动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觉得呢?”
“时间”楼下就是交通主干道,天色暗下来,蜿蜒交错的车灯像是一条盘错的银河。
最后,姜煜州走到窗边,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说:“得亏‘醉春山’这本子是你自己的。”
言外之意,要是落到姜煜州手里,他郑勉压根没这等机会。
只能算他捡了个大便宜。
两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姜煜州就握着手机静静等。
半晌。
郑勉笑了:“妈的。”
他在路灯下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又重重呼出来:
“姜煜州,你知道么,之前圈子里传你如何如何,老子是不信的。”
“放心,”姜煜州轻笑一声,撩起眼皮,看着眼前亮起的城市,“我的人,我自己带。”
郑勉想到这儿,一骨碌从椅子上翻起身:
“诶——我说犯得着么?”
姜煜州知道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他从头到尾着手的第一部电影,没人比他更在乎。
要是真有意捧她,大可挑个简单快捷的办法,千万种方法,姜煜州不会不懂。
大费周章至此,为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丫头,顶着风险,搭上自己所有的心血,这无疑是下下策。
怎么算,都划不来。
姜煜州神色淡淡:“你懂个屁。”
说罢,他站起身,往外走。
“上哪儿去?不一块儿吃个饭?”
郑勉重新瘫倒,扯着嗓子喊。
脚步声不停,却能听见隐隐磨牙的声音:
“捞、垃、圾。”
房门打开又关上,郑勉的笑声被关进屋子里。
*
山里离城市远,除了自然光之外没有什么光线。
贝听晚上拎着捞网到湖边,隐约看见湖边站了个人。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贝听快步走过去。
湖边是跟之前一模一样的摆设,两张小折叠凳似乎连椅子的位置都没有变动。
唯一变了的可能就是水上的浮漂,从普通的变成了……夜光的?
贝听:?这对钓鱼是有多执着?
“嗯——”姜煜州拖长尾音,小幅度挪了挪步子,离她近了一些。
“怎么意思?”
双料影帝,名声显赫,慈善做到了各个行业,背靠一整个连锁集团。就连她这个连着两三年对影视圈丁点不关注的人都知道。
贝听觉得实在难以想象这人拿着捞网在水边捞垃圾的情形。
姜煜州大概是猜到了她脑子想的什么,笑了声:“片场里,没有谁是特殊的,导演最大。”
“所以你也怕郑导?”
贝听有些惊讶,也同时稍放松下来。
果然,姜煜州就是跟那些人就是不一样。
平易近人,没有莫须有的架子和做派,在这么浮躁的圈子里还能够对艺术本身心存敬畏。
笑在脸上凝固,姜煜州想到郑勉那张脸,墨色的瞳仁往上移了那么,一点点,然后“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得毫无波澜。
“怕得不得了。”
贝听伸了伸懒腰,挨着小凳子坐下:“别怕,其实我觉得郑导还挺不错的。”
莫名其妙被安抚的姜煜州:?
“是个好人?”姜煜州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想听听她怎么往下圆。
“嗯。”
“你怎么莫名其妙给人发好人卡呢。”姜煜州逗她。
“不是那个意思,虽然听说郑导稍有不满意就会骂人,但是他一闲下来就会给人讲戏,我天天在旁边听,就连我这种没有系统性学过表演的人都能听懂,足以见得郑导很厉害。”贝听竖起大拇指。
“合着在旁边偷师啊,不怪他今天当着大家面凶你?”姜煜州挑眉。
贝听摇摇头,拍拍胸脯,甚至还有点儿骄傲:“这算什么,我从业这么多年,大到导演制片,小到路人保洁,难听话听得多了去了。”
姜煜州默不作声,看着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垂了眼,配合地笑了一声:“嗯,可不是嘛。”
“别看我没什么经验,”贝听没注意到他稍低的声音,故作神秘地说,“我可出道好几年了。”
姜煜州眸光深深,看着她。
贝听吹牛吹得刹不住车,一副“遥望当年”的样子:“我还没成年的时候,就被星探挖到了,几十个人,只有我被签下来了。”
“然后呢?”姜煜州耐心非常,听她絮絮叨叨往下讲。
“唔——进了公司就参加训练了,月月考核筛人,天天都有人哭着走,我基础差,做梦都梦见自己被赶走了,就没日没夜地练。”
“好在辛苦和努力没有付之东流,连我们训练老师都说,没有想到,最后是我被选中了。”像是重新回到当初,贝听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抬头看看月亮,漆黑的夜,一如当时她每晚关掉灯离开的练习室。
她又絮絮叨叨说起当时练习的糗事,说自己被老师骂不敢抬头,说站在秤上怎么掉眼泪;却没说自己从头到尾没吃过一口甜食,临近出道的前半年,唱跳表演,所有的考核次次综合第一。
口干舌燥。
贝听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才发觉自己好像说得有些太多了。
“……”
沉默片刻。
姜煜州也跟着回过神:“嗯?怎么不说话了?”
“我会不会说太多了?”
认真想想,似乎她跟姜煜州……也不算太熟悉。
两人同在一个剧组,论资历论关系都称不上要好。
能够像朋友一样交谈,也只是因为姜煜州品行好,愿意笑着弯下腰来兼容她罢了。
似乎是她单方面产生了这种信任感。
贝听在心里默默琢磨,想到底,还是觉得自己话太多。
刚张开嘴,就听见姜煜州带着笑意的声音:“没,挺有意思的。”
“我不太了解,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个流程。”姜煜州把漂了三个小时都没捞上来的鱼漂捞上来,“所以说最后呢?”
最后?
最后的故事没有那么愉快,段锐和林晓晓。
贝听没想到他会往下问,愣了一下,很快又理好表情:
“后来我就出道了,载歌载舞,享受万千观众为我痴狂!”
“嗯,载歌载舞,”姜煜州点头,看她一眼,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大到导演制片,小到路人保洁,难听话听得多了去了’。”
贝听咳了咳,转着圈子给自己打圆场:“所以说,郑导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更何况——”
“《西游记》里头,菩提老祖也是这么教孙悟空的,菩提老祖对孙悟空也很严厉。”
姜煜州听完,不经意勾起一点唇角。
挺好,小姑娘心眼倒是比他大。
结果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身侧的人又笑吟吟地说出后半句:
“说不定某天郑导也会在我头顶上敲三下,让我三点去他房里,教我他的毕生所学。”
姜煜州:……
空气停滞了几秒。
湖面静悄悄的,月光映得水色粼粼。
静悄悄的夜。
贝听觉得姜煜州沉默地有些诡异,余光瞥见他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机械地转过头,贝听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你刚刚说——等着机会三点去郑导房里。”姜煜州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回答,“让他教你他的毕生所学。”
完了!
“……”
贝听面上平静,心里狂风暴雨,故作镇定道,“只是交流而已。”
姜煜州挑眉:“到房里交流?”
“不是!”
反驳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