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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系马于廊前,晏惟一伸手一掀打帘,一只脚稳稳迈进,另一脚却停在槛外,微点了点地,凝神感受内外气场,方才不紧不慢地迈步进来,拣了一张尚算干净的桌子,盘膝而坐,长剑横放。

      小二拎着茶壶上前:“客官吃点什么?”

      晏惟一用染着豆蔻的纤细指尖捏起茶杯,眼光从杯底茶渍略到小二平庸稀松的脸上,温婉一笑:“五斤烧酒。”

      小二的面部表情有一瞬间松动,但很快恢复如常,腿脚麻利地筛来酒,粗陶碗盛满澄澈水酒,晏惟一面不改色,一举手饮尽。

      账房先生在柜台后快速拨动算盘,一只眼微挑瞟着那个打晌午喝到傍晚的女子,一碗一碗,酒滴顺着漂亮下颚滑落,微微神智不清却毫不含糊地灌酒入喉。

      咧开一口红牙,账房先生笑得得意,掩过神色,宛如无事发生,重新端起文人架势。

      晏惟一喝的醺然,面上滚烫,却是心智越发清明,内里明确地破开两半,眼在滴滴溜溜四下打望。

      那个羸瘦的埋头苦于算账的账簿先生那一嘴血红的獠牙让他抓了个真切,晏惟一不易察觉地轻蹙眉头。

      虚虚浮浮踩在台阶上,晏惟一提着一口气,故意把步子走得磕磕绊绊,阖上房门。
      晏惟一卧在床褥上,黑暗里似乎有着让人吞噬的窒息感,襦裙繁琐又厚重,他干等着,酒气加闷热让他不禁生起几分不耐。

      子夜时分,夜枭叫声凄惨,晏惟一凝神听见了走廊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嗒嗒···嗒··嗒”

      来人似有腿疾,一推一拽地似是拖着重物前行,晏惟一用手去摸剑,却入手一手湿泞。
      电光火石之间,晏惟一扭头地看见一个黑影悬在床顶,血水把幔帐压出一个小窝,丝丝拉拉地漏下。

      晏惟一默默和那死不瞑目的女尸对视了两秒,翻身下床。他天性喜洁,也不顾钓鱼还是不钓。
      这床褥断然是不可再待了。

      那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晏惟一在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急急推门一望,走廊只有纸笼在夜风里摇地惨淡。

      泄气一般重重坐回简陋八仙桌旁的墩凳,晏惟一抬眼去看床顶,干干净净的蓝布帷帐,似是刚才一切只是错觉。

      晏惟一若有所思地拎起脸旁的一缕碎发,月光顺着窗棂怯怯爬进。

      晏惟一在客栈溜达,除了几个很像内鬼的散客,分别还有一个病恹恹的账房先生 ,一个跑前顾后的小二,应该还有一个厨子在后厨,却从未见过掌柜的。

      避过小二,晏惟一来到后院,未劈的柴散落在地上,稀稀拉拉地种了几树月桂,贫瘠的叶片卷曲着挂在枝头,后厨的烟囱吐出缕缕白烟,厨房的门大敞着,厨子背对着站在灶前。

      “客官,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晏惟一听见背后传来小二的平调声音,转头,一张脸惨白如纸,眼里全是狠厉,晏惟一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

      小二嘶哑笑露出一嘴尖牙,牙表面上沾着一层可疑的锈红色釉质,晏惟一面无表情用袖掩面,顺便隔开距离。

      小二抽出斧子,横空劈将过来,晏惟一闪身躲过,斧子劲劲带风,招招想置晏惟一于死地。
      晏惟一节节后退,伸手拉倒柴垛,小二杀红了眼,咔的一声把桶口粗的柴劈为两半,崩开的碎屑擦破他的脸,可小二毫不自知。

