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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宣宾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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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彩薇,穿梭在房脊、小巷之间。虽然夏天的夜晚很暖和,但是大街上空无一人,除了偶尔的几声犬吠,整个终阳城都异常的安静。
诡异的安静。
在房顶上和小巷间穿梭过大半个终阳城后,彩薇看到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个人和一具尸体。
白天那个唱曲的女人咧着衣襟,抱着死去多时的男人倚在墙角。满天的星光让街道似乎也活泼起来。当然,除了他们。
女人面上没有表情,像一块木头。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彩薇心里腾起,经过鼻翼,眼角,腾上头顶。她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是一种三百年来都没有的奇怪。
不知是什么情绪驱使她轻轻跃下房顶,从另一个小巷的阴影中走到女人的面前,没有直接跃到她面前,她怕吓着她。
“ 你……”彩薇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这种情况她没遇到过。于是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轻轻道:“你,还好吗?”回答她的是女人无声的沉默。于是彩薇也沉默了。她靠着女人身边的墙坐下来,只是安静的坐着。她觉得这个女人应该是需要人陪着的。就像小时候自己咬坏了谷原爷爷的宝贝,躲到山林深处,妈妈曾经做的那样,静静的把她拥在怀里,轻舔着她的毛。当然,她不能舔这个女人。所以,她只能陪着她。和他怀里的尸体。
那是一个算得上清秀的人。也许是饥饿使得这张脸棱角分明,但是下巴上那些青青的胡茬似乎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不屈地站的笔直。女人抱着他的手像石雕似的,僵硬地在黑夜里反射着柔和的光泽。可是他看不到了。也许他从来就没看到过。
“你有钱吗?”女人幽幽地说,暗哑的嗓子泛着丝丝艰涩。
彩薇一愣,掏出钱袋倒出一些放到女人手里。女人接过钱,把男人轻轻地放到旁边的地上,转过了地上,轻轻地掸了掸袖子,缓缓抬起手整了整衣襟,向着彩薇便拜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四周寂静无声,偶尔有风拂过叶子的声音。彩薇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三拜仿佛用了很长时间。
最后女人抬起头,看着彩薇道:“姑娘,我叫椒淑。今天起您就是我的主人了。椒淑一切听您的吩咐。”说着顿了顿,又道:“但是请姑娘允许我先葬了我的丈夫。之后我随时服侍在您身边。”
“好。”彩薇被她这几句安静的话弄得有点晕。书上不是说一般这种情况下人都会哭的死去活来吗?这个人怎么是这样的反应?
椒淑得了彩薇的这个“好”字,就又向她弯了弯身子,转过身去拉她的丈夫。她很吃力地把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地向前蹭着。
“我来吧。”彩薇觉得,自己应该帮她一把。
“多谢姑娘。还是我来背他吧。”椒淑依然是一蹭一蹭地向前,彩薇跟在她后面看见她的身形一晃一晃的,又挣扎着不肯倒下。
终于椒淑把他的丈夫放进那个木头盒子,埋进了土里。她把一叠纸用一块石头压在那个隆起的小土堆上,跪在那块墓碑前面。
蔚然的霞光流上椒淑破烂的衣衫的时候,彩薇看到了她的两行眼泪漫过脸颊,落在土里。
良久,她站起来,对彩薇说:“小姐,咱们回去吧。”“我叫彩薇。”彩薇觉得应该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彩薇小姐,我们走吧。”椒淑对她行了个礼。
回到终阳城内,彩薇回到客栈,吃了饭,又给椒淑买了些衣裳,待她梳洗了一番站在自己面前时,彩薇眼前一亮——那分明是个美人。
彩薇带着椒淑走在街上,欣赏着终阳城的初夏。晚饭后的终阳城弥漫着一种懒散。但是有一个地方除外。现在彩薇和椒淑就停在这个地方对面,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对男人们拉拉扯扯的女子。“椒淑,这是哪儿?”“妓院。”哦,原来妓院是这个样子的啊。彩薇想起长老们讲的那些故事,和这里的情形很像。忽然一个人走到彩薇面前,嬉笑着道:“这位娘子是新来的吧?可真俊啊!”说着就要摸彩薇的脸。就在彩薇冷下脸来准备给他些颜色看看时,椒淑从她身后出来挡在了他们之间。“我家小姐可是良家妇女……”还没等她说完,一个巴掌就印在了她脸上。“呦,这不是椒淑么。你不是从良了吗,怎么又回来啦?”椒淑瑟缩着,低着头不说话。“还是那个赎你的良人又另觅新欢不要你啦?嗯?”见她不说话,那人继续着他恶毒的话。“叫你跟着大爷你不从,现在没人要你了,又想回来重新挂牌啊?这宣宾楼可换了花魁啦!”那人大声的笑着,把围了一圈的人说得兴奋起来,好似椒淑欠了他们钱似的。蔑视的眼光如一根根手指戳着她的心。接着,那人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彩薇身上。“还是,想把她卖进来,你好得几顿饱饭?哈哈哈……”到处都是轻蔑的笑。把椒淑的眼角笑出了泪。
彩薇忽然觉得她很可怜。她站到人群中,拉着椒淑。“椒淑是好人,你别欺负她。”“婊子有好人?”周围的声音接下来此起彼伏。“婊子也算人?”“这是要立牌坊吗?”“哈哈哈哈……”看着这些放肆的、过分的表演的脸,彩薇终于忍不住了。她要教训教训这帮连畜生都不如的家伙。于是,宣宾楼前上演了好一场战争。他们当然不是彩薇的对手,当他们跪在地上求饶的时候,彩薇的话却让所有人骇了一跳。
她说:今天起,我就住在这里了。
是的,住在宣宾楼里。
椒淑觉得自己被打了一棍。
她笑幽幽地走进宣宾楼的大厅,在正堂中间的椅子坐了,看着四周的布置。满脸褶子的老鸨走过来讪笑着问:“这位姑娘,你不是说笑吧?我们这儿的姑娘做的可都是生意,是要挂牌的。”彩薇慢慢转过头轻轻笑道:“我没有说笑。”她又站起来,优雅地转了一圈娇声道:“从今天起,彩薇在宣宾楼挂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