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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 过往如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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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见她的失神,也仰头看着失去色泽的匾额,“拂潋宫。”她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
西楼收回失态,“这里……这里没有人么?”
雪雁茫然的摇头,“就算是打入冷宫的妃嫔,好像也没有住在这里的,在更深远荒僻的地方。拂潋宫似乎一直都是空置,听说近年就算修缮也不理会这里了。恐怕是因离冷宫近了,兆头不好。”
西楼推开门,木门古老的吱呀声在空寂中格外突出。
不似外面的繁花似锦,宫内荒僻,西楼只感到皆是灰暗的色调。没有花草,各个屋子也已经灰旧不堪。
西楼站在宫门口,看到两排参天的古木,中间露出一条不宽不窄的路来。看着前方紧闭的门,感到有风吹来,却吹不动地上落满的枯枝落叶。
听到银铃一样的笑声,看到两个孩子在两排树木间嬉戏打闹。两个纷然跳跃在眼前的身影,满脸都是无忧的笑容。
两人从孩子,一直嬉闹到长大了,唯一不变的,仍然都是简单清澈的笑脸。
听到雪雁惊讶说:“咦?这里有桂花香?”
西楼微笑着走到树下,桂花的香味还像是三百年前,那时候树却要小得多了。三百年来什么都变了,只有这里的桂花香还保留着一分原色。
雪雁小心问道:“孟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西楼转过头,微笑道:“我喜欢这里,雪雁,你帮我找人打理一下,我在宫里的日子就住在这里了。”
“什么?”雪雁目瞪口呆,看了看满宫的荒凉,只觉不可思议。
“你知道我喜静,”她淡淡说,“姑姑那里我去说,她不会介意。”
雪雁垂头,“奴婢遵命。”
第二天的傍晚,拂潋宫里已经简单收拾好,雪雁疑迟问道:“孟小姐真要住在这里?”
西楼转过头,看着她的仍在疑虑的表情,“你问过三遍了,不要再有第四遍。这里不需要有过多的人伺候,白天我自会去凤仪宫请安。”
她立刻低下头“奴婢遵命。”
人散后,只留雪雁在此。
夜间,西楼独坐在院落,缓缓从衣袖中拿出一只小木竹,对着天空。立刻有色彩绚烂的小烟火放在空中,瞬间已化作烟与灰烬。
小时候,皇宫几乎是她的第二个家,也因此与几个年龄相近的公主和皇子玩得很近。吟风公主与她同龄,两人在宫里形影不离,只是这一点很让人头疼。吟风的生母德妃总是感叹,只要有她们两个在,就没有安宁的日子。
后来她知道,经常被召进宫是因为她是父亲最喜爱的女儿,也是对父亲最大的制约。曾有次,皇上与父亲关系一度剑拔弩张,而她也被关在宫里。吟风为此大闹了一场,一向宠爱她的皇上甚至打了她一耳光。从那以后,她告诉自己,从此后要对吟风比任何人都好。
西楼站在桂花树下,月色迷离的光晕洒在密集的树叶上。
这样的好友,是不是一辈子只能遇到一个?只可惜,后来突如其来的变故,任吟风怎样的求情,也无法保住她的命。
西楼微微蹙着眉头,在这些回忆前,仇恨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仍然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吟风时她的眼神,是在恨父亲的那些被陷害的罪状么?还是对不能救自己性命的无奈?
