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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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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一点。
聂卿放下电话,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踹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一脚,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他的卫辰,能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儿碰?宁智豪这是活腻歪了吧。聂卿寻思要给这毛孩子点color see see。
他的主治心理医生郑芳笑着走过来,打趣道:“啥事啊,气成这样?”
郑芳名字听着老气,但也只是三十出头,长得就很“快乐”,仿佛她从来没有感受过任何负面情绪。她乐呵呵地坐到聂卿对面,撑着脑袋,眨巴着眼睛,兴趣盎然道:“还有反社会人格障碍病人这么生气啊?我还是头一次见。”
聂卿试着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天花板,勉勉强强地笑道:“这么明显吗?”
“差点把桌子都踹翻了,就是智障也看出来了吧?”郑芳笑着把被聂卿踹歪的桌子复原,“更何况我们这些研究心理的?说吧,咋回事?”
聂卿面无表情地扫了一圈人来人往的大厅,又一言不发地看了郑芳一眼。目光比室外零下的温度还要冷。
郑芳到底是深资心理医生,立马懂了聂卿的意思。她把自己的小助理叫上,带着聂卿去了单人心理咨询室。
“这下可以说了吧?”郑芳坐到椅子上,示意小助理准备记录。“说出来,对你有好处。”
聂卿无所谓地耸耸肩,拿过摆在自己面前的水喝了一口:“这种事,你确定你一个大龄单身女性要听?”
做记录的小助理顿时羞红了脸,悄悄看了看这个玉树临风的“理想男友”型病人,眼睛黑黝黝的发亮。
郑芳自嘲地笑笑:“听病人讲自己的爱情故事对我来说不就是像吃饭喝水一样常见吗?再说了,我现在不一样青春吗?什么大龄单身女性啊!”
聂卿笑而不语。
“快吧快吧,”郑芳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我还没有听过反社会人格障碍的爱情故事呢,这将成为我工作上的里程碑。”
聂卿跷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看看郑芳,又看看脸红得滴得出血的小助理,慢悠悠道:“他呢……是个男孩子。”
郑芳和小助理眼睛分别瞪大了一倍。
“嗯…对,是个很好的男孩子,”说起卫辰,聂卿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像一缕阳光误打误撞地闯进咨询室,郑芳连忙向小助理使了个眼色,小助理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后,开始在写字板上奋笔疾书。
“我那个学校大一的,长得很帅,对,和我差不多。”聂卿颇为不要脸地做了个对比,“就是太弱不禁风了,人送外号‘卫玠’‘卫公子’。可是我喜欢。”
“嗯……我打岔一下,”郑芳打断了聂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个状况很少见……你对这个男孩子,是真心的吗?或者说,你和他在一起,是不是‘纯以自我满足为出发点’?你是对对方付出了真心和呢,还是只为了自我满足?”
聂卿闻言,微微戚着眉,眼神变得有些许尖利,但不语。
郑芳小心地观察着聂卿的脸色,轻轻地补充了一句:“因为你知道……像你这种症状,通常不会愿意付出爱情,甚至亲情的,与对象交往也不会认真。你告诉我真话,我才有办法帮助你。”
聂卿捏捏眉心,道:“我不清楚……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体味过亲情了。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一家四个人,会称之为‘家’。只是,在我十八九岁的时候,我感觉,我妈、我妹跟外人不一样……说不上来什么不一样,仿佛他们才是我世界里的人,别的人都是和我毫不相干的‘其他人’。我对他们会有一点在意吧,但是对其他人我是一点也不在意。”他想了想,又说:“而那个男孩子还要更特殊一点。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感觉不一样了。就,就你懂吗,那种感觉?感觉你看到他第一眼,就感觉‘他是我的’。后来才和他好上的,懂吧?”他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郑芳撑着脑袋,盯着聂卿面前他没喝完的那杯水,大脑飞速运转。半晌,她才缓缓地开了口:“我觉得,你已经开始在意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的人,并且去关心他们,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郑芳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下一步,你要学会如何去同情身边对你而言不重要的人。听说你是C大校霸对吧?”郑芳没有小女生的八卦之心,狗粮她也不想吃了,干脆地转移了话题。
“嗯,是——但我关心他,只是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并没有……额,那个咋说的?哦——条件反射。”聂卿补充说,干脆地把话题拉了回来,郑芳还是不得不吃狗粮了。
“啊?没事儿,你还是定时到这里来,迟早会学会真心地关心自己喜欢的人的,小问题。”郑芳挥挥手,“哎,可别把正事儿给忘了。刚才你在生什么气啊?”郑芳方才的假正经早已烟消云散,坏笑着打趣道。
“没啥,就刚才我对象感冒了去拿药,他舍友陪他去。”聂卿想起这事心里就涌起一股活,烧得他的心火辣辣的,“那舍友也是闲的,俩人亲密得很呢。”
“吃醋啊?”郑芳笑着,下意识看了一眼表,“坏了,超时了,马上我另一个病人就要来了。这样吧,明天你来我再跟你谈谈这事。今儿你先回去,别干傻事啊。”说完,就招呼着小助理要往门外赶:“把陈泽的资料给我调出来——我先走了啊,小卿,明天记着来,还是这个时间啊。”
“好。”聂卿礼貌地笑了笑,也跟着他们走出了咨询室。
晚上八点。
聂卿冷着张脸,站在卫辰宿舍楼下。说不清是呼啸的寒风冷还是他那张脸冷。
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手机,心说这人是怕他了吗,怎么还没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的卫辰下了楼。他没有戴口罩,其他的还是和白天穿得一样。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感受了下寒风,才走出宿舍楼。
“学长。”卫辰一边叫着一边朝聂卿走去。
“吃药了吗,烧退没?”聂卿用手挨了挨卫辰的额头。他的手有点冷,卫辰倒吸了一口冷气。“对不起。”聂卿拍拍卫辰的肩膀,淡淡道。
“药吃了,烧退了。”卫辰受宠若惊的发现聂卿并没有生他的气,他想要道歉,但又不敢对聂卿提起这件事,“我刚起……”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睡虫。”聂卿拉过他的手,飞快地往校门口走去,“没吃饭吧?”
