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清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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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化妆师来回折腾着涂抹一些不知名的膏体，好伪装出苍白的面孔和青黑的眼圈表现出一副憔悴模样的同时，斐尔赛顺势把脑子中有用的记忆全部梳理了一遍。
斐尔赛·索科别雅，现年二十岁，移民的意大利男人和美国本土农场主女儿生下的后代，父母都已经去世，只有一个病痛缠身的姨母还保持着每年的联系。
他于去年秋天被一家经纪公司签约，和主唱艾尔曼·弗朗西斯科、鼓手爱梅尔·约翰、吉他手查尔·琼斯共同组成乐队金色壁炉，如今正在筹备第一张乐队唱片。
金色壁炉的经纪公司并不是赫赫有名如WME和CAA这样的圈中巨头，仅仅是一家在大鳄的夹缝中生存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经纪公司的不景气让乐队的前景也不那么明朗，如果不是仗着主唱和贝斯手的好样貌，他们的状况会比如今还要差上不少。
这具身体的原来主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全身上下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张与生俱来的英俊面容。
斐尔赛有着柔软光泽的淡棕色发丝和一双宝石样的眼眸，五官精致而细腻，仿佛精心雕琢过的的塑像，虽然并不是第一眼就会让人惊艳的那种咄咄逼人的帅气，但却会吸引着人反复留恋直到沉迷。
然而在这样优越的外貌之下，却是空洞苍白、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灵魂。
堕落、糜烂、毫无生机。
这是斐尔赛给原来那个人的评价，他失去了原身一部分记忆，但仅凭着残存的那些，就足以得出以上结论。斐尔赛没有属于自己的记忆，这让他即便嫌恶也不得不将这具身体的过去当做自己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毫无漏洞地融入这具身体，乃至这个世界。
所以他还需要参加明天的记者发布会，还需要把原来的烂摊子收拾完，还需要将手头未完的工作完成然后带上行李走人。
然后呢。斐尔赛这样问自己。
他没有记忆，却也没有强烈想要找回记忆的意愿。他没有愿望，这使得他对于自己的未来没有规划。他觉得自己在一定程度上与这个世界并不那么契合，他与这个世界某种隐秘微小的矛盾还没有真正地浮出水面。
斐尔赛两指并在一起轻轻抚摸刚刚清洁过刮去了胡茬的下巴，在镜子中对上了一双温暖的眼睛，那双眼睛应该很美丽，却因为旁边包裹额角的惨白纱布被破坏了整体和谐的美感。
艾尔曼·弗朗西斯科，这个名字忽然冒了出来。
斐尔赛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因为无论从那一个角度来看，原来的那个人都和艾尔曼这个名字有着不浅的纠葛。然而他的内心却毫无波澜，仿佛有大片的黑洞吞噬了本该泛滥的情绪，无论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所剩下的只有身体的本能，稍微加剧的心跳，略显失控的脉搏，和手臂上不易察觉的细小的鸡皮疙瘩。
斐尔赛的脑子里一时间蹦出了五六种逻辑严密合情合理的剧情，这勾起了他的兴致，这种兴致是如此的熟悉，仿佛以往发生过许多次。对于人心理的探查，他似乎有着某种驾轻就熟的熟练。
或许我从前是个心理咨询师？
斐尔赛这样想着，冲着镜子中的人影扬了扬眉毛，却没有主动打招呼，这让他的表情带上了些挑衅的意味。
“斐尔赛，等一下的发布会你要冷静，不要冲动。我会向他们说明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口角，只不过在酒精的催化之下，它显得稍微激烈了些。”艾尔曼作为乐队的主唱有一把好嗓子，他的声音温柔而舒缓，当他压低了声音说话时，仿佛提琴的弦微微震颤。
向凌晨被拉起来给他上妆的化妆师点头致意，斐尔赛起身把这间化妆室的门锁好，不那么宽敞的空间里因为容纳了两个成年男子而显得有些逼仄。
“你是耶和华的儿子吗？我把你按在地上打了一顿，而你还打算在媒体面前替我辩解？哦对了，想必我没有在警察局的拘留室里度过这三天也是出于你的‘宽容’？”
并不是斐尔赛生性刻薄，实际上如果按照他本人的想法他很乐意心平气和地跟这个温和美丽的青年说上几句。
但是现在，他是斐尔赛，或者说，他在扮演原来那个斐尔赛。
事实上他的扮演似乎很成功，艾尔曼没有丝毫起疑心的兆头，他只是嘴角微微下垂，那双巧克力色的眼睛里也显露出一些受伤。
“斐尔赛，我想……”他的词汇还没有完整吐露就被强硬地打断，留下一个尾音消失在空气里。
“不要再天真地活在童话世界里面，艾尔曼，你难道没有听说公司已经决定将金色壁炉进行重组吗？或者说‘清理’比较合适，将唯一与你们格格不入的我清理出去，然后好给爱梅尔的兄弟腾个位置。而我们的吉他手查尔琼斯，也不会再因为被贝斯手夺走所有观众的目光而闷闷不乐。”