桂花淡淡的香味依旧,只是那两个在树下打闹的小女孩,永远只留在什么也未发生的从前。
慢慢踱步走进房间内,虽然一切都换了新的,但久无人居的房子里还是散发着古老而腐朽的寂寞。
“你让我等了很久,被那个小宫女看到了么?”房间里矗立着一个一身黑衣,身形颀长的人,带着长长的影子,手里拿着一把黑鞘的刀。
西楼有些疲惫,慵懒的靠在塌上,“没有,刚才在院子里想了些事情,信号没放多久,你怎么找到这里,我以为需要很久。”
“不需要很久,我一直潜伏在皇宫周围。今天的这里动静很大,全宫没有不知道的,稍稍想点办法很容易找到。”
西楼垂着眼帘,密密的睫毛在烛光下洒上淡淡的阴影,“出宫前会想法子帮你找到东西,只是要稍微在这里拖得久一点。皇后那些事无所谓,表面上意思意思,我要在宫里办我的事。只要她别死得那么快,我一旦出宫了就有些麻烦,毕竟悦心还在宫里。”
莫无恒的声音依旧清冷,“你查到她的病因了?”
她摇头,“没有。她不需要康复,只要熬过我需要用的时间就够了。孟家的皇后一倒,爷爷定会想办法扶植第二个皇后,而以当今皇上的状态而言,应当不会容许孟家有第二个皇后,这势必有一场争执。”
“你想利用这场争执,让夏陌参与?”
西楼并没有直接回答,眸子却闪现着冷然的光,“你知道一个人从高处坠落会有多疼么?位置有多高,摔得就有多疼!我要他看着自己辛苦得到的,瞬间失去。”
莫无恒沉吟后,道:“江湖中人的复仇,总是想让对方如何死在自己的手下。你的复仇,是在将人的心凌迟。大概这就是区别,我也开始了解江湖中人不与朝廷为伍的原因。”
“要知道,一个人的死亡或许并不是结束。”她无力一般,闭上双目,“有时候我也羡慕你们,能够以为死亡就能结束一切,可是我不能。让一个人死很容易,但是对于他,绝不能这么容易。我发誓要毁掉他,而非仅仅杀了他。”
他转过头,“若非为了去尘散与凝魂珠,我莫无恒绝不会参与朝廷的暗斗。”
“你是在说我不够光明磊落么?我不认为这是贬低,只是各人方式不同。复仇有很多种方式,每个人也有不同的复仇目的与程度。还有一点你错了,这是我个人的事情,虽说利用了孟家在朝廷的优势,但与那些争权夺位的朝廷斗争无关。”
莫无恒沉默着。
西楼自嘲一笑,“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不喜欢听就忘掉那些话吧。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目的,除了合作的部分,其他方式不需要达成一致。后宫的事情我需要先拖住,你帮我留意一下皇后宫里,可不能让她这么快死。我想我的动作应当快一些了,不能继续拖。”
“你是说要找到悦心?”
西楼沉沉点头,“我必须找到她。你明日查一查,安排一个空挡,我要见她一面。今天是我进宫的第二天,锦宁还没有来找过我,恐怕是燕行柯的阻止。这是个难题,他对我有戒心。你可知你的事情需从燕行柯那里着手?”
莫无恒眼睛登时一亮,“国师?早闻燕国师神通广大,不知是否属实。”
西楼忙制止,“你不要打那个主意,我说过有阵法,硬闯的话,引起他的防备会对以后很不利。
“凝魂珠在他那里?”
“凝魂珠还没有查出来,你先别急。他那里是去尘散。不过锦宁不是属于老实听话一类,她的性子急,忍不了几天。就算她忍得住,我也会想办法。他既然对我有戒心,那么只能从锦宁那里入手了。”
深夜,只能听到树叶的沙沙声。
窗子开了一小半,依稀看得到朦胧月色下婆娑的树影。
很多个夜晚都是这样失眠,西楼半倚着,双手抱住了膝盖,看着窗外的星空。
很小的时候,总是不肯好好睡觉,非要娘亲在身边不停的说话方才能安然入睡。于是每次睡前都能看到她温婉怜爱的笑容。
只是她很早就离开了,那些临睡前的话都模糊得仿佛一个遥远的梦境。只有在半睡半醒时,才依稀看到娘亲在笑,听她说,萦儿,睡吧。
可是娘亲,我睡不着。她在心里说。
‘砰砰砰——’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雪雁,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西楼开门后,却看到是雪雁和棻洁两个人。
西楼感到有些奇怪,“棻洁,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皇后身边的么?”
