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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七 波谲云诡 ...

  •   西楼大步走向望天楼,头脑一片空白,眼里仿佛什么也看不到,快速从眼畔掠过的景物都成了灰色模糊的影子。
      “孟小姐……”雪雁有些跟不上,连带着小跑过去。
      西楼不理会,只知道她要去那个地方,去问清楚。
      脚步猛的停住,抬眼望去,那里一如既往的空寂苍茫。阴沉的天色下,望天楼有如古木一般,森然而静默。楼前空阔处的外围,是枝叶凋零的枯树,一排排宛如直指苍穹的石碑。她静静的看着,初冬连绵的寒风一阵接一阵的刮过,连带着将身体与心一起冰凉起来。
      心却因此清醒了片刻,不再如刚才那样莽撞,只顾着宣泄自己的情绪,却忘了身在哪里,要如何收场。
      手被风吹得冰冷,摸了摸额头,在热与冷的交融中让自己沉静下来。
      “孟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雪雁微微喘气,也跟着停下来。
      西楼摇摇头,抬头看着一排排大朵的灰色云层,仿佛一瞬就能压下来。此时真要进去么?像个傻子一样去问燕行柯,你是不是骗了我?可想起上次的交谈,关于夏陌是苏锡的定论分明是自己下的,燕行柯从头到尾都没有直说过。
      她有些苦苦一笑,原来只是自己从前太过自信了。
      西楼侧过头,“刚才皇上和许婕妤正在兴头上,我思量着若真惹怒圣颜也不好收场,便还是出来了。至于刚刚,权当没看到吧。姑姑进宫五年,做了五年的皇后,如今也只是现在这样,几次呕血竟也只是得到皇上几句台面上的关切。看着皇上与许婕妤那个样子,我替姑姑不值,一时情绪不好,你莫要见怪。”
      雪雁也一脸无奈的悲色,“难为孟小姐为娘娘着想了,只是能怎样呢,娘娘病总难见好,如今愈发严重。皇上本不喜皇后,能有几句体贴话,难得的来看一看,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雪雁,我这样走了恐怕不妥,皇上那里也难以交代,传出去有目无圣上之嫌。不如你代我去向那位公公说一声?”西楼道。
      “这……”雪雁疑迟片刻,点头,“奴婢会向刘公公解释的,那孟小姐现在去哪里?”
      西楼淡淡道,“随便走走吧,权当舒缓心情。”
      雪雁离开后,西楼的表情恢复凝重,定定看着望天楼,朝那个方向走去。
      望天楼四周的守备本就不严,因本有阵法,难有人能闯入。西楼小心的避开巡视的侍卫,到了门前。
      “国师开门吧,西楼有要事。”她沉沉道。
      门自动打开,她走进后,直接上楼。
      “燕国师别来无恙?”西楼声音有些冷清,眼中已经暴露了一切情绪。
      燕行柯轻叹了一声,有些悲怆,“你都知道了?”
      西楼苦笑着,“我苦心计划了半年多,如今竟是算计错了人,真是莫大的讽刺。”
      燕行柯的眉头皱得更紧,“我知道你终究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只是这么久,你仍未参透么?报仇的感觉真的那么好?”
      “报仇的感觉?”西楼忽然笑了几声,“国师啊,你认为仇恨二字仅仅只是个词么?”
      西楼指着自己胸口的心脏处,“你知道那种感觉么,就是一个人从云端跌进了地狱,在你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看着最亲的人一个个死去,自己的一切被拿走,所有的一切被毁掉,最后自己才能死。那么多年了,这里日日夜夜都仿佛被凌迟着,只要他还活着一天,我就不可能放过他!”
      那些原本被回忆得只剩苍白的过往,忽然间好像狰狞了起来,让她竟控制不住的有些发颤。
      燕行柯看着她,“压抑了很久吧,你这不是在报仇,是在继续凌迟自己。倘若你不让自己真正放下,即使报了仇,也依然无法安然的生活。或许你现在无法理解我的话,但终有一日,你会懂。不要以为平日的隐忍就真能压制住自己的痛苦,稍一释放心里,很容易崩溃。”
      西楼渐渐平静,“抱歉,刚才让国师见笑了。可是再怎样说也没用,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回不去了,那些真实的过往我不可能当不存在,也不能看着仇人安稳的活在我眼前。这一次,我知道是我自己的失误,国师不过是顺水推舟,想保全夏洛。国师是不是想通知他?让他防着我?或者直接杀了我?”
