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佛不度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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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太阳还未完全出来，秦苑夕走在清冷的湘无大街上，手里转着朵小野花，嗅一嗅，蹦蹦跶跶地去沈府找沈沉阁。
沈沉阁所在的东厢房内骤然响起一阵聒噪声。
沈沉阁哑着嗓子道：“小夕啊……你就让我多睡一会呗，我真的好困啊……”
秦苑夕就像一只聒噪的早起鸟儿，不依不饶地掀开沈沉阁的锦被，大声霍霍道：“不行！起床！你答应了今天陪我去寒山寺的！”
沈沉阁只好双手抱头蜷成一团，求饶道：“哎呀，那些香烟佛像有什么好看的？你饶了我吧。”
秦苑夕可没打算放过他，撒泼打滚样样用上，最后终于把沈沉阁从床上拽起，拖到大厅上给沈家夫妇请了安，微微欠身，最后把人架进已经停好在门口的马车，急冲冲去往寒山寺。
沈家早已认定秦苑夕这个儿媳，所以对她在清晨的这种“打扰”也就见惯不怪，反倒是看着自己儿子儿媳如此和睦恩爱，可以说还相当高兴。
“咚——咚——咚——”
俩人到达寺庙时，正好听到寒山寺的入堂钟连敲三下，看来僧众们才刚开始吃早食。
沈沉阁双手交叠，佯装抱怨道：“你看看吧，僧人们连早饭都还没吃，你这么早来干什么呢？还不如让我多睡一会！”
秦苑夕早就习惯他的佯怒，反正也不是真生气，炸呼呼地拉过他的手臂，拽着人往寺庙里走，笑道：“好嘛，我们先去上柱香。对了，我最近学了一支新的舞蹈！”
沈沉阁十分无奈道：“你又来！？三天两头就跑过去，总是在人家佛像金身前舞着，佛祖都快哭死了吧。”
沈沉阁的这个未婚妻打小就沉迷两样东西：佛法和跳舞。
而且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将这两样爱好融合在一起。
有一天她心血来潮拉着沈沉阁来到寒山寺的后院，雀跃的道：“沉阁，沉阁！我跳支舞给你看可好？”
虽然他不信神佛但庙宇里自带的肃穆让人油然升起一股敬畏，总的来说在庙宇里跳舞怎么都觉得怪怪的，但他看着秦苑夕如此兴致盎然，也就说不出阻止的话来，便只是温柔的点点头。
那日春风和煦，清晨的阳光暖暖的洒在寺庙的青苔石阶上，沈沉阁站在树下，看着秦苑夕翩然起舞。
秦苑夕简单的发髻上别着一支莲花步摇，下坠着两粒极其惹人的红珊瑚珠。青发下垂，手中棕黄色丝绸带随风飘起，又随秦苑夕的转身而舞动，它一时是秦苑夕身上飘飞的披肩，一时又好似有灵性一般跟着秦苑夕，如影随形。青黑色的坦领下，秦苑夕的手指尖每个细小的动作都被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手化莲花，双掌合十，似是祈祷，双手捧带，像是呈上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眼神眉宇间满是虔诚，她是一个虔诚无比的信徒，这舞不单是给沈沉阁看的，更是献给佛的舞。
一舞尽罢，秦苑夕的神思还沉在舞中，沈沉阁看得入迷，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良久，秦苑夕试探的问道：“沉阁？你觉得怎么样？”
沈沉阁：“……啊？”
估计是真的看傻了眼，过了好一会他才拍手道：“很……很好！很好看！”
秦苑夕衣袖掩面，嘻笑着：“那你觉得佛会喜欢吗？”
沈沉阁沉声道：“应该……不会吧，佛哪里会喜欢这些个凡俗之物。他们整日高高在上，听经念佛的，早已出尘，七情六欲皆空，哪里还会对你的舞感兴趣呢？”
听他这么说，秦苑夕也不恼，只是道：“嗯，这样啊。那我回去再改改吧，总有一天佛会喜欢上我的舞的。”
沈沉阁声音闷闷地道：“你死心吧，佛不会喜欢的。”
秦苑夕依旧笑道：“试一下嘛，万一呢？”
谁也说服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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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苑夕上完香后又偷溜到寺庙的后院，刚准备起舞时，身后却有一把空灵的声音响起：“秦施主，您的舞既然是跳给佛看的，为何不到正殿去跳呢？在这里起舞无人知晓，纵然佛有千里眼也难以注意到天下全事，留意到您的虔诚。”
“啊？是禅明主持！失礼了！”秦苑夕赶忙端正姿势，双手合十。
禅明主持点头，接着道：“秦施主还是去正殿罢。”
秦苑夕有点不好意思，摇摇头道：“这……往来香客僧人众多，看到了恐怕……会有伤大雅的吧。”