      退到厨房里,晏惟一一个俯身躲过一斧子,来到那闹出这么大阵仗还屹立不动的厨子身边,伸手一推,厨子蛀空只剩后半边的身子咕噜噜滚落在地。

      厨房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锅内塞着萱草,唔嘟嘟翻滚着冒着滚气。

      果然与他猜的无二。

      那小二宛如被戳中了痛处,砍得愈快愈猛,晏惟一将手塞入萱草中摸索,拽出一物什,稀稀拉拉拖连着皮肉,一副血红獠牙上下拼命咬合,晏惟一翻转手心,生起一朵小小的火焰,火烧得牙骨嗞呀怪叫,间杂着女子低低地啜泣,但微弱几近于无,很快被嘶哑非人的吼叫声掩盖。

      在蓝的剔透的火光里,牙骨碎得像流沙,在指尖漏走。

      随之小二在原地扭曲着化为一副枯干皮囊,呜咽几声没了生息。

      晏惟一抽出一张黄纸,咬破指尖从上至下画了几道,投在空中,符纸透明燃烧着卷曲,晏惟一闭眼念念有声“阪命神法身,阪命神报身,光明喜怒一,切以情摄护身,归命我归敬···”
      许许多多的透明灵魂腾空漂浮,烟花一般消散,晏惟一微微颔首,安静地注视着他们离去,聆听他们留给世间最后的碎语。

      血在指尖汇聚而滴落,丝毫没有干涸的意思,晏惟一眉眼藏在在暗处,看不清情绪。却是垂手不再在意,嘴角带起一个无奈的弯度。

      走出破落的柴房,发现外面早已变了光景。

      月桂欣欣盛放,小驴踢踢踏踏地拉磨,大堂里有酒醉的客人在叫嚣,小二手脚麻利地端酒送菜。月亮爬梢,厨子抽闲蹲在树下巴巴瞅着驴子,似有心事在心口难开。
      灯光昏黄却温暖。

      秋尽花事了,花片在一阵萧瑟里纷纷而落。一位袅袅婷婷的红衣女子打着小扇而来,一手提溜着一壶小酒,泼辣不失机巧灵动,用几句话巧妙地抚平了事态,寄住的旅客嘴里嘟囔着醉话,拽住那壶酒,昏睡而去。

      小二唤她掌柜的,厨子叫她“胭儿”。

      直到一天,天公畅快地下了一场淋漓的大雨。浓墨晚夜,有一个瘦弱的书生来投宿,濡湿的单薄衣衫,凌乱的墨色发丝贴在下颚,有着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狼狈美感。

      交不上相应的官文和身份证明,胭胭却动了隐恻之心,破例做主收留了他。

      当夜,书生高烧不止,胭胭连夜悉心照顾,偷偷摸了摸书生俊俏的脸,胭胭悄红了脸。

      次日,书生穿着白色亵衣,从床上支撑起来,惨白的脸,乌黑的眉眼,在床褥上朝她跪拜,颤抖着声线说:“多谢姑娘。”
      胭胭想,怎会有这样古板的读书郎呢?真真是讨喜的紧。

      书生在此处住了几日,在子夜的花树旁,胭胭不再是形单影只,书生会说胭胭没听过的许多俏皮话,胭胭和这荒凉地的一起干涸的心渐渐苏活起来。

      到后来,胭胭开始觉得即使是月亮和花也及不上他懂自己。

      爱上一个人就是多相处一刻都带着预感离别的隐痛,胭胭经常看着书生俊俏的白脸就失了神。书生似乎马上就要离开了却还是留下了,胭胭带着女儿家千缠百绕的心思焦急地猜忌着。

      书生说自己本是京城赶考却在路上遇贼人相害失了盘缠,他握住她的手:“本以为取得功名是世间最快意事,但我此刻才发觉春风春花得意和旌旗拥万夫都不及你的眉眼盈盈。”

      胭胭又哭又笑,她打小失爹又失娘,原来凡此过往,老天爷终究是不愧她。
      老实又憨厚的厨子躲在暗处,看着郎情妾意,对影璧人,偷偷抹了好几把泪,但还是默然拍屁股上的灰,也对,胭儿怎会看上自己这般莽夫,背过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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