“没……”卫辰不得不跑了几步好跟上聂卿,“随便吃点,我请客。”
聂卿想说“还是我请吧”,但不知怎么没说出口,“你请吧,你有钱。”
他们在学校外面找了一家烧烤摊,聂卿给点了一堆烧烤,才想起卫辰感冒了不能吃。最后只好要了碗皮蛋瘦肉粥给卫辰。
谁料娇贵的“卫公子”对蛋类过敏。
奈何店家没有别的种类的粥了,聂卿只好任劳任怨地把粥里的皮蛋丁掏出来。
聂卿没心情说话,卫辰也不想说话。于是,卫辰沉默地看着一言不发的聂卿艰辛地挑着皮蛋丁。
等聂卿把皮蛋丁挑完了,沉默地推给卫辰,自己吃起了烧烤后,才开了口。
“解释解释吧,今天的事。”聂卿面无表情道,“那个叫宁智豪的。”
卫辰艰难地咽下一口粥:“学长,不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你知道我怎么想的?”聂卿一挑眉,不屑道。
卫辰涨红了脸。他又使劲地咽了一口粥。
“我不常和他接触的,若果你不信,你可以看我的手机,我们几乎没联系。”卫辰默默地说,当真地拿出了手机,“他今天只是陪我去买了药。”
“那下次我陪你,好吗?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你的。”聂卿的心没软,语气却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你把那个宁智豪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自己找他去。”
“啊?学长你找他干嘛?”卫辰一惊,手一抖,粥洒了出来。
“聊聊啊,我又不能把他怎么样。”聂卿泰然自若地挑了一串肉,往嘴上一抹,就只剩了干干净净的一根签子。
“现在吗?”卫辰犹豫着拿出手机。
“现在。”聂卿平静地看着卫辰。
宁智豪参加完社团活动,被他的几个兄弟诳去喝酒。他接到聂卿的好友申请早已烂醉如泥,正偏偏倒倒地往学校赶去。他那几个兄弟喝的比他还要厉害,其中一个已经不省人事,被两个人抬着。他们这个状况是别想回学校的了,几人打算在学校附近的酒店住一晚。
——以后离卫辰远点。
宁智豪兴许是整个脑仁都浸酒里了泡涨了,一下子没能理解聂卿的意思。他瞪了自己一个正在唱《我的太阳》的伙伴,十分没有智商地回复道:
——他不是我室友吗,你告诉我,咋离?咋离!
聂卿当然不知道宁智豪喝醉了酒,他觉得这孩子要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么是活腻歪了。他邪魅一笑,打字。
——如果我跟你说人话你听不进去,那我就只能说鬼话了。
所谓鬼话,就是用拳头说话。
偏偏喝断了片儿的宁智豪不这么认为。他寻思这人可真厉害,还会说鬼话,迫不及待想听听。
——那你说来听听啊。
聂卿怕是从来没有听过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愣了能有半分钟。就凭这个他都隐隐有些佩服这个宁智豪。他咬了咬牙。
——哎我说你是不是想你那阎王爸爸了?我跟你好好说话你听不懂?我好不容易想清楚说放你一马,你就这么不识趣?
宁智豪还停留在说鬼话这一层面,压根没把这句话看进去。他不死心地又追了一句:
——你不是会说鬼话吗?咋不说呢?瞧把你给能的。
聂卿微微笑了下。他看看在自己面前认认真真扒拉粥的卫辰,心说这孩子跟这人一宿舍,得是受了多大委屈。他又吃了两串肉,回复。
——明儿见,说鬼话给你听。
宁智豪兴致一下就上来了,他开开心心地打下一行字:
——好啊!我等着,别忘了。
聂卿:造孽的娃啊。
聂卿笑着对卫辰说:“明儿你就见不着你室友了。”
卫辰心里咯噔一下,惊恐的转向聂卿:“学长你别…别去整他,有话好好说!”
“怎么?”聂卿抬了一下眼皮,“是他自己不跟我好好说话的。”说完,他把聊天记录拿给卫辰看。
卫辰逐字逐句地看完,承认这孩子确实是想死想疯了,他寻思这孩子中午不是把尿给吓出来了么,难不成认了一个比聂卿还厉害的大哥?这么狂。
他觉得不对,一脸担忧,认真地看着聂卿,道:“你去教训他,那万一你被学校处分了,不是得不偿失吗?搞不好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聂卿想想也是。但他看到卫辰那认真的模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过后,他慈祥地看着卫辰,道:“不用担心。我已经有其他办法了。这还得谢谢你点醒了我呢。”
卫辰咳两声,把最后一口粥喝下肚,道:“谢我什么啊?学长吃完了吗,吃我了我结账去。待会校门得关了。”说着,他起身,拖着险些比他人还重的厚厚的衣服,往店里的吧台走去。
“吃完了,结去吧。”聂卿不要脸道。
卫辰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一笑。
像是把春天提前带来了。聂卿脑袋里无头无尾的冒出来这么一句。
竟然变得有些诗意了呢。他偏着脑袋,感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