      燕行柯摇了摇头,“那是你们的恩怨,我固然希望保全先皇的血脉,但他的命数到底如何,还看自己的造化。”
      “国师放心,我的目的只在他一人,与其他任何人无关,也不会牵连旁人。若真有一天,我能做到国师所说的话而后悔,也是我自己的缘故,无论我做什么,都由自己承担后果。”她道。
      “既然你这样,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上次你离开后,我曾为你算过一挂,你可有兴趣知道?”燕行柯问道。
      “算的什么?”
      “过去,现在,未来。”
      他端坐着,“我曾试图了解你的过往,始终只有一个大致,确实不怎么好。现在的事,我不必多说什么了,我知道你会来,最终会弄清楚一切。”
      “那么,未来呢?”西楼试着问,那是她最想知道的。已经不止一个人告诉她,若放不下仇恨,将难以为继。是的,她心里也明白。只是这丝毫不能动摇她的决心,哪怕终有一天她会看开,会后悔。有些事,明知结果,还是要去做。
      燕行柯思忖一刻,“你有一道坎要过。这个时间我无法清楚的算出,总之离现在不会很遥远。这个坎若是没过,恐怕一切到此为止。若能过去那个砍,会有个未知的以后。”
      西楼微一蹙眉,“未知的以后?何解?”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也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形。不是算不出,而是卦象上显示未知。但是很有可能,那是你命中注定的一个坎,过去很难。我无法得知那是什么,你还是自求多福的好,否则,这一世到了那里就会截止。”
      坎?西楼心里没有什么感觉,坎又如何,若真是命中注定,也无须担忧。这只能提醒自己更要加紧速度,若真有死的一天,一定要在那之前复仇成功。否则这一世仍然死不瞑目。
      “多谢国师提醒,西楼会注意。另外有件事,请国师放心,我不会对锦宁公主出手。”西楼缓声道。
      燕行柯淡笑道,“我的确是早让锦宁离你远点,想来她没有听我的话了。她是个很单纯的孩子,我并不是因为害怕你对她出手,而是我不想让她这么早接触到这些灰面的事情。能毫无忧虑的成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罢了,我只能说,可以的话,让她好好长大。”
      西楼点头。
      忽然又问,“国师曾说,受先皇所托,所以才庇护皇家?”
      燕行柯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才道,“那时先皇自知命不久矣,可是当时的太子的年龄却偏小,又有孟大人权倾朝野,他便托我尽可能的帮助太子。那时我师傅归天,导致天司宗里的一片混乱,我虽应了先皇,却还是等到事情处理完毕后才来到这里。”
      西楼忽然问,“那么,国师认为是否做好了先皇的所托?”
      言下之意,也很明确。到了如今,先皇所担心的孟诤仍旧是一手遮天。
      燕行柯笑答,“我尽力保全他的性命便是,至于其他事情,非我所管。世间自有世间的规则,我不会干涉。做到这一步已是极致,再多了,恐怕有违天道。总不是要我老头子去管朝野之事,那怎么可能。”
      “那么,国师。可以回答我一句实话么?”西楼轻声道,“我和夏洛的恩怨,你会不会插手?你要保全他的性命,我要找他报仇。倘若,我要他的命呢?”
      燕行柯闭上眼睛微微摇着头,“我只希望你知道,夏洛只是有你要复仇的人的魂魄。我不会管,可是夏洛,我却无法置身事外,这一点请你谅解,否则这么多年枯坐在这里,便都全然没有意义了。那个人的魂魄思维已经控制了夏洛,就如同你现在这样。不伤到性命,不伤到夏洛本身,我不会出手。”
      西楼眼睛一亮,“另一个魂魄?莫非一个身体里能有两个魂魄?那么我呢?”
      “我说过,在我们看来,你,和那个人都是魂戾,只是有强烈思维和意识的不完整魂魄。孟西楼,夏洛,这两个人并不是不存在的,只是他们的魂魄很弱,又被压制住,从而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你也不必担心,那并不会造成你的其他损害,孟西楼的魂魄非常微弱,若没有你的控制,这个躯体只会永远的沉睡下去。可是夏洛……他和你不一样,曾有一段时间,他本身的魂魄被唤醒了。”
      西楼越来越觉得匪夷所思,“这…这是什么意思?”
      “那要问你爷爷了。夏洛登基前,一切如常。登基后不知什么时候,孟诤找了人对他做了手脚。也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怎么,竟将那个人的魂魄封印了。是以那段时间是夏洛原本的魂魄,但是一直被孟诤操控着。而现在解除了封印,他也不记得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燕行柯道。
      西楼蹙着眉,“是你帮他解开封印的,为什么?”