“孟小姐,皇后……皇后呕血了。”棻洁焦急说,脸上满是汗珠,显然是赶着跑来的。
皇后呕血……她微蹙起眉,她又不是太医。
“叫了太医没有,姑姑的病不能拖了。”她看着两人。
棻洁快速说:“孟小姐随奴婢去一趟凤仪宫吧,皇后要见你。”
西楼回到房间,披上衣服,跟着两人出去。
刚出拂潋宫,寂静的夜色中霍然传出了长长的尖叫声,带着微微颤抖的凄哭声。
西楼停了脚步,回头向深处望去,只有黑暗中密密的树影。
“那一定是冷宫里妃嫔的声音,恐怕是疯了的妍嫔。孟小姐要住这样的地方,以后恐怕难以避免。”雪雁沿着声音的方向看了看,不在意的说。
只是停顿那一下,西楼立刻跟着两人往凤仪宫去。
冷宫里疯了的妃嫔在发疯尖叫?仅仅是这样?西楼途中不止一次的想起这个。
到凤仪宫的时候太医已经离开了。
“棻洁,姑姑是在太医诊断后让你来找我的么?”如果是呕血的时候派她来,这个时候太医应该还没走。恐怕是太医说了什么。
棻洁点点头,带着焦虑。
“那太医是怎么说的?”
“娘娘是让太医单独告诉她,奴婢们都不知道。”
西楼走进内间,看到皇后一脸病容,面色纸一样的白。
她走近,轻声说:“姑姑,你好些了么?”
皇后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她扯出一些笑容,对着身边的宫女太监们说,“你们先退下吧,本宫要跟她说会儿话。”
待到人散后,西楼正欲说话,皇后抬了抬手,止住了她。然后勉强将身子撑起来,在床上摸索着什么。
西楼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静静的等着。
皇后掀开了床单的一角,不知触到了什么,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声。她将手伸向床板的那一角,这一串看似轻松的动作已经让她有些疲惫,额上冒出了汗珠。
床板动了,那一角被打开,西楼仔细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感到这个被她的算计排除在外的皇后可能与她所想的不同。
皇后转过头,双目无神的看着她,手上拿着一个被黄布包裹的东西。
“姑……姑姑……”
皇后放下那个让西楼觉得不安的东西后,将暗格还原成最初的样子。
“西楼,没有多少时间了,太医说若能好好调理便没有很大的问题。但是本宫自己很清楚,他是不敢说实话。何况好好调理这一说……”她忽然苦笑,“有多少人会让本宫好好调理。”
西楼不语,知她说的都是实话。她一直以为她只是个任人摆布的柔弱女子,原来她对自己的情形一直很清楚。
她继续说,“恐怕让爹爹失望了,西楼,帮本宫一个忙,本宫死后,向爹爹说一句,对不起。”
西楼笑着安慰她,“姑姑,你多虑了。既然我来了,就不会让人对你下手,好好的调理并非难事,会好起来的。”
皇后闭上眼睛,似乎没什么力气。片刻后,她又拿着那个被黄布包裹的东西,十指死死的抓住,仿佛在做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她缓缓递给西楼,“西楼,本宫把它交在你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就会来临,不能让它永远藏在这里。本宫相信你会知道如何做,也不想再看到因这个而引起的生灵涂炭了。”
西楼突然感到一些紧张,无论从皇后的话语还是表情中都能看出这样东西的不同寻常。
只是,会是什么呢?她是大夏的皇后,入宫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孟家小姐,她又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至今没有交给孟诤?
