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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梧桐(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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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停车场。
杨听直站在停车场一侧的墙边,身边站着一位怀孕的女人。
“听直你帮帮我。”
女人叫崔嫄,是杨听直的同事,也是杨听直的初恋情人。
崔嫄一改面对寇睿的强势,在杨听直面前俨然一个脆弱到需要保护的小女人。
“我帮不了你。”杨听直手上夹着烟,没点燃,他看一眼崔嫄,“劝你坦白。”
“不能坦白!你怎么不理解呢。”崔嫄一手捧着肚子,另一只手烦躁地挥舞着,“我坦白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必须拿到属于我的那份!否则我下半辈子要怎么办?我有两个孩子要养。”
“你有学历,有能力,为什么……”杨听直反感地看着她,“我不会帮你,你也别再来找我。”
“你还在气我毁了你的家?”崔嫄冷笑一声,“你们男人都这样,猎艳的时候像头只有原始|欲|望的野兽,过后又想起自己有家有室有儿有女,所有的无辜和不得已都是你们的,所有的罪过都是我的。”
她自嘲地咯咯咯笑了起来。
杨听直把烟攥进掌心,眉心皱出一个川字。
“最后一次,听直,你帮帮我,”崔嫄转身,手抓住杨听直的胳膊,“我可以去跟你老婆解释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还可以跟你儿子重归于好,你的家……”
杨听直猛地甩开崔嫄的手。
崔嫄晃了晃,扶住墙才站稳,她大喘几口气,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温润的男人。
“都是成年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我是,你也是。”杨听直说完转身回了医院。
杨听直回了住院部,手碰倒病房门时听见了儿子的笑声,他顿住脚步,转身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
寇睿出来扔垃圾,才看见杨听直颓废地坐在门外。
“叔叔?”寇睿回手关上门才叫了一声。
“嗯?”杨听直闻言赶紧坐直,看见寇睿勉强笑了笑,“扔垃圾?给我。”
杨听直站起来去拿垃圾袋,寇睿拎着垃圾的手躲了一下,问:“走了吗?”
杨听直一怔,随即点头。
寇睿又问:“还会来吗?”
杨听直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大多数时候都面瘫脸的男孩子,莫名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应该说不会来了,但想到崔嫄的性格,又有些不确定。
寇睿没得到确切的答案,神色有那么一瞬的纠结,绕过杨听直去扔垃圾。回来时,杨听直已经回了病房,正在整理饭盒。
“爸爸下午再过来,大夫说可以吃一点面食,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面点?”杨听直站在床边问。
杨煦炎靠着床头坐,手里拿着一张难点解析,他挪开纸张,看了眼杨听直,迟疑地问:“……你怎么了?”
杨听直一愣,刹那间眼眶有些热,他笑笑:“爸爸还能怎么了,我儿子在病床上躺着我难受呗。”
杨煦炎嗤了一声,没再说话。杨听直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他忍着躲开的冲动,直到杨听直转身往外走,他才抬头看向那道明显有些蹉跎的背影。
杨听直的神色不太对,难道是他……
寇睿开门进来,见杨煦炎瞅着门口发怔,问:“看什么?”
“我的情况,”杨煦炎木讷地看着寇睿,“是不是不太好?我爸脸色特别难看。”
寇睿心里觉得好笑,说:“下午大夫来查房,你可以直接问,别瞎想。我刚听叔叔打电话,公司有急事催他回去。”
“嗯?就这样?”杨煦炎歪头眯眼,狐狸似的盯着寇睿。
寇睿强自镇定地看着他:“不然呢?”
