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的俏郎君》鱼一卿

1、催婚

　　成元十年春，三月里的天还带着寒意。
　　信春堂的上房里，郁氏把新出的春衫料子都买了一份，正拉着春娘挑选。
　　“春娘”，郁氏扯着一匹樱粉色的料子往春娘身上比了比，“看看这匹，瞧着最是衬你。”
　　“姨娘，我如今又没长个子，去年的春衫还有没上身的，您别给我做这么多。” 春娘认命的站起身由着郁氏比划，却还是忍不住吐槽。
　　“哪里就多了？再过一月便是你十八岁生辰，到时候穿上新做的春衫，让那些夫人都好生瞧瞧，我家春娘可不比谁家的姑娘差。”
　　说着转眼又拿了一匹桃红，“樱粉色你不喜欢，这个桃红呢？”
　　“哎呀姨娘，您这不是樱粉就是桃红，是有多着急把我给嫁出去呀！”春娘撅着嘴带着丝丝不满，却凑身在桌上拿了一匹水青色薄纱的料子，俏皮的眨眨眼，冲着郁氏道：“倒是姨娘，您这天天穿个深蓝，把您都给衬老了，您才该做几件活泼的，到时候叫您那几个牌搭子羡慕死了去。”
　　郁氏被春娘揶揄的抿嘴一笑，却佯装生气的往春娘额头一点，“小姑娘家的，胡说些什么。黄夫人杜夫人家里可都是有少爷的，和你年岁差不离，姨娘日日跟她们混还不是都为了你，你个小没良心的。”
　　春娘吐吐舌头，“姨娘，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我现在是真的不想嫁人。您就再容我几年吧！”
　　“春娘，不是姨娘着急，是你这眼看着就十八了，你看咱家隔壁屋前屋后的，跟你一般大的，哪个没成亲？便是你小时候跟人打过架的对门那个比你小一岁的花二小姐如今都怀上娃了。”
　　郁氏一边说着一边哄人似的拉过背过身的春娘道，“再说了，也不是随便抓个人就让你成亲，总不是得好好挑选挑选，寻个合心意的，在准备一些时日，待你们心意相通了，两家才好商议婚事。这来来回回的，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若是再耽搁下去，那好的都被人挑走了，那怎的行。”
　　春娘撇撇嘴，表示无语。
　　“挑走了就挑走了，正好我还不想要咧。”
　　“春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女子哪有不嫁人的？”
　　春娘噘嘴，表示非常的不认同。
　　“谁说女子就得嫁人？您瞧花二，以前多快活一个人，现在大着个肚子还不得出门，这也不叫吃，那也不让去，无趣的很。若是叫我也过那样的日子，还不如叫我去尼姑庵里当个小尼姑呢！”
　　郁氏讶异，“这哪里就无趣了？如意的夫婿，可心的孩儿，这不是每个女人一辈子最大的追求吗？”
　　“姨娘，那是别人的追求，可不是我的追求。我这辈子就得吃遍天下，玩遍天下，快活逍遥……”
　　眼瞅着郁氏的眉头越皱越深，春娘赶紧改了口，“当然了，嫁人也是要嫁的，只不过我一想到叫我跟个什么人绑在一块一辈子，我就觉得不舒坦。”
　　郁氏没想到春娘是这般想的，小姑娘正值妙龄却没个思春的心思，满心满眼的抗拒，那还真的不好办。但不管如何，总得先找几个少年郎瞧上一瞧，才能有后话呀。不过，她知道春娘最是心软了，这眼看着就十八了，无论如何得相看起来了。
　　思忖着，郁氏转过身冲大丫鬟黄莺摆摆手，黄莺便带着屋里的丫鬟们都下去了，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等屋里只剩下郁氏并春娘两个了，郁氏才坐到桌前，给春娘倒了一杯水，“春娘，夫人去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替夫人看着你长大成人，再找个好夫婿美满一生。这样，将来我去了底下才有脸见夫人……”
　　郁氏说着红了眼，她本是因家贫被卖身的丫鬟，却被卢夫人细心教导，救济家人，夫人待她恩重如山。可如此好心的夫人，却在生产时大出血，撒手人寰。郁氏知道夫人最放心不下的必然就是才出生的小姐，便立志不嫁，替夫人守着春娘一世。
　　春娘最怕郁氏打感情牌，但想到因生自己而去世多年的亲娘，也不觉心生愧疚，又想着反正还有她爹当挡箭牌，先拖一拖再说。
　　“姨娘，您别哭了，我听您的还不成嘛！”
　　“真的？春娘，你当真愿意相看了？”郁氏抬头，眼里的欣喜让春娘有些胆怯。
　　“额……当真！不过……”
　　“春娘，你可别在拿话塞姨娘了，你爹那边我可都说好了，这回老爷说了，只要你肯，就任我安排。”
　　卢老爷和卢夫人伉俪情深，卢夫人难产而亡，卢老爷悲痛欲绝发誓不再娶，这么多年也只是因为内宅确实需要人打理，才抬了一心为春娘的郁氏做姨娘。但在春娘的婚事上，卢老爷却异常坚持不能早嫁，便是不想春娘遭遇生产大难。
　　从春娘十五及笄开始，郁氏是明里暗里着急，这一回好不容易才说通了卢老爷。
　　春娘见郁氏这么说，只得服软败下阵来，“姨娘，您也太厉害了，我爹都被您给说通了，看来我这回是要栽了。”
