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乐理烤鸭

1、入伏吃饺子

　　程星远破天荒的赶在傍晚6点前回到小区，因为明天有个大客户包下一整天，所以酒店经理格外开恩地准许前台客服提前1小时下班。

　　单元门口正好碰上李奶奶摇着轮椅出来，他连忙把门倚住。
　　“谢谢小伙子，今天入伏别忘了吃饺子……”
　　他提着塑料袋里仅有的一根玉米回应到：“知道了奶奶。”
　　“小寒放学了？”
　　程星远闻言抬起头，见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一边摘下耳机甩着玩一边笑着答道：“是啊，奶奶出去遛弯？”
　　“嗯，快上去吧。”李奶奶自顾自地摇着轮椅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程星远按下18层后下意识问旁边人：“你住哪层？”
　　男孩没有说话，他疑惑地转头，正好撞上了对方视线，男孩的目光躲闪了一下：“跟你一样。”

　　这个小区离城中心区不近，但好在政策支持。几年前政府把这片地区划成了副中心，经过这些年建设，基础设施逐渐完善，交通就更不用说了。对于那些舍不得在中心区周边租房买房的工薪阶层来说，住在这是划算又省钱的不二选择——早上咬咬牙提前半小时开始洗漱收拾，坐上门口的第一班公交车时，仿佛能听到那些省下来的小金币叮叮当当落进账户。

　　小区开发商为了实现这块楼盘商业价值的最大化，将楼与楼之间的密度缩小，楼层提高，走在小区里就像掉进了迷宫，头顶的天空在身边高耸的居民楼衬托之下，看起来遥不可及。不仅如此，每个楼层划分为三户：两家面对面，一家中间站，楼道成了一个“凸”字。原本就不大的空间，分到每户更是少之又少。
　　譬如程星远租的房听起来一室一厅还不错，其实客厅还没有那间能放下一张床、两把椅子的卧室大。

　　十八层到了，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热浪翻滚扑面而来。炫耀着一栋楼里从一层到顶层，同样可以上演“冰火两重天”。

　　程星远掏出钥匙开门，余光瞥见男孩敲响了中间那户的门。
　　他很意外，甚至心生一丝怜悯。

　　洗完澡擦头发时，隔壁的争吵声果不其然的响起，程星远的浴室与隔壁之间仅靠着一堵隔音极差的墙，他毫不怀疑自己在这里喊一句“别吵了。”隔壁会立马尴尬地消停一段时间。

　　从他搬进来的那天起，隔壁夫妇的争吵就没消停过。直到今天目睹了男孩走进去，他才知道，原来让隔壁那位女士昨晚痛骂的人正是这位小兄弟。

　　他关上冰箱门，打消了改吃饺子的念头，将那根玉米放进锅里、倒上水开火煮。这时从厨房常年不关的窗户外又恢复了寂静，左邻右舍大概进入了晚饭时间，只能依稀听见楼上的电视在播放《小猪佩奇》。

　　敲门声意外响起。
　　门打开，是那个住在隔壁的男孩，手里还端着一盘饺子。
　　程星远连忙招呼他进来，男孩放下饺子，开始礼貌地用目光搜寻能坐的地方。程星远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没想过在这里招待客人，所以连张椅子都没摆，更别提根本放不下的沙发了。
　　“我去给你拿把椅子。”他抱歉地说。
　　男孩点点头：“饺子是茴香鸡蛋馅……”又顿了顿，“还有白菜猪肉的。”
　　“谢谢。”他放下椅子说。
　　“不用客气，都是邻居嘛。”男孩心不在焉的说，一直关注着隔壁的动静。不过好在大家可能都正吃饺子，父母也暂时停止了争吵。

　　“你叫什么名字？”程星远从厨房拿来两双筷子。
　　男孩接过其中一双，咧开嘴笑了：“我叫郑昱寒，你呢？”
　　“程星远。”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郑昱寒毫不客气地夹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
　　程星远微笑道：“你送来的太多，我吃不完。”

　　总不能说大实话：你爸妈吵架我猜你吃不下去饭吧？

　　程星远刚坐下，隔壁争吵声又不巧地响起。这次，声音是从没关门且正对着客厅的厨房传来的：“我出差回来就给我整成这副烂摊子，你就不知道收拾一下？”女人激动地抬高了声音。
　　“我闲着了？阳台上的花要不是我还记得浇水，早就死了！当初你买的时候怎么不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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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屋里的灯太亮，所有情绪都藏不住；也可能是两个人总有相对无言的时候，一旦安静，争吵声仿佛被扩大十倍地盘旋在屋顶。