杨煦炎看了他一阵才转头继续看难点解析,嘟哝道:“不正常,不对劲,肯定有事。”
寇睿被他的直觉吓到了。如果那个女人再来一次,那这次的谎也会不戳自破。
下午六点,刘飒格和高珩又来了——自从杨煦炎住院以来刘飒格和高珩天天都来。不多时刘擎、程丽丽、常柠也到了。
正是饭点,杨听直来送饭,正巧感冒好转的闫凌跟贺静也一起来了。一时间病房里人满为患。
一群学生唧唧喳喳,病房里热闹的不行。杨听直放下饭盒,带着两位女士出去吃饭,把空间留给了一群孩子。
“九中的学生会主席跑来问我艺术节预热活动的流程,这哪能告诉他!我跟他说,我们总策划休假了,无可奉告。”刘擎连说带比划。
一群人笑成一团,程丽丽说:“活动有多成功,看我们总策划的待遇就知道,都单间了。”
常柠附和道:“还有年级第一专门伺候。”
刘飒格哼道:“看给他牛批的。”
高珩说:“不服你在旁边加张床。”
屋里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杨煦炎笑着骂道:“你们来讲群口相声的!刘擎你是不是吃烤鱿鱼了,一嘴鱿鱼味儿。”
“我去!这你都闻的出来!我以为吃什么了只有接吻的时候能尝出来,来来来,尝尝刷的什么酱。”刘擎说着就要强吻杨煦炎,被程丽丽捏着胳膊狠狠掐了一下。
“个神经病!赶紧架出去,神内给挂个号去。”杨煦炎躲刘擎躲的靠到了寇睿身上。
寇睿站在床头一边,顺势扶住了他的肩。高珩的目光紧跟着落在了寇睿手上。
“看神内哪轮得到我,那是元大佬专属。”刘擎嘴欠道,“不过最近元赢消停了,人都看不到了。”
“上周四之后一直没来。”常柠推推眼镜说,“听说请假了。”
“不会要转学吧?”程丽丽说。
“转什么学。”刘飒格说,“给学校的赞助费,除了我就属他最多,学校舍得撵他走?”
“昨天在时光里酒吧外面看见他了。脸上挂了彩,估计跟谁动手被揍了,不敢挂伤来学校。”高珩说。
一群人七嘴八舌讨论了一阵,距离上晚自习还有半小时,才鱼贯而出回学校去了。
人走了,杨煦炎脸上的笑也淡了,好在没有完全消失。
寇睿升起饭桌摆好饭,问:“自己吃?”
“嗯,一起吃,让我闻闻味儿。”杨煦炎吃了几天流食,今天刚加了面点和软烂的面条,但这种素食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寇睿拎着自己的饭盒回头看他,“想吃?”
“哎!”杨煦炎状似不高兴地嘟哝,“看看不行啊!不让吃闻闻不行吗!”
寇睿见他不高兴了,坐到饭桌另一边,一一摆上自己的饭。
红酒羊鞍排,红烧肉炖虎皮鹌鹑蛋,两个素菜,一大盒米饭。
杨煦炎看看对面色香味俱全的四样菜,再看看自己面前黏糊糊的看不出原材料的饭,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把勺子往桌板上一放,抱臂看着寇睿:“给我尝尝。”
寇睿看着他,半晌后,筷子头在羊鞍排的红酒汁里蘸了蘸递到了他嘴边。
杨煦炎气笑了:“逗一岁小孩儿呢你!”
寇睿趁他张嘴,筷子尖儿飞快点在他舌尖,说:“尝到了,好好吃饭。”
杨煦炎闭着嘴,舌尖卷起又松开,淡淡肉香混合着酒香在味蕾上炸开。太香了!
他吧嗒吧嗒嘴,得寸进尺地伸手指指虎皮鹌鹑蛋,伸出食指:“一颗。”
“不行。”寇睿很干脆地拒绝。
杨煦炎抱着胳膊偏头看窗外,声音低低地说:“半个月了。”
寇睿有一瞬的疑惑,接着想到,半个月是指他半个月没沾荤腥了。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怜,杨煦炎喝的粥里会有适量的肉糜,不过跟红烧肉的美味肯定不能比。
他无奈叹气:“只能吃一点。”
杨煦炎转回头眼睛亮晶晶地弯着,小海豹似的拍手:“好!就一点,蛋黄沾点汤洒面条上。”
寇睿照办,夹开虎皮蛋,取了半个蛋黄沾了点红烧肉的汤汁,用勺子浇在软面条上。
杨煦炎立刻端起碗,随便拌了拌,一勺接一勺地吃起来。
寇睿忙道:“慢点,细嚼慢咽。”
杨煦炎含糊道:“看给孩子馋的,还好意思遵医嘱呢,肉给一块……”
寇睿端起两个肉菜转身往自己的折叠床走去。
杨煦炎端着碗哀嚎:“啊——等等,再给点汤啊——”
无情的黑脸怪是不会理会奸诈狡猾的小狐狸的哀嚎。
后面杨煦炎怎么痛斥他虐待病患,他都不搭理。
直到吃完饭,寇睿过去收饭盒,杨煦炎假模假样地扯着嗓子干嚎:“我好惨~~~”
寇睿低头看他,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说:“好了再吃,现在不行。”
“不给吃就算了,味儿都不给闻,还有天理吗,啊~~~~”
他假哭的一波三折,寇睿被他气笑了,伸出食指递到他鼻尖前,说:“闻吧。”
“干嘛!”杨煦炎斗鸡眼盯着鼻尖前的手指。
“刚才捏羊排用了这根手指,还有味儿,闻吧。”寇睿笑着又往前递了递,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鼻尖儿。
杨煦炎眼睛一瞪,抓过寇睿手指狠狠咬了一口,咬完丢开,痛斥他:“罪恶的爪子!”
