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男主上位手册（重生）》宋如意

62、绝望

　　此时此景，无需注脚，也无需明言。

　　两人一立一蹲，一人衣衫褴褛，一人白衣熠熠，两番境遇，横亘两人之间的好像不只是时间，而是有一个世界那么大的沟壑。

　　顾九瑶静静的看着，半晌，轻轻的开口：“这样，会让你好受些吗？”

　　要知道，镜花水月能够在各个世界中作为适用面最为广泛的旅游机器流行开来，一条最基本的原则，就是立法让参观者不会受到虚拟世界的伤害。

　　也就是说，这些蛊虫恐怖至极的力量并不会对赫尔本造成伤害。即使这些蛊虫就在赫尔本身边经过，也只会旁若无人的离开，就像刚刚顾九瑶掠过一样。

　　赫尔本本来可以只是这个末世的观察者。但他，现在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世界难民。

　　赫尔本抬起头，让顾九瑶看到他充满血丝的眼睛，和满脸碎胡渣，目光中还有几分愤怒，就仿佛领地被侵犯了也是一样。

　　这个问题冒犯了他。

　　顾九瑶目光没有收敛，平静的直视着赫尔本怒气腾腾的视线，眉宇间甚至带了几分恬然。

　　在这样安静的目光下，赫尔本腾的一声站起，冷不丁的把手扔了出去。

　　顾九瑶没有躲。

　　只一下，两只青筋暴起有力的大手就篡住了顾九瑶的精巧纤细的脖颈，两年多的囚禁和逃难生活并没有让这个本来就像是草原上的野兽之王的男人的肌肉消退下来，他肌肉迸张，鼻口大口的向外喷着热气，用最粗野的力量让眼前的女人住嘴。

　　威胁不言而喻。

　　几乎是赫尔本伸手的同时，水镜之外的明染猛的站起：“他算什么东西。”

　　赫尔本快，明染的速度更快，他神魂离体，直冲虚拟世界而去，明染有十足的把握，能在那个家伙用他的脏手碰到瑶瑶之前，先把他的手给拧下来——如果瑶瑶没有拦住他的话。

　　“瑶瑶，为什么拦我！”神识状态的明染气咻咻的问。“明明你被欺负了好不好，为什么不让我上！当初不是说好了的吗？”

　　“好啦好啦，稍安勿躁。我能解决的，你再给我一点表现的机会嘛。”顾九瑶一边安抚，一边用自己外放的神识柔和的拦住明染，半推半哄。

　　在虚拟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短暂的一下，赫尔本更是只看见顾九瑶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然后，顾九瑶用目光扫了扫赫尔本依旧紧紧攥住自己脖颈的大手，面无表情，就仿佛被拎住脖颈的不是自己一样，顾九瑶目光回到赫尔本苍黑的脸上，清泠泠地直视着赫尔本的眼睛，就好像能够看透人心底最深的恐惧，声线悠悠：“这样，你好受一点儿吗？”

　　这个前一刻还像野兽一样狂躁的男人仿佛征愣了两秒，才消化了这句话中的含义，紧接着，大颗大颗透明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溢了出来，而赫尔本仿佛还没有察觉，依旧保持那个僵立的姿势。

　　顾九瑶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从手袖中递出一块柔软的白绢，沉默无声地递了上去。

　　赫尔本才充愣着松开双手，却是没有去接着这块白绢，而是用粗大的双手去蒙住自己的脸，发出了像野兽一般不成调的哀嚎，就像草原上夜圆之夜为失去同伴而长嚎的孤狼。

　　泪水将赫尔本因为充血而浑浊的眸子洗刷出一层莹亮的光，此时的赫尔本终于好像内心的无限委屈和狂躁有了发泄的地方，他想对顾九瑶倾诉自己的混乱：“没有！没有！”可是声音只能混合着哭腔，甚至没能成语调。

　　真是半年来赫尔本第一次痛痛快快的哭出声，这半年来，但心中一直有难以卸下的沉重包袱，赫尔本忘不了第一天走出小院的时候，看到的惨烈情景——已经有整整三天没有人给他送饭了，赫尔本试探着想走出小院，才发现困住他整整两年的小院的门一直没有门锁。

　　赫尔本还来不及唏嘘感叹，就看到了他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那个赫尔本身着皇帝轩冕，却格外狼狈，被包裹在人墙里，艰难地匆匆逃出宫外，追杀着他如此狼狈的，甚至不是人，而是那个几乎是由赫尔本亲自下令培育出来的怪物。

　　大批大批的黑色蛊虫啃食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发出令人齿冷的嚓嚓声，混合着时不时想起的痛苦的哀嚎，没有人能置身事外，他们全部都是这群怪物餐盘上的炙肉，这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以那个赫尔本为中心的人群在不断的往外挪动，有不断赶来的禁卫军替补在人墙的外围，他们有的拿着刀兵铁剑，有的在放毒点火，在这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怪物之前却只是徒劳而已，这些怪物进食的速度却半点也没有降低，补入的人群只是让这些怪物进食的更快！