      “不能让他一直被孟诤控制下去,何况那个封印也剩不了多久了。即使我不解开,自己也会解开。”
      西楼了然,又道:“我知道了,国师放心,我说过,我和他的恩怨绝不波及到旁人。另外有一件事相求。”
      燕行柯有些不解,“相求?”
      西楼淡淡一笑,“听国师说过去尘散在国师手上,又一直没有用。那么,国师可愿割爱,送给西楼?”
      “你要这个做什么?”他更加迷惘。
      “自然是救人。帮人一个忙而已,若国师为难也无妨,那便算了。”
      燕行柯转过身,翻箱倒柜一般,找出一个长形的深色盒子。
      “这个是去尘散,不过如若没有凝魂珠,也没什么用。”他将盒子递给西楼,“其实我也没什么用,拿去吧。”
      西楼接过,“多谢国师。”

      燃上一炉清新的熏香,轻烟飘逸如蝶,在房内静默的荡漾。
      西楼的两手握在一起,坐在桌前。烛光如黄昏时的余晖,淡淡的橙色,让人有些微醺。
      莫无恒在一旁站了很久,西楼不说话,他也不说。一时间,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西楼忽然站起身,打开柜子,拿出那个锦盒递给莫无恒。
      莫无恒疑惑的接住,带着询问的目光。
      西楼面露一丝淡淡的笑,“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也是你与我合作的目的。”
      他目光忽的一怔,“凝魂珠?”
      西楼径自走到窗前,开了一点小缝,让凉风穿透进来,“我们曾有约,在拿到凝魂珠前,听我的吩咐,现在我已经帮你拿到了。”
      莫无恒不解,沉沉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你应该无法否定,在此之前你并不是很信任我。与其说我们合作各取所需,不如说是你对自己的心里安慰,你没有别的办法,才能寄希望于我。那么现在,你是否能信我?”西楼不紧不慢道。
      莫无恒郑重点头,“是。我相信你能做到你答应的事。”
      “我们的合作里只有凝魂珠,那么现在我说,我能帮你拿到去尘散,我们的合作是否能继续?并且事先提醒,今后的路,恐怕更加危险。”西楼道。
      莫无恒毫无犹豫,“好。倘若你能做到,我向你保证,在期限之内无论你什么时候拿到去尘散,我会一直助你,直至你的计划完成。规定期限并非我不信你,而是过了那个时候,恐怕凝魂珠与去尘散也没有用了。”
      西楼停顿片刻,没有说话。忽然道,“计划有变,我现在所要做的事恐怕差之毫厘就有刀山火海的危险,你真的敢如此承诺?”
      莫无恒面色不改,冷峻的脸上带起不羁,“我与你们不一样,在这个世上活着,早就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也正因为如此,没有什么危险是我所惧怕的。”
      她带着探究的意味,看了看莫无恒,笑了起来,“我答应过燕行柯,绝不将此事波及到旁人。若真有危险时,你不必管我,不必牵连进来。”
      听着她的话,莫无恒有种奇怪的预感,“到底有什么变化?”
      西楼冷着脸,一字字道,“告诉悦心,我交代她的事,她可以放手了,如果她能让夏陌与我再无什么瓜葛最好。以后夏陌那边,我再不会管。然后,我要见韩霜。”
      莫无恒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应了。
      西楼加了一句,“现在的目标是,当今皇上,夏洛。”

      一夜难眠,半睡半醒间,好像看到苏锡和夏洛的面容在眼前飘荡,一边是淡淡的微笑,一边是淡淡的漠然。
      忽然间,目光全都带着透心的冰凉,锐利得仿佛一柄森然出鞘的剑,直抵内心的脆弱。那一眼,竟似要将她看穿一般。
      西楼惊醒,心犹自异常慌乱。看向窗外,天已大亮。
      原不过是梦境,她安慰着自己。那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已改变,连自己都已然与从前完全不同,他又怎会看出。燕行柯既然不会阻碍自己,那么只要他不去问,燕行柯应该不会主动告诉他实情。
      可自己那样鲁莽的离开了,他真的不会起疑么?那首禁奏多年的《凤求凰》,会不会是他的一次试探?
      当下,西楼有些心乱。
      “孟小姐。”雪雁在房外唤道。
      西楼整理一刻心绪,当即手支着半坐起来,心里暗自有些困惑,除非有什么要紧事,否则雪雁一向不会这样打搅自己。
      “进来吧。”她顺手拿件披风披上。
      雪雁打开房门,面有难色,“孟小姐……皇上召见。”
      西楼心里猛凉一阵。莫非他还是看出问题了?