　　“呃，我忘关厨房门了。”程星远放下筷子，抱歉地说。
　　等他关好门转身，却发现那个叫郑昱寒的男孩不见了，门虚掩着，电梯下行到了一楼。

　　天边的火烧云不见踪影，暮色四合，路灯亮起暖黄色的光。
　　程星远终于在楼后面的空台边找到了郑昱寒，远处看过去，路灯只照到一半脸，他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与世隔绝。

　　程星远走到他身边，轻声说：“给你，趁热吃吧。”他把还算温热的玉米塞进对方手里。
　　郑昱寒用校服袖子抹了抹脸，带着鼻音说：“谢谢。”

　　他陪着坐了一会，在蝉连绵地叫了3声后，开口问道：“你在念高中吧，几年级啊？”
　　郑昱寒：“高二，开学就高三了，学校假期安排补课。”
　　程星远点了点头：“嗯。”
　　“你呢？”郑昱寒啃着甜玉米，心情逐渐变好，连话的尾音都上扬起来。
　　“我读职高，现在在酒店实习。”
　　“你多大了？”
　　“快18了。”

　　“那你比我大，我得明年才到18呢，不说了，写作业去——”郑昱寒站起来走了两步，回过身来，见他还在原地没动，疑惑道：“远哥，你怎么还不走？”

　　程星远一手撑着地讪讪道：“我……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于是郑昱寒又折回来将他扶到了家，路上不停地唠叨：“你这身子骨不行啊，还没我硬朗……”
　　“等我放假了，我带你去跑步吧，强身健体！”
　　“你该不是缺钙吧？每天喝牛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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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星远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位刚刚还在一个人偷偷抹眼泪的家伙，现在叽叽喳喳个不停，而自己正相当不争气地被他扶着。

　　回到家，程星远端起还没吃的饺子，去厨房煎了煎凑合着吃了。看着金黄的饺子，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某天晚上饺子店打烊了以后，母亲打算煮几个饺子给他当夜宵，灯光下，他用勺挖饺子馅，母亲拿饺子皮接，三两下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饺子……

　　程星远的妈妈原来是一家早点铺的厨师兼老板，早点铺的招牌主食就是饺子，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后来生意越做越红火，索性当起了老板。
　　再后来，嫁给了程星远的父亲，听说奶奶说，两人就是在这饺子店初次相遇的，所以婚礼也选在了这举办。

　　程星远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长大，父母很少闹矛盾。直到初三那年，母亲误入歧途，入了传销的圈套，越陷越深。店铺关张、父亲几番劝阻不听，于是提出离婚……

　　所以当郑昱寒跑出去后，程星远想都没想就去找人了。他理解郑昱寒的感受，知道郑昱寒所经历的痛苦，像是看到了当初那个自己，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

　　星星在空中摇摇欲坠，何不伸手将其归回原位？
　　月有阴晴圆缺，时隐时现。倘若黑暗中没有星星的话，哪里是天空，哪里是深渊就分不清了。

　　第二天，程星远起了个大早，正要出门时想起昨天郑昱寒在门口笑着说“明天见”，笑容藏不住得意与开心。

　　“见你个鬼，小白眼狼。”程星远低声嘟囔着换好鞋。
　　结果出门就碰上了正摇着一瓶牛奶守株待兔的小白眼狼。

　　程星远：“……”
　　郑昱寒：“嘿，远哥早啊！”

　　程星远接过那瓶三元高钙鲜奶，刚想开口道谢，就被打住了。
　　郑昱寒摆摆手，说：“你不用谢我，昨天的事……多亏你……”

　　程星远摁了1层，电梯开始下行。他听着郑昱寒的话，眼神却被他手中的试卷吸引了——那是一张红色字迹多于黑色字迹的诗词默写试卷。
　　“你今天考试？”程星远猜测。
　　郑昱寒不擅长表达感谢，更不擅长无病呻吟似的抒情，闻言立刻停止磕巴，爽快的应着：“没错，所以我路上还得看两眼这个……没准还能碰上一道原题。”

　　“临时抱佛脚。”程星远小声吐槽。
　　郑昱寒倒也坦荡：“嘿嘿，这也就是语文，要是数学物理之类的，我连佛脚都够不着，全凭天意！”

　　程星远心想，这旧病未愈，又发现了新疾，果然是任重道远。
　　见他没答话，郑昱寒收敛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也有反思，反思为什么我没能当学霸。”
　　“为什么？”程星远突然好奇。

　　“因为没那个命，哈哈哈哈哈……”郑昱寒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将近隔了20米远才停下，转身喊道：“周一快乐！”

　　程星远默默地在心里冲他比了一个中指，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突然福至心灵地想起一句话：“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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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大概是:甜甜甜甜甜甜虐虐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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