看着艾尔曼眼中的神情从惊讶到沉默再变得伤感，斐尔赛知道自己从记忆之中整理出来的猜测全部正确。
鼓手爱梅尔有个玩贝斯的弟弟，在斐尔赛被发掘之前他一直想要带着弟弟一起加入组合却被横空出现的斐尔赛横插一脚。吉他手琼斯平时不大吭声，但乐队里一贯应该夺人眼球的吉他手却被默默无闻的贝斯手抢尽了风头，心里大概也不太高兴。
所以说这个乐队里唯一对原来那个斐尔赛还不错的人只有艾尔曼，而他却把人按在街边揍了一顿？
想到这个讽刺的事实，斐尔赛心中闪过一丝嗤笑，转身将手按在艾尔曼的肩膀上，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有攻击性——这张脸并不是那么棱角分明也没什么攻击性，但斐尔赛发现自己总能让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有点……嘲讽？
“总得来说，艾尔曼，我就要离开乐队。在那之前我得说，对于这个，我很抱歉。”斐尔赛一手按在艾尔曼的肩头，另一只手伸出食指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艾尔曼头上的纱布。
在进行验证继而发现事实与自己的猜测如出一辙之后，斐尔赛从之前的颇有兴致转而变得倦怠无聊，更无聊的是连现在这种倦怠他似乎也曾经经历过千百遍，没有丝毫的新意。
猜测人心并不能够给他带来乐趣，世上多的是千篇一律，真正的精彩总是转瞬即逝。
成立不到一周年的乐队、只顾追求利益而目光短浅的经纪人、各怀心思的队友，都被斐尔赛归类到了“无聊”的那一边，他不打算继续让自己纠缠在过去里，他需要的是一场体面的告别。
而向艾尔曼道歉就是这场告别的一部分。
无视了艾尔曼的神情变幻，斐尔赛径直走过去一把拉开门，一脸不耐正欲用力敲门的经纪人穆迪因为用力过猛险些踉跄着扑倒在地上，他恼怒的眼神在斐尔赛脸上转过，看到同样呆在化妆间的艾尔曼后又转为讨好。
“时间到了，艾尔曼，准备好了吗？”
……
斐尔赛面无表情地走在洛杉矶的街头，即使刚刚制造了一个头版头条，他也远远没有火到需要掩饰面容的地步。
在没有影视加成的情况下，乐队所能够吸引的也只有特定的一群人，普罗大众很难打破生活习惯的壁垒去接触新的娱乐领域，比起乐手还是好莱坞影星的花边新闻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
刚结束的记者发布会上他一字不漏声情并茂地背诵了公司给他准备好的讲稿，他发觉自己在演讲方面或许有着不错的天赋，他好像生来就知道如何掌控字句的抑扬顿挫，哪里应该适时留白停顿，哪里应该故作愧疚地哽咽两下都被他拿捏得恰到好处，就连穆迪都在他结束发言后没有例行挑错。
然而斐尔赛知道那只不过是技巧，当他在一对举着闪光灯的记者面前眼圈微红地向艾尔曼道歉时，他的心中只有平静的一潭死水，在艾尔曼真情流露地表示原谅时，他所思考的是脸上的表情是否足够标准。
伪装、淡漠、虚情假意。
或许演员真的是一份不错的工作呢？斐尔赛已经接到了自己最后一份工作合同以及一周内搬出公寓的指令，感谢身体的前任主人没有任性地拒绝这份工作，让他还能够得到500美元的薪酬不至于身无分文。
斐尔赛清点存款之后发现自己的财务状况竟然还能够用“尚可”来形容，毕竟一个沾染酒精香烟甚至偶尔接触大麻的美国青年居然还没有高额的负债，这实在足以令人惊喜。
但也仅限于没有负债，他账面上的流动存款只有几十美金，如果不是在翻遍公寓后从床缝里抠出一张皱巴巴的大额美钞，斐尔赛或许就要考虑一星期后自己的住所问题了。
而现在，他就是去解决自己一星期后的住处问题的。
艾斯比亚写字楼，拥有整整八十七个地下室，一星期租金只要五美元，不需要身份证明就可以租赁，你值得拥有。
在得到了地下室的钥匙之后斐尔赛在年过五十挺着啤酒肚的管理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属于他的那一间。
这栋写字楼建立于上个世纪，但随着时代的变化它早已经与繁华的洛杉矶格格不入，据说已经有几位地产大亨磨刀霍霍准备在这块地皮上重新建立属于他们的商业区，但至少在他们结束多个利益相关方的扯皮之前，斐尔赛还能够在这里得到一个物美价廉的住处。
经过几天的熟悉，斐尔赛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一些不那么寻常的状况，譬如说他的听觉变得分外灵敏，在有需要的时候他甚至能够控制着自己听到五十米之外路人的谈话。
但是同样的，他的某些感知被弱化了，譬如说他似乎失去了“饥饿”这种感受，这让斐尔赛在产生因低血糖导致的眩晕感之后才意识到他已经足足两天没吃什么东西。
坐在由木板拼凑成的“床”上，斐尔赛掏出在便利店购买的热狗，在满是潮湿气味的阴暗环境中，结束了这顿简陋的午餐。
还是应该早些找到工作，虽然他并不在意地下室的简陋环境，但斐尔赛并不喜欢分享自己的屋子，尤其是和那些非人的生物，例如老鼠和蟑螂。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2 清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