寇睿低头看看带着齿痕的手指,说:“还闻吗?不闻洗了。”
杨煦炎后知后觉脸发起了热,耳廓红的跟蘸了红酒汁似的。
他似笑非笑看着寇睿:“现在不怕你妈来了?”
“嗯,”寇睿说,“你怕吗?”
“他们怕我才对。”杨煦炎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其实他是怕的,一事归一事,真到坦白那天,他也怕,所以他在等一个时机,反败为胜,先入为主的时机。
寇睿笑笑,抽了张湿巾擦掉他鼻尖儿冒出来的汗,说:“先别急着说。”
“我干嘛急。我还有九个多月才过十八岁生日。”杨煦炎边说边往下出溜,躺平后翻身背对寇睿,揶揄道:“不像某人,还有四个多月就熟了。”
寇睿伸手捏了一下那只支棱到头发外面的红耳朵。
杨煦炎抬手捂住又热又痒的耳朵,呼啦一下掀起被子捂住了脑袋,没过一秒又呼啦一下掀开被子,飞快说了一句“熟了也要等我”又用被子盖住了脑袋。
寇睿一手扶着快被他掀到地上桌板,一面哭笑不得地看他折腾。明明那么狡猾,关键时候又爱害羞。
住了七天院,两次检查结果都显示杨煦炎那个几经摧残的胃恢复良好。如此一来,周日这天,一家人收拾东西喜气洋洋地出院。
杨听直办完出院手续回来,拎起门外两大包日用品说:“我先送去车上。哎!谁给他的果汁?”
杨煦炎拿着一杯蜂蜜青柠坐在床边,半眯着眼咬着吸管小口嘬,腿惬意地悠荡着,说:“大夫说可以喝。”
杨听直温声道:“那也要少喝,小口小口喝,凉不凉啊?”
闫凌受不了他婆婆妈妈,催道:“不凉,寇睿给温过了。快送你的去!还得上来拿一趟。”
杨听直走了,寇睿也拎着两包东西紧跟着出去了,走之前嘱咐杨煦炎:“只能喝一半。”
杨煦炎不满地瞪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道:“知道了。”
闫凌检查完病房,大手一挥:“走吧。”
杨煦炎穿了一身新衣服。是之前闫凌带寇睿买衣服时候顺便给他买的,那会儿他穿着还合身,现在穿着宽宽大大,风一吹衣服鼓起来差不多能把他送上天。
“你高考前妈妈都在梧桐里陪你。”等电梯时,闫凌摸了摸儿子瘦巴巴的小脸。
“不不不,千万别。”杨煦炎一连声说,“跟以前一样就行,不用我再这里说原因吧?”