禅明道：“无妨，秦施主也是有心，不管是上香拜佛，还是翩然起舞，这都是对我佛的敬仰。”
秦苑夕知道这不过是人家主持一番好心的说词，实则不妥，欠身道：“多谢主持，只是今日我与沉阁只是来庙里上香而已，家中还有许多事要筹划，暂时还是不了吧，还请您原谅，苑夕这便离开。”
禅明主持可惜的摇摇头，和蔼笑道：“施主客气了，容老衲问一句，可是在筹备二人的婚事？”
刷的一下，秦苑夕瞬时红了脸。
见此情形，沈沉阁只觉得自己的未过门的夫人真是可爱，也就接话道：“是呀主持，你若得空到时也来喝一杯喜酒吧。”
禅明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一介僧人想来还是不要打扰二位为好。不过今日秦施主来得早，现在庙中弟子尚在用早饭，也还没香客，秦施主可以趁此机会在佛面前起舞，算是这么久以来我佛对秦施主的一点回应罢。”
听到主持再这么说了一遍，秦苑夕心中难免有些心动，眼里闪着光不确定的问道：“真的可以吗？”
禅明主持点点头。
沈沉阁把这一切看在眼中，觉得这主持很是不同，既不像那些规规矩矩的骗子和尚，但也不像什么得道高僧。
匆匆赶去净手焚香，再一舞罢，秦苑夕十分欢喜地和禅明告别后，拉着沈沉阁回家去了。
*
第二日。
沈沉阁方巡查完自家的店铺后正打算回府，途中竟路遇昨日见过的禅明主持。
他叫停车夫，下车上前施礼道：“主持要去哪？不嫌弃的话我可以载您一程。”
禅明笑道：“老僧受人之邀，前去祈福。平日里喜步行，就不劳烦沈施主了。”
沈沉阁今天也是闲来无事，又觉得这僧人有点与众不同便起了跟着一道去的心思，问道：“若不嫌弃的话捎上我如何？”
禅明依旧是和煦春风般的微笑，双手合十作礼，示意可以。
沈沉阁和禅明一道同行，一路上皆是沉默，沈沉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个头说话，毕竟他对佛教寺庙没有半点了解，就这么走着，在经过一座造工精细的府邸旁时沈沉阁突然整个人向主持倾去。
“啊——”
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禅明倒也没恼，扶起受了惊吓的沈沉阁，和声问道：“怎么了，沈施主？”
沈沉阁恍然回过神道：“这……这里有个人……”
顺着沈沉阁的目光看去，禅明看到那偌大的府邸，上好的石材砌成的围墙旁蹲着一个中年妇女，一件奇形怪状的粗布麻衣挂在她身上，头发蓬松，满脸污垢，两手老茧，她似乎并没有在意沈沉阁方才那失礼的一喊，继续自顾自的扒开一个破烂不堪的布袋。
哗啦一声，布袋里五颜六色的剩饭残羹裸露出来，妇女一把一把的抓起狂塞进嘴中，生怕旁边两人给她抢了。
见状，沈沉阁向前劝阻道：“别吃了，太脏了！”
但伸出的事手却被禅明一把抓住，将人拉走，走时他还不忘给妇女行了个合十礼。
被强行扯走的沈沉阁微愠，按压着嗓子道：“你为何要阻拦我？”
禅明笑着摇摇头，道：“没用的沈施主，您帮不了她。”
沈沉阁蹙眉，反驳道：“主持莫不是想对我说，就算能帮她一人也帮不了天下人？但我自认问心无愧，能帮一个是一个！”
禅明依旧摇头：“不，您帮不了她，更帮不了天下人。”
“为何？”
禅明叹气道：“您可知您这一帮对于她而言是什么？可能是自尊心的摧毁，也可能是活下去的动力，又或是精神上的再次伤害。她离群独居过久了，对这种生活已然麻木，您突然的一个‘帮助’对她而言可能只会是攻击，您侵入了她的领地，这您清楚吗？沈施主。”
沈沉阁不忿地反问道：“那难道就什么都不干吗？你们出家人不是最讲究佛度众生，佛以慈悲为怀吗？怎么现在反倒是冷眼旁观起来了？！”
禅明摇摇头，没有争执的意思：“是啊，佛什么都干不了。”
至此，沈沉阁内心更加坚定了一个念头：那群整天要你捐善款，关键时候坐视不理的和尚就是一群骗子！！
禅明接着道：“沈施主你可知，不论盛世亦或乱世都会有苦难之人，遭灾之人，也有富贵之人，一生无忧，区别只是在于是多是少，但总会是有的。”
沈沉阁问道：“所以呢？”
禅明道：“可这些人都曾来过庙里许愿，或是温饱或是财富或是地位。您觉得佛能满足他们多少愿望呢？”
“或许吧，一开始佛心怀仁慈，决然普度众生，满足他们，可是久了，多了，佛还忙得过来吗？”
沈沉阁：“那后来佛能干什么呢？实现一个算一个吗？”
禅明摇摇头道：“不。一个接一个，佛总会累的，佛累了就什么也做不成，累得只剩下微笑，便再也不渡世间任何一人，只要微笑便好。”
沈沉阁道：“……所以这就是寒山寺里的佛像皆是微笑的原因么？那么……”
“到了。”禅明没有让他继续讲下去，因为不知不觉间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佛不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