      “雪雁,昨日的解释刘公公说了什么?”她想起昨日已经让雪雁去解释一番,不知那些话,他是会相信,还是一笑而过的想看自己如何演戏。
      雪雁有些为难,“奴婢的确是转告了,不过刘公公说他原本要禀报,但皇上并不在意,让您放心。可是孟小姐,那皇上为何要传召?”
      西楼蹙眉细思,“我怎么知道为何传召。原本要禀报,那究竟有没有禀报……”
      后半句原是自语,雪雁却回了句,“没有,刘公公说以免打扰皇上难得的雅兴,而那一曲完毕后,也未再提及此事了。”
      她似想了想,又道,“孟小姐为何这样担心,皇上当时的意思就是不想见,这岂不是正合他意,又怎会过多怪罪。”
      西楼释然一笑,“也对,他原本就不打算见我,我退去也正常。即使因此事传召,大不了我照实说就是。”
      雪雁伺候她梳洗更衣后,西楼来到乾殿。
      “孟小姐,请吧。”刘公公的手往里一伸,然后径自走在前面。
      西楼沉着脸,一步一步跟着他。苏锡,兜了一个圈,我终于还是找到你了。还记得我死前说的话么,要记住,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孟小姐,皇上在里面。”刘公公在门前停下,尖着嗓子说。
      西楼淡淡笑着,“多谢公公。”
      跨过高高的门栏,脚步似乎能在空旷的殿里荡起回声。重重帷幕后,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却是空的。
      西楼微蹙起眉。
      “孟小姐。”依旧是那个带着淡淡疏离的声音,夏洛从门侧边的帷幕后走出,双手背在后面。
      西楼回过头,行了礼,问道,“皇上传召西楼,不知有何要事?”
      夏洛沉默的看着她,并不说话。
      西楼浅浅一笑,“皇上传召西楼前来,就只是这样?”
      夏洛嘴角勾起一丝笑,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却毫无笑意,“你倒是胆大,你可知昨日一走了之,可算以下犯上?”
      西楼仰起头,“皇上说执意进来,后果自负。西楼后来想,这后果可大可小,还是算了吧。”
      夏洛看着她,西楼眼里有些退意,就仿佛又身在昨夜那些梦的碎片里,那个锐利的眼神,好像心里的一切都藏不住,“是么?”
      西楼坚定的点头,“是。皇上这样问,或者说,是西楼误解了皇上的意思。莫非皇上就是想让西楼进去,看着你与许婕妤情意绵绵,再回凤仪宫告诉姑姑么?”
      夏洛一愣,西楼嘲讽一笑,“西楼说话很直,皇上恕罪。”
      顿了顿,西楼的话声又放轻了,“姑姑入宫快六年了吧,皇上,姑姑到底是皇后,是你的妻。固然皇帝三宫六院无可厚非,但皇后毕竟不仅是一个摆设。”
      夏洛看西楼的眼神几经变化,原本打算说什么,也停了下来,似乎等着西楼的后话。
      夏洛眼角微翘,有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流露出,然而仔细看去,却始终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西楼微微低头,“话已至此,西楼任凭皇上处置。”
      不知是过了多久,沉默中仿佛能燃起火花。夏洛淡淡道:“你分明是知道朕不会因此处置你,才会如此说吧。你很聪明,可有时候也不知道拐弯。锋芒过露,往往过于自负。看来你很少经历失败。”
      西楼冷然,“不。即使所有人都认为我的一生幸运得没有任何灾祸,但是我仍然知道,那只是表象。我小心的走每一步,希望所有事情能在我的意料中。但有时,走错的某一步,偏偏是最关键的。我承认我很多时候都自以为是,大约是性格使然,多少次教训都改不了。”
      “这样的性格不是幸事,也许有天会悔于没有早日改过。”
      夏洛的话令西楼有些诧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在意的笑道,“或许吧,倘若真有那天,也不过是命运。然而任何事没有发生,永远都是未知。可是,我不认命。”
      她没有说出她想说的整句话——我不认命,我清楚我要做的一切。
      夏洛深褐色的瞳子不知看向了哪里,却隐隐有一分自嘲的笑,“这样也好,不认命,总是明确知道自己要的什么。不愧是孟诤的孙女,这样的孟西楼,很好。”
      西楼心里一凛,“皇上这话,什么意思?西楼愚钝。”
      夏洛轻轻抬手,“先回吧。”
      西楼看着他已经背过去的身影,忽然有些看不懂他,也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说到孟诤能理解,而那句,这样的孟西楼,很好,却让人听得有些……毛骨悚然。
      西楼恍惚的退下了,雪雁见她始终皱着眉,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也不敢发问。
      拂潋宫前,从前森严的防护已经撤下,又恢复了以往被遗忘的冷清与安静。一个穿着宫女裙衫的女子站在那里翘首四探,像是在等人。
      “孟小姐。”看到孟西楼,那个女子小跑着到她跟前,行礼后,递上一个蓝底镶金边的盒子。
      “你是哪宫的?”雪雁有些疑惑,以为是哪个宫的主子想要巴结,却偏是这样愚蠢的方式。