西楼突然想起入宫前孟诤找她谈话时,被她不以为然的那句。
“你对承茵并不了解,其实我对她也不了解。她看起来很听话,但是我始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像她的母亲一样。”
西楼定了定神,接过后,感到手里东西的坚硬。
“姑姑,这是什么?”她小心的问了一句。
突然传入雪雁的声音,“娘娘,宫里出事了。”
西楼一惊,皇后的脸色一变,“西楼你先收起来,一定要记住在确定没有人的情况下打开看。然后一定要把它藏好,你看到后会知道它的关键。现在恐怕没有机会说了,明日午后我再告诉你缘故。”
西楼点点头,拿好后,将袖子垂下遮住。
“雪雁,什么事?”
雪雁进门后,急忙说:“妍嫔,妍嫔死了。”
西楼微怔,“就是你刚才所说的,冷宫中疯了的一个女人?”
她点点头,“奴婢听说的消息,而且是被人杀了。”
皇后轻声说,“杀她作什么,就算有仇有怨也早都能报,她在冷宫也有几年了吧。”
只怕……只怕是警告。
西楼心中冷笑,恐怕棻洁来的时候被人跟上了。又是恰好在她刚出拂潋宫时被杀,接下来又会有什么?
“姑姑,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至于那些事,还是少烦心得好,不管是谁,反正也是贤妃管。别影响了心情。”
皇后淡淡道:“那便如此,雪雁,若有什么事就告诉西楼吧。”
“是,奴婢遵旨。”
回到拂潋宫时,已有侍卫在此。
“一个冷宫的妃嫔,有必要这样么?”西楼轻声自语。
雪雁也一脸的茫然,“这……这的确有些奇怪……”
侍卫中的首领见她来此,上前行过礼,“孟小姐,附近出了一些事,恐怕有些不安全。如果孟小姐执意要住在此,卑职只有带人前来保护您的安全,请见谅。”
保护,还是一种监视?
“有劳了。”西楼直径走进去。
回到房间里,关好房门后,西楼燃起蜡烛,在微弱的烛光下,小心的将黄布打开。
直到揭开最后一层,西楼的手有些颤抖,不可置信的盯着黄布。
“怎么……怎么可能……”
皇后给她的竟然是——后楚的玉玺。
西楼强压下心里的惊讶,仔细的看玉玺的最上方。那里应该有一个小小的缺口,是在很小的时候,她和吟风跑到乾坤殿里玩,一不小心将玉玺碰倒在地上,摔破了一点。
她用颤抖的手指碰上去。
是真的,后楚的玉玺竟然在孟承茵的手里。西楼感到思绪有些乱,这似乎与她想的差了很远。
呜呜的哭声随着风传来,却又时不时渗杂着些许笑意,渐渐过度成为凄苦的笑声。
冬天的北风呼啸而过,干涩而冷冽。前方整片的黄色是茫茫的的枯草,被风吹过后露出褐色却发干的泥土。两个人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绣着精致的梅花,还有装饰着昂贵的动物皮毛。
明明前方有色彩,却无由来的感到一阵苍茫的白,冷寂冷寂。
“你看啊,原来这里是拂潋宫,你说拂潋宫是干什么?为什么有人又哭又笑?”吟风猫着身子,轻声问。
萧若萦探了探头,“不知道,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吟风眼睛一亮,“我们有地方玩了,这里没那些讨厌又缠人的宫女,没人管了。”
“但是里面有人。”
吟风更加兴奋,“把她赶出去不就没有人了!”
