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的俏郎君》鱼一卿

2、愿想

　　待吃过了午饭，春娘便拉着沈心怡外出买东西去了，本是只带了贴身丫鬟小玉，倒是郁氏喊住二人，“叫管家派个小厮跟着，买的东西多了，小玉可拿不下。”
　　春娘早就不耐被困在家里了，好不容易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跑出去，才不要被人看着呢！
　　“姨娘，不用这么麻烦，要是看上什么了，我叫人直接送到门房，姨娘只管结账就成。”
　　说完也不待郁氏回，拉着沈心怡就往外跑。
　　沈心怡只得小跑跟上，却不忘回头，“姨母，您放心，我会看着春娘的。”
　　“什么你看着我，我就说你是姨娘的小奸细，哼！”
　　春娘虽一脸的嫌弃，牵着沈心怡的手却还是抓的紧紧的。
　　“好啦！春娘，你也不想姨母担心是不是？这么多年，我哪回不是向着你，你还这般说，可真是伤透我的心……”
　　说完，佯装委屈的白了春娘一眼。
　　春娘咯咯笑了一嘴，揶揄道：“我可伤透不了你的心，大仁哥哥才能呢！”
　　“你瞎说什么呢！”
　　“哟，还不好意思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还采办嫁妆？想的好由头。你这没多少日子就要出门子了，嫁妆你娘早就办好了，定是为了你那大仁哥生辰吧！”
　　沈心怡说的人家便是东县商户黄家独子黄大仁，与沈心怡同年，沈心怡是年底腊月生辰，黄大仁便是年初，三月初十，可正正好今日初九，明日初十。
　　被春娘说破了小心思，沈心怡小脸微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硬撑着，“春娘，你说你一没说亲的小姑娘，怎的知道这么多，快说，是不是看上谁家小公子了，你若是不好意思跟姨母说，快偷偷告诉我，我去帮你跟姨父姨母讲。”
　　春娘撇撇嘴，“这还用瞧上谁了才知晓？那话本子上可都写的多了去了，痴心女郎，为情哥哥脱红妆……唔唔……”
　　“我的小姑奶奶快别说了，你那都看的些什么，叫别人听见了，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唔唔唔……唔唔！”
　　“叫我别捂你嘴也成，可不能胡说八道了。”
　　沈心怡拿开捂着春娘的手，被春娘一双哀怨的眼神看的心虚起来，“你这般瞧着我做什么，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春娘和她不一样，春娘从小被娇养长大，卢老爷更是把她宠上了天。女红针线样样不通，虽识字却把教书先生让看的《闺训》《女戒》都给烧了，最爱美食，话本子。十二岁的时候还贪玩女扮男装逛了青楼，被人识破后名声算是扫了地。这好不容易过了几年人们淡忘了此事，若是又闹出个什么当街戏言，那她可就成了卢家的罪人了。
　　春娘撅着嘴黑着脸，表示此刻心情非常不好。但这一副小仓鼠的模样，倒把沈心怡逗笑了。
　　“沈心怡，你还笑！”
　　沈心怡拿开捂着嘴笑的帕子，忍不住揪了揪春娘的小脸，拉着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春娘，说到嫁人，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往后便不能像这般了。”
　　“那你为何还要嫁人？”
　　沈心怡抿着嘴，她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见沈心怡犹豫，春娘接着道：“嫁人了，要生儿育女，伺候公婆，一胎接着一胎，生一堆小萝卜头，每日里忙着操持家务，不能出门，想吃什么得忍着，想做什么还被人管着，事事得以夫君为天，这样的日子，我不想过。”
　　“可古往今来，女子不都是这般过来的吗？你看姨母，她也挺好的，守着姨父守着你，多少人羡慕不来。”
　　春娘皱眉，“又不是人人都是我爹，再说了，”想到郁氏偶尔露出的郁色，春娘觉得郁氏也不是那么的舒心。
　　“再说什么？”
　　“反正我是不愿为了个什么人拘着自己一辈子的。”
　　沈心怡见春娘耍起了无赖，忍不住揶揄她，“那你还日日看那些个话本子，那里面可都是才子佳人，好不有趣哦！”
　　春娘小脸一红，“我看那是因为知道里面都是假的，谁能过日子似话本子里面一般……”
　　“春娘，你这是还没遇到喜欢的，若是遇上喜欢的，非君不嫁，现在看的这些苦，便都是甜了。”
　　看着沈心怡一副陷入其中甜如蜜的模样，春娘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啦好啦，我到书社了，你快去找你的大仁哥哥，晚了我怕你给我甜死了。”
　　沈心怡难得羞涩，俏兮兮的望着春娘，“那我去了，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春娘把头往小玉肩上一靠，“放心，有小玉陪我呢！”
　　“小玉，好好照顾你家小姐，我回来给你买糖水吃。”
　　“嗳！表小姐放心。”小玉跟她家小姐一样，圆圆的身材圆圆的脸，小吃货一枚。
　　春娘伸出手，把小玉的下巴往上一合，“瞧瞧你的口水，快收一收，可别给我丢人了。”