      那个宫女道:“奴婢只是伺候宫里舞姬的小宫女,孟小姐,这是有人托我送您的,说是您应该会知道是谁。”
      西楼接下那个长形的盒子,“我知道了,帮我谢谢那个人。可以的话,帮我告诉他,以后不必送了。”
      宫女疑惑的答应后便快步离开了,西楼拿着精致的盒子,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
      除了悦心,就只有是夏陌。但若是悦心的话,要拿什么东西来,一定会让莫无恒带来,而不会以这种方式。
      西楼不理会雪雁不解的目光,径自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将东西丢到一边,不再理会。
      不出意外的话,莫无恒夜间会来,也是该和夏陌早日了断了。她与苏锡的恩怨,本该不将他牵扯进来,造成这样的局面,却也不是她的初衷。心里即使对夏陌有些歉疚,也在对苏锡的仇恨中显得孱弱。她唯一能做的,只能与他早日了断,不再继续欺骗。
      他送的什么东西,出于什么动机,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刚才不想在雪雁面前说什么,也不想让那个小宫女为难。现在只管让悦心原封不动的退回去,夏陌聪明的话,应该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夜色初降。
      莫无恒看着西楼随意扔在桌上的东西,嘲讽一笑,“当初费尽心机,不正是想要这样么?你说答应过燕行柯,不将你的事波及到旁人,可毕竟还是难以完全做到吧。”
      西楼一脸无奈,“我有什么办法,把东西退回去吧,再昂贵精美也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我一向不缺。就说,我有我的难处,只能听从爷爷的安排,若真无法有结果,再这样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莫无恒拿在手里掂量着,“你与我所见过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样,很难想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将人玩得团团转。我见过比你狠毒百倍的,可别人只是折磨身体,你是想从心底摧毁一个人。”
      西楼不以为意,“或许我的作法有些不妥,但我不认为我的处理方式要用狠毒来形容。我要对付夏洛,大可以用他来做棋子,可是我没有。”
      他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到你从前要对付他的方法,现在对皇上,即使方式不同,但想要的结果不变吧。我了解仇恨,能理解你。只是为此把自己的一辈子拼上去,真的值得?”
      西楼淡淡苦笑,却只说出两个字,“值得。”
      临走前,莫无恒拿着那个蓝色锦盒,“真的不看看是什么?不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做?”
      西楼从话里听出了一些异样,“莫非你知道为什么?”
      莫无恒不语,只等着她的回答。
      西楼忽然有了一点兴致,“那么好吧,说来听听。”
      “今日是十月二十八,你的生辰。”
      西楼一怔,勉强笑了笑,“是么。”
      对于最初那二十一年的生命,生辰或许是个快乐的日子。只是如今的她,经过家破人亡,爱人背叛,被逼自缢后,早已没有快乐所言。重生的每一日都是一种煎熬,生辰不过是提醒了她,又带着这样的仇恨过了一年。
      她的幸福仅仅只是停留在过去,她这样告诉自己。那些已经灰飞烟灭的过往,以及她所珍视的一切,都已经被时间埋葬。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时空,她只是个局外人。她原就不属于这里,这里也没有她想要的一切。
      ‘咔嚓’一声细微的声响,西楼笑着打开锦盒,笑容僵了一阵。里面不是她以为的奇珍异宝,只是静静躺着的,一支紫竹洞箫。
      她见过,第一次见到夏陌时。她说能听王爷一曲箫乐,已是倍感荣幸。于是他便答应。她那时还问,紫竹洞箫,王爷也喜欢么,他说习惯而已。
      西楼拿起箫,她认得出来,夏陌与她说过,这是他很小的时候母妃送的,从他学箫起就在他身旁。母妃过世后,看着它,就好像母妃还在。那时西楼并不在意他的说辞,以为那是他信口胡诌。现在看来,他既然没有欺骗,那也的确是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是他那段时光的见证。
      那个人,恐怕对她动了真心。
      西楼笑容未变,默不作声的放回去,“拿走吧,告诉悦心,忘记我那次对她说过的一切。无论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留在夏陌身边,尽量对他好一些,这一次,希望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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