闫凌余光扫过周围的人,欲言又止。
电梯打开,杨听直和寇睿站在里面。杨煦炎抬眼瞅过去,忽然发现寇睿站在一群大老爷们里竟然不显稚嫩,相反他身上已经有了区别于油腻老男人的成熟感。
两个人接过闫凌手里的东西。杨煦炎走到寇睿旁边站定,捧着果茶呼噜噜地嘬着;闫凌站到了儿子旁边,把杨听直挤到了角落里。
电梯到一层打开,一道惊雷似的吼声引得电梯里的人齐齐朝外看去。
“回家!你他妈不嫌丢人吗?!”一道粗哑的男声喊道。
杨煦炎眉头一皱,迟疑着迈出电梯。身后的寇睿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杨煦炎咬着吸管回头看他,寇睿也看着他。
闫凌站在两人身边看的一脸莫名,后知后觉向外走了一步,看向住院部大厅。
“丢人?嫌我丢人?”女人拿着包回手砸在身后的人身上,“嫌我丢人别管我啊!滚——”
女人尖利的喊声响彻整个大厅。
一时间,办住院的,出院的,去往门诊的人都看向大厅中央的两个人。
杨煦炎慢悠悠走出电梯,目视前方径直朝大门那边走去。步行到大厅正中,一道猩红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他无法忽视那道目光,停住脚步,转头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以及旁边那张只有一面之缘的脸,只觉大脑皮层过电似的一阵抽搐。
听见声音时,他还能骗自己只是巧合跟自己没关系。但现在,元赢抓着那个女人的胳膊——那两张狰狞的脸,有四五分相似。
恍惚间,他想起第一次在B超室外看见那个女人,那时他已经觉得那张脸似曾相识了。
无数张脸在眼前唰唰闪过,一帧画面忽然定格。
两个月前,图书馆门前打架叫嚣,一群闹事学生叫了家长。
元赢叫的家长是单麒麟的妈妈,而元赢叫单麒麟的妈妈大姨。
他觉得相似的是元赢的大姨和眼前的女人的脸,两个中年女人面貌相似度很高,只是气质和打扮的风格截然相反。
杨煦炎耳鸣到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他的目光落在元赢脸上。
元赢脸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最重的部位是眼角和嘴角,应该缝了针。在医院遇见他,估计是元赢没预料到的结果,这会儿偏过头不看他。那张花花绿绿的脸上,惊讶过后是掩盖不住的羞耻和惭愧。
为什么羞耻?为什么惭愧?
因为,他知道自己亲妈和杨听直的事?
对,只有这样才能说明元赢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杨煦炎死死盯着元赢的脸,发现他似乎非常难堪,甚至无地自容,这会儿正抓住那女人的胳膊,拼命往外拽。
这不像元赢,不像那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渣滓校霸,不像他那个被看一眼就能炸出一朵臭蘑菇云的暴躁性格。
对了,元赢已经很久不跟他动手了。他都不记得有多久了。他们初中打到不可开交,到了高中这人被换魂了似的,突然不跟他动手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元赢不跟他动手的?
高一?
对,是高一。
高一第一次月考,开过家长会之后。从那时候起,元赢再也没跟他动过手。刘飒格说是因为他大伯是校长。
他爸妈离婚是在他高一小学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他妈好笑了!
杨煦炎忍不住地在心里爆发出一阵阵的笑。
为什么这么可笑。
元赢怎么可能因为校长是他大伯就不动他。
只能因为是那个时候,他爸跟眼前的女人搞在一起了!
杨煦炎脑袋里轰轰作响,仿佛有一万道雷和闪电同时炸响。眼睛甚至都被炸花了。
操!
个傻逼那么早就知道,那么早就认出了杨听直,为什么不说!
“听直!”
杨煦炎走到大厅中央时,崔嫄便看见了走在杨煦炎一旁的杨听直。她像是要去抓救命稻草似的拼命挣扎。
“杨听直!”
杨听直脚步顿住,目光凉凉地看着崔嫄,以及拽着崔嫄的男孩儿。
“放开我!”崔嫄拼命挣扎,他挣脱掉元赢的手,捧着肚子朝杨听直跑去。
“嘭!”
果汁杯猛地砸在地上,水果、果汁四溅,惊得看热闹的人呼啦啦向后退去。
杨煦炎站在杨听直侧后方,冷笑一声,看着崔嫄喊道:“来呀——”
“杨煦炎!”元赢几步上前挡到崔嫄身前。
“什么时候知道的?”杨煦炎依旧死死盯着元赢,慢吞吞地朝他走过去,“为什么不说?你该早点说,知道吗?那样你就能在学校里尽情地嘲笑我,狠狠地挖苦我。干嘛躲着?打遍初高中无敌手的元大佬就这么怂了。太不像你了,原来你也会羞耻,惭愧。”
“你他妈说什么!”元赢目次欲裂地瞪着杨煦炎。对上杨旭炎弱不禁风的身体他还是先泄了底气。
他打从记事起就知道亲妈的德行。他假装不知道,从来不管不过问,直到他发现,那个女人搅黄了他死对头的家,还兴致勃勃地跟他讲,这次要给他找一个好爸爸。
那一刻,他没有得意,没有兴奋,只有铺天盖地的羞耻和惭愧源源不断地压在他身上,充满他的身体。而他的死对头偏偏不知道,还活在幸福里洋洋得意地拿下巴看着他。他很想撕破这一切,但真相的另一头就是他,以及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女人。
他偷偷地远远地观察过那对父子,那种宠溺和爱,是他从没得到过的情感。他不敢想自己得到后会怎样,他只大概能猜到杨煦炎没有了会怎样。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畅快的。但紧接着从心底泛出的羞耻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怎么敢挑衅他!怎么有脸面对他!