　　小玉可怜兮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瞅着春娘，“小姐，说好了出来就让我吃糖炒栗子的……”
　　说起糖炒栗子，春娘咽了咽口水，她也想吃了，方才为了不听郁氏的啰嗦，她可只吃了个半饱，扯下腰间的钱袋往小玉怀里一丢。
　　“咳，还不快去买。”
　　“嗳！”
　　小玉应声而去，春娘在后头喊道：“记得都挑开口的。”
　　“知道啦，小姐……”
　　见着小玉的身影快速的消失，春娘这才满意的抬脚进了书社。
　　花间书社，是东县最大的书社，没有之一。也不知道老板是谁，这里集齐了四书五经，更有许多杂学奇科，古书传记等等之类应有尽有。但这都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书社里单设了一排人物话本书架，各类精彩小说不用去外面偷摸的寻，这里全都光明正大的摆着任君围观。
　　春娘最爱看话本，但因为话本子闹出了笑话，卢老爷虽说疼爱她，但也着人把春娘私藏的话本子都给没收了，没办法，谁让她学那话本子里的主人公，红妆戏青楼呢！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是。春娘便不买回去了，回回来这里看，只是没那么便宜，也得稍微遮掩点。若是太张狂了，郁氏睁只眼闭只眼都过不去可就不成了。
　　跟书社的人打了招呼交了银钱，春娘径直走到了自己最爱的话本专场，看着这一柜到顶的书架，春娘感慨，“你们可都是我的战绩，若是爹爹不管着我，我就把你们都买回去，日日夜夜伴着你们，那才叫快活。”
　　说完，走上前找到上次还未看完的一本《女豪侠游记》，如痴如醉的看了起来。
　　不知看了多久，春娘跟着里面的女主畅游江湖，看人间风景戏美少年。直到小玉买完了糖炒栗子，还包着一大包她最爱的热乎乎的桂花糕，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就这般站在书架旁入了神，怪不得腿都酸了。
　　“小姐，快吃，热乎着呢！还有糖炒栗子，我一个个挑的，保管个个都是开口的。”
　　春娘望着小玉怀里一大包吃的，双眼亮晶晶，忙拉着她往一旁的桌子走去。而后主子两个谁也不让谁的开始剥起栗子。
　　春娘丢一颗进嘴里，忍不住惊呼，“好吃！”
　　又甜又糯，百吃不腻。
　　小玉也塞了满嘴，还不忘递桂花糕给春娘，“小姐，吃这个，今日可是乔娘子亲手做的。”
　　东县北街的乔氏桂花糕，最是出名，只是乔娘子嫁人生子做了新妇后，便很少亲手做糕了。
　　瞧，这便是女子嫁人后的不便之处吧！
　　春娘一边吃着糕，心中还忍不住悱恻：这嫁人真真是为了一人，把自己个儿全给丢了。
　　转头又看着小玉塞的鼓起来的小脸，春娘摆出一副说教脸，“小玉，你可是跟着你家小姐见过世面的，怎的一包糖炒栗子和桂花糕就给你诱的口水直流，矜持点哈。”
　　小玉一边笑呵呵的往嘴里塞吃的，一边解释，“小姐，小玉是爱吃，看见好吃的就走不动路。不过，小玉不懂，这话本子有什么好看的，小姐你怎么看着它们就走不动路呢？”
　　说着，小玉嘿嘿一笑，“莫不是这话本子里有吃人的妖怪，把小姐你的魂儿都给勾去了。”
　　春娘拿一个栗子往小玉嘴里一塞，“有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你懂什么，这话本子里可装着人生百态，世间大景。”
　　“人生百态，世间大景？小姐，你什么时候换了口味不看女公子夜探美少年了？”
　　“小玉，你胡说什么呢！我那是年纪小不懂事，看着稀奇，现在我可不看那些了，那都是忽悠不懂事的小姑娘的。”
　　小玉悱恻：小姐，你可不就是不懂事的小姑娘。
　　不过她可不敢直说，怕春娘克扣她的口粮。
　　“那小姐，这话本子里装着什么样的人生百态，世间大景呢？”
　　春娘一手拿着桂花糕，一手拿着自己心爱的话本，换了一副正经模样道：“这话本里的女子，恣意人生，敢爱敢恨，走遍天下寻一世之求，不拘在这三房两屋之内，床头灶头之间，可不就是小故事大人间。我就羡慕这书中的女子爱恨随心，只可惜我空有一颗女侠心，偏成了千金阁中人。唉！可惜了。”
　　“唉！是可惜了。”
　　小玉也顺着春娘长叹一声，春娘回头望过去，“小玉，你叹个什么可惜了？”
　　小玉扮个苦脸，“小姐，小玉怎的不可惜？我本是侠女身边客，偏做了世间奴婢人，可悲可叹可惜了啊！”
　　“坏小玉，敢笑我，这些这些，都不给你吃了……”
　　说着春娘当真把吃的都圈到自己跟前，不让小玉伸手，小玉只得可怜兮兮的哭求，“小姐小姐，小玉知错了，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玉好不好！”
　　“哼，”春娘扭头，佯装生气，“不要！”
　　小玉凑上前，挎着脸，“小姐，你最好了，你肯定不会真生小玉的气，再说了，糖炒栗子不趁热吃可就黏糊糊的不好剥了，小玉给小姐剥栗子赔罪好不好？”
　　“哼！看你还上道的份上，饶过你。”
　　“嗳！小姐你最大方，最大气啦……”
　　主仆二人在这边打嘴仗，殊不知书架后有一少年捧着书低头轻笑，“世间百味尽非甜，只愿佳人不识愁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