　　郁氏被春娘的小模样逗笑了，忍不住眉眼上翘，“说的什么胡话，老爷那是知道这样才是对你好。”
　　“才不是，爹之前明明说了，我若是一辈子不嫁人，便一辈子养着我，这才多少日子，就被姨娘的枕头风吹变了……”
　　春娘怨念十足，虽说她也要被郁氏的软硬兼施给磨同意了，可没想到她爹早就阵亡了。
　　“你呀！真真是跟老爷一样的性子。”
　　说着郁氏像想到什么似的，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春娘像闻到肉骨头味的狗儿，凑上前八卦，“姨娘，您笑什么？我哪里跟爹像了，爹也像我这样跟您插科打诨了？”
　　“小姑娘家的，嘴里没个正经话。”郁氏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呵斥一番，脸色微红的扭过头喝了一口茶。
　　“姨娘，不是我说，您这一颗心日日挂在我身上，若是有半分分给我爹，说不定我弟弟都会跑了，您还是抓紧时间跟我爹给我生个弟弟为妙。”
　　提到这个，郁氏愣了愣神。
　　当初她立志不嫁，眼看着过了花信之期初心不改。春娘离不开她，卢府正好也差个女主人，卢老爷又没有另娶的心思，也为了堵那些个心思不纯的人，便提出让她做个名义上的续弦。若是她将来有了嫁人的心思，便放她离开。只不过郁氏不愿占了夫人的名头，提出若是有需要，愿意当卢家的姨娘，只为更名正言顺的照顾春娘。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名义上的夫妻当久了，便好似成了真的一般。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
　　郁氏苦笑，“春娘，你知道的，姨娘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
　　“姨娘……”
　　春娘把头埋在郁氏的肩上，紧紧的抱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每次说到这个事情，郁氏总是眼神落寞，难不成是她爹年纪大了不行了？
　　静默不过片刻，郁氏伸手拍了拍春娘的背，“傻丫头！”
　　春娘不依，“我才不是傻丫头，我是我爹的宝贝丫头，是姨娘心里的乖丫头。”
　　一番话逗的郁氏转悲为喜，眼底都带着笑意，“是是是，我们春娘最好了！”
　　“姨娘也最好！”
　　二人彼此恭维，好似方才的伤感不存在一般。
　　郁氏复又起身看着满桌的布料道：“好了好了，便是不急着找人家，那新衣裳总得做吧？别跟衣裳怄气，叫我说这几个色都不错，都给做上一套，往后日日穿新衣裳。”
　　说完郁氏也不等春娘应声，便高声喊了守在外头的丫鬟进来，“去跟贾娘子说，照小姐的尺寸，一样做一套，也不急着全要，不过小姐生辰时，得穿这套樱粉色的。”
　　“是，姨娘。”
　　丫鬟应声而去，春娘见衣裳都做上了，看来今年是逃不过了，用手支着下巴叹气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这只小妖精还是没能逃脱姨娘你的五指山呐……”
　　“噗……”
　　正在喝水的郁氏都被春娘逗的差点摔了手里的茶杯，正要接话，就听着外面一娇俏女子的声音传来。
　　“姨母，春娘！你们躲屋子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随声而来的是个郁氏的外侄女沈心怡，着一身半旧的薄夹袄，想是走的急，小脸微红，眸子里倒是亮晶晶的。
　　沈心怡比春娘大一个年头，是腊月生的，早就定了亲事，因着男方守孝，便耽误了三年，去年男方一出孝就定了日子，过了端午便要出嫁了。
　　春娘望了沈心怡一眼，“哎，就知道姨娘要找你做说客，沈心怡，你还是不是我的好姐妹了！这般不讲义气。”
　　沈心怡一笑，提裙进门，“春娘，这下你可冤枉我了，这次可是我自己个儿要来的。”
　　春娘一愣，“真不是姨娘接你来当说客的？”
　　“当然啦！你忘了，我可是五月的日子，这眼瞅着没多少时日了，我不得出来置办点嫁妆。”说着话，沈心怡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个钱袋子，“瞧，这可是我娘给我的，叫我喜欢什么买什么。”
　　沈心怡上有家姐，下有弱弟，在家中并不受宠。父亲又不过是个捕快，家境便有些一般，虽说不愁吃喝，但也过不上奴仆成群的奢华日子。但也因此，性格温和，很会看人眼色。
　　便是如此，郁氏常接了她来玩，打着让春娘耳濡目染，接纳相亲之事。
　　此刻听了沈心怡的话，春娘倒是深信不疑了，只是没瞧见沈心怡朝着郁氏眨了眨眼。

作者有话说

　　新文开坑，捉住7月的小尾巴，希望有个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