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斋记》菡棠

1、寒食

　　建安八年暮春，襄阳，微雨。

　　连着几日阳光强盛得浑身燥热，突然一场小雨消了暑，浑身都舒爽。

　　上巳，宜沐浴修禊。沐浴完换上新衣，诸葛亮便躺在廊下读起闲书打发时间，湿漉漉的头发未擦拭，任它随意披散在地上。

　　不多时，一个脚步声渐渐靠近，某个宽且软的东西拍上他的屁股。

　　回头一看，一位少年黑着脸出现在诸葛亮身后，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

　　迎着光视线不太清晰，他眯了眯眼才看清楚来人，脑子动起来之前，嘴先忍不住调侃道:“子青近日越来越贤淑了，不如今后咱们家就由你来主持中馈吧。”

　　少年清秀的脸涨红了，不知是害羞还是恼怒，他咬牙切齿：“诸葛亮，如果你再不挪开，这个屋子你就自己打扫吧！”

　　真是有力的威胁。

　　诸葛亮从善如流地起身，走到阶下盘腿而坐，举起书简，眼睛偷偷瞟向那边。

　　少年忙忙碌碌，俯身把方才湿发积出的水痕擦拭干净，把窗扇支楞起来，细细用拂尘扫过。他似乎察觉到另一边的目光，突然看了过来。

　　诸葛亮赶紧看回手中书简，装作无事发生。

　　一年半前，不知是哪位神仙下凡，原本普通耕读之家的诸葛亮身边，一些物事某天突然具现了人形，有了各自的思想。甫一开始还被他以为是妖怪，后来发现他们不仅无害，还帮忙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便毫无心理负担地一起生活了，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而这群半大的孩子们中，最让人搞不懂的就是这个洁癖少年诸葛豆诸葛子青——曾经是诸葛亮亲手播种的一株豆子——现在是家里的爷爷。

　　正当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块布巾从天而降遮住了他的眼睛。

　　“!”诸葛亮一个激灵，结果被子青按住，“别动!”

　　他动作粗暴地揉着青年的头发，仿佛恨我不是秃子。

　　“湿发不及时擦干染上风寒怎么办？嫌自己活太长了吗？”

　　“是，是。”

　　诸葛亮闭上眼睛任他搓揉，一时间只有轻柔的风吹过的沙沙声和巾帕摩擦头发的声音。

　　阳光和煦，不多时头发便干了七八成，子青收起巾帕，换成梳子给诸葛亮梳头。白而细长的手指在诸葛亮眼角晃动，力道不算轻但恰到好处地按摩对方的头颈，解开打结的发丝。在这些地方，他实在是极其富有耐心。

　　瞅着他的手，诸葛亮心一动，转身握住他的手。

　　“你干嘛！”子青看上去吓了一跳，急急喊到。

　　诸葛亮看着他和手指一样白皙的面孔，正儿八经道：“子青辛苦了，每次都是子青帮我梳头，今天我来替子青梳头吧。”

　　言毕，他满意地看到对方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哪有你…你…给我梳头的道理？”

　　我很坚决地拉过他，让他坐在我面前，一面解开他的发髻一面道：“或许先前没有，但如今有了。”

　　子青还想挣扎拒绝，然而诸葛亮用不由分说的力量稳住他，凑到他的耳朵边轻声道：“子青，我是认真的，你知道我的。”

　　他顿住，不再动了，认命般安分了下来。识时务这一点，诸葛亮非常欣赏他。

　　更别说少年红透的耳廓，让他忍不住想逗逗他——毕竟平日里，这人在家可是横着走的！

　　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盖住了少年人纤细的脖颈和半透明的耳垂，诸葛亮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能够被自己伺候，想必他现在是诚惶诚恐，不敢直视。

　　诸葛亮对着他的头上下其手，轻轻梳过头发，可能是沐浴得勤的缘故，子青的头发有着若有似无的香气，是清爽柔和的气息，仿佛一株植物。

　　梳着梳着，这孩子呼吸越来越缓，身子一歪，诸葛亮赶紧张开手搂住他——睡着了，在寒食节的午后，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