“嘘,好像有人来了。”伸手拦住欲上前的吟风,静静的看着一个打着呵欠的太监拿着一个篮子摇摇晃晃的走进去。
他推开门,喝道:“吃饭了吃饭了,疯成这样,也不知道送每次送的饭吃了没有。”
两人透过开着的门缝,看到他边说边将篮子里的的饭放在地上,用嫌恶的眼神看了看低下那个被门遮住的人,拎起空篮子便关上门,并并将外面的一个栓子拴上。
里面的人就这样被简单的锁在里面,不过并没有人会来开门放她出去。
看到那个太监走远了,吟风迫不及待的拉着萧若萦朝门口奔去。
“哄——”的一声,挑起栓子后,拂潋宫的大门被两人合力推开。
看到的是一个蓬头污面的人扑在地上,将那些已经散发着味道的饭菜往嘴里塞。见到两个呆若木鸡的人,傻呵呵的笑,将手上的饭递过去,对着她们,嘴里不清不楚的说:“吃……吃啊……”
“啊——”两个异口同声的尖叫声发出后,两个人像兔子一样,飞快的跑出去。却忘记了关门,也没有看到那个疯了的女人跟着她们出了门。
两人不知跑了多久,正巧撞上了德妃的驾鸾。
性情温和的德妃无奈的叹了气,“这哪里像是帝王家的孩子……”
“母妃,那里……有……很脏的人……她抓着饭啊……有很难闻的的味道……”吟风看到德妃,停下来,喘着气,带着哭腔,却没有眼泪。只是说出来的,除了不住点头的萧若萦,没人听懂,只有宫女忍不住低低的笑声。
她指着那个方向,“那里啊……把她赶走好不好?”
德妃看向萧若萦,“我看她是说不出来了,萦儿,你说说看,你们刚才又去那里捣蛋了?”
她冷静一下,慢慢说:“是个疯子,拂潋宫里有个疯子。”
德妃笑得一僵,佯装一怒,“不是说过那不是你们去的地方么?那是冷宫。”
“娘娘,”前方一个宫女跑来,“娘娘,拂潋宫的李容华跑出来了,跑向这个方向。”
吟风大叫一声,拉着萧若萦的手躲到德妃身后,“我不要她的饭啊……”
德妃楞了楞,看着那个宫女,温温一笑,“宫里有这么一位容华么?”
“奴婢该死,是冷宫的那个人。”宫女跪下。
“起吧,找人抓回……”
话未说完,那位曾经的李容华已在宫里人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出现在德妃眼前。
她看着德妃端庄温婉的看着她,突然大笑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又像是拨断了琴弦,弹得心头一抽。
“拖出去……把她拖出去……”德妃突然失态的指着她大喊。
很快有人把她拖了回去,只是那种凄苦决然的笑声,仿佛还留在耳畔,若有若无。
德妃迅速平定了下来,吩咐着身边的人,“以后看好了,别让她再吓到了公主和郡主。”
可是第二天,那个人已经死了。
然后尸体拖入了乱葬岗。
再到以后,那里空置起来,打入冷宫的人也被带到更远的地方。
吟风知道拂潋宫已经没有人的时候,甩开了跟着自己人,就拉着萧若萦偷偷躲进那里。那里就好似她们的避风港。
一晃而过的童年,就如此轻易的流逝了。
这样冷宫里悄然死去的人有多少呢?西楼听着雪雁说到昨夜妍嫔的事还在调查,不禁冷笑着,这些人活着的时候已经输了,就算是死了还要为他人做嫁衣。谁真有天大的过错?没有的,只是要生存下去必须靠自己的本事,没有这个本事就注定输掉一切,包括命运。
这次的事情,是谁在试着找底线么?找机会监视这里?还是一种警告?
深秋时节,落叶漫天飞舞。
皇后带着病体,不顾反对,与西楼到院子里。
“其实姑姑,你的身体还需调理,不用到外面吹冷风的,对身子不好。就算别人不见得都希望你好过,但是人在世上,要学会自己让自己好过。”
皇后一脸愁容,“隔墙有耳,就算在自己宫里,也终归不放心的。此事关系重大,不可有第三人知道。”
西楼郑重点头,“西楼知道,多谢姑姑的信任。”
皇后突然抬了头看向她,“不,本宫并不十分信任你。你是一个不甘于平凡的人,本宫这次冒了很大的险。只是找不到更好的选择,若玉玺现世,那更非本宫所愿。在暗格里终究不是长久的方法,若本宫哪天不在,被搜了出来,恐怕孟家就此完了。本宫撑不了多久,西楼,我能信任你么?”