他承认自己是个渣滓!跟那个女人一样烂!但就是如此渣如此烂的他,面对杨煦炎时他会感觉自己在被无数只手抽耳光,被无数把刀凌迟,被无数张嘴唾骂,被四面八方的人鄙夷。
在这个人面前他卑微进了泥土里。
“你他妈为什么不说!”杨煦炎向前一步,双手猛地推在元赢肩头。
元赢猝不及防被推得向后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为什么不说!”杨煦炎冲上去就要踹元赢。
杨听直一头雾水地跑过去抱住杨煦炎:“儿子!儿子!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杨煦炎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杨听直的束缚,回手推在他爸肩头。
杨听直被推得连连后退,撞到寇睿身上,表情惊愕地看着性格大变的儿子。
“怎么回事!?我他妈也想知道怎么回事!你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杨煦炎使出浑身力气喊的声嘶力竭,几乎要将房顶掀翻。
闫凌不敢置信地看着每一个人,“他是你,你,同学?她,他们……”她拧眉看向崔嫄,崔嫄也看着这边。两个女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明白了这纠缠不清的关系。
“不知道是吗?!”杨煦炎急喘两口气,回手指着元赢,“他!初中跟我一个班!我俩,死对头,打到不可开交。高中又一个学校,还是死对头,但是这个人,这个怂包,到高中突然不打了,为什么?!啊!为什么——”
他朝杨听直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他妈说为什么!?”转身又朝崔嫄喊道:“为什么?!”
崔嫄被他吼的一哆嗦,转头去看元赢。
元赢倔强的抬着头,仿佛一个即便输得体无完肤依旧高高在上的王,但任谁都能看见“羞耻”以肉眼可见地爬满了他全身。
这一瞬间,崔嫄忽然后悔来这里。
杨煦炎愤愤地朝元赢走去,一把揪住元赢衣领:“为什么不打了?你说。你他妈就是个怂逼!”
羞愧和愤怒占据了元赢整具身体,他嘶吼着用力打开杨煦炎的胳膊,一记勾拳砸在杨煦炎脸上。
“炎炎!”
“炎炎!”
杨听直夫妇扔掉东西跑了过去。两名保安也跑了过去。
杨煦炎和元赢打成一团,拳拳到肉,脚脚踹在实处。
崔嫄吓得瘫坐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夫,大夫,我要……生……”
寇睿扒拉开所有人,在挨了元赢一脚后,把杨煦炎从元赢身上扯了下来。
他连拖带抱把人塞进了门口一辆送患者的出租车里。
“这……”司机一看杨煦炎满脸糊血,衣衫不整的模样,犹豫道,“要不你们换辆车,我要交班……”
“走!”寇睿沉声说。
司机一脚油门下去,把冲出来的杨听直和闫凌远远甩在了后面。
杨煦炎闭着眼仰躺在后座,鼻孔里不停地流血,一条眉毛从中间划破,成了断眉,鼻梁破了一块皮。最惨的是双手,每个骨节都有擦伤,血把白色的T恤糊的花里胡哨。
寇睿一边给手机开机一边掏纸巾。
飞快给闫凌发了信息,又把手机调成静音,才转身给杨煦炎擦鼻血。
杨煦炎一把抢过纸,塞进鼻孔里不管了。
“不回家。”他瓮声说。
寇睿正在抽纸,闻言转头看他。
两条紧闭的双眼缝隙里一颗颗泪珠争先恐后地挤出来,在眼睑下汇集成流,飞快划过脸颊,冲过脸上的血渍。
泪水混合血渍滴在白色T恤上,绽出一朵朵粉红的花。
仿佛数九寒冬冷冽的白雪里忽然绽放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