“姑姑是要我承诺什么?”西楼并不直接回答,“事情既然有你说的那般严重,那玉玺在现世还有这样重要,你也并不信任我,那么你认为我承诺会有什么用?一时的心理安慰么?”
西楼将语气放缓一些,“姑姑,既然没有了选择,何须承诺?”
“西楼,但愿本宫的直觉是对的。”她淡淡说。
“其实,”西楼低声说着,“前朝玉玺,如今真能掀起多少风浪吗?大夏取代后楚已快百年,恐怕一块小小的玉玺已经没有多少实际的作用了。”
她心里十分清楚玉玺的分量,只是在此轻描淡写的带过。
而皇后却心如明镜一般,“不,它很重要。先不说虎视眈眈的东风盟。百年,在某些时候只是一个朝代的生命终结前的岁数。其实不止东风盟,想借后楚起事的人绝不少,可是古往今来都一样,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玉玺就是最名正言顺的。西楼,你不会想不到这些的,何苦这样说。”
她并不看西楼,只是盯着远处在阳光下的琉璃瓦。西楼也渐渐收起一番伪装,“为什么?”
皇后转过头。
“为什么后楚的玉玺会在你手里?你没有交给爷爷,是有隐情的么?”西楼终于直接发问。
她垂下眼帘,苍白的指尖缓缓抚着青花瓷的茶杯,“你相信么?我是后楚皇室的遗脉。”
西楼心头猛的一怔。
她面色无变,继续说:“每一代无不隐忍着,想推翻大夏的统治,就算是我娘,知道大夏江山的巩固,知道先人一直奋战要得到的已经越来越像一个触不到的梦,她也还是不甘心,所以才嫁给爹爹。只是很可惜,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就离开了人世,当然,倘若她看到她懦弱的女儿,也一样会失望的。”
“四叔知道么?”
皇后缓缓点头,“是的,其实曾试图说服他放弃,但你能看到我们后来几乎不像是亲兄妹了,就像是陌路人。他想必也很恼恨有我这样妹妹。”
本想说出孟承昀最开始建议西楼入宫时的事,但是思虑后,还是没有说,“那么为什么玉玺在你这里,而不是他手上?这有些说不通。”
“不,他不知道后楚的玉玺还在,娘没有告诉她。其实娘临终前很清楚,就算玉石俱焚也没有办法撼动大夏,她将玉玺交到我手上,让我自己考虑该不该给哥哥,或者能在什么时候给。可她最后的心愿,也希望能将这些就此埋葬。即使是后楚的皇室,也不能世世代代为了一个近乎不切实际的目的而毁掉终生。”
“恕我打断,既然你娘因这种原因嫁给爷爷,其实你不用那么袒护孟家的,而且留下玉玺让孟家与大夏互相对付,对后楚百利而无害。”西楼道。
“不,孟府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无论娘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可他毕竟是我爹,我不想让百年前的恩怨延续下去。”
“那……”西楼正欲再问,只听见远处雪雁的声音传来,“娘娘,贤妃娘娘派人来了。”
西楼眉头一皱,皇后突然咳了起来。
“姑姑,不要紧吧。”西楼上前搀住她。
她咳着摇头,“我容忍她权利的逾越,她也一向与本宫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似乎有些过了。”
“姑姑放心,没事的。休息吧,把身子养好。”
皇后狠狠抓住西楼的手,“西楼,我只能信你了。别让我失望,最好……最好永远不要让那个东西出现。”
“我知道怎么做,姑姑。”
是的,我知道怎么做。西楼感到自己的心凉了下去,也硬了下去。
玉玺是一个筹码,一个很有分量的筹码。东风盟做梦也不会想到,后楚的玉玺最终落入她手里。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并不在意是否真的不让她失望……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永远不出现?可惜了姑姑,你的直觉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