　　人墙的外围越来越窄，越来越小，可此时，整个人墙甚至连皇宫的大门都还没有踏出。

　　在真正的屠杀面前，人类何其无力。

　　赫尔本听到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闭着眼睛，轻轻摇头：“算了吧。”

　　他旁边那些赫尔本熟悉的面孔满是坚毅，竟然没有一个人肯离去。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赫尔本亲眼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一个倒下，最后，他看着另外一个自己作为站着的最后一个人，被蜂拥而上的黑虫子几乎是贪婪的啃食掉，太多太多的黑虫拥上，直接包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活动的球体，那个男人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就这样死在了赫尔本的面前。

　　整个过程，甚至没有超过一个时辰。

　　太过于惨烈，太过于震撼。

　　巨大的黑色虫群很快就餍足的享用完了最后的餐点，然后直奔站在一旁已经僵愣地忘记了行动的赫尔本而来。

　　轮到自己了。赫尔本甚至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太多太多熟悉的面孔都死在了刚刚，他们挣扎过，努力过，却仍然不甘不愿离开，为了保护“他”，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即使不明情况，赫尔本不愿意独活。

　　赫尔本甚至闭上了眼睛，接受自己的宿命。

　　却没有想到，这些黑虫旁若无人的四散开去，寻觅新的猎物，甚至就在他的旁边擦肩而过，也没有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兴趣。

　　睁开眼睛的赫尔本没有留在皇宫，他跟着零星逃难的三五人一起四处流浪——没有人结成逃难的大队伍，因为所有大队伍中的人都已经死了，死在了那些黑虫的围攻之下，人越多，吸引来那些黑虫的可能就性就越大。

　　赫尔本跟在逃难的小队后面，听说玉京山脉还比较安全，就跟着人群一起东去。

　　即使是这样绝望的环境，人们的心中还是有光的，赫尔本听到一个汉子几乎是以愉快的语调说起如果到了玉京山脉，在那里重新耕种隔三五年，等着骇死人的虫灾过了，就又是一番好光景。汉子的语调很具有感染力，赫尔本当时甚至微微笑了，也点头去迎合那汉子的话。

　　但希望粉碎的是那样快

　　玉京山脉并不完全安全。黑虫们讨厌石灰岩的气味，但仍然会在饥饿的时候迁就最近的食物，不去管它的口味如何。

　　赫尔本亲眼看见一个时辰之前还欢声笑语对未来充满畅想和憧憬的村庄里的全部的人口牲畜被闻风而来的黑虫扫荡的成为一个死村，赫尔本尝试着想救活一个孩子，两分钟前这个孩子还热情的邀他进他家喝水，可是，在虫群面前，赫尔本想护住那个孩子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孩子面前根本就是透明的！

　　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让虫群看不到碰不到他，可是，他因此也保护不了他想保护的人。

　　他的双手拼命的在空中乱抓乱舞，想要挥开这些恶心的东西，却毫无作用。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孩子被黑色的几只虫子一口一口的啃食干净，眼眶几近瞪出血来，却依然没有让这个孩子的疼痛减轻一丝一毫，直到慢慢咽气。

　　自那以后，赫尔本不再和逃难的人交流，因为如果不相熟，那那人死去的时候，赫尔本的痛苦就会少一些。

　　这些因虫灾而迁徙过来临时驻扎的村庄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人们不敢在玉京山脉石灰岩基质的山脚下搭建村庄，而是转而搬进阴冷潮湿的溶洞里居住。

　　赫尔本和这些人住在一起。和他们一起受苦，赫尔本的心也会好受一些。

　　即使溶洞里的环境并不好受，但只要活着，那就是好事。活着是人们最低的愿望，可是就连这样的愿望，似乎都得不到满足。

　　这些黑虫们的食物好像越来越少了，他们来袭击溶洞的频率越来越快，溶洞里的人一天一天的减少，外出去打听新的出路的男人们都没有回来，食物也在减少。

　　能够自己选择死亡，甚至成了一种奢望。

　　老人们自发地走出溶洞，向密林的深处走去，没有目标，也没有后路，他们出走的唯一目的，仅仅是为还呆在溶洞里的的女人和婴孩儿节省一点点口粮。

　　可能是一个馒头，可能是一个馍馍。

　　这样的东西，当年即使是放在北域最贫穷偏僻的部落里，也算是不用花上五文钱。可现在，却要一个老人用命去换。

　　人一天一天的还在减少。黑虫却仿佛越来越多。

　　希望？真的有这种东西吗？赫尔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找不出答案。他只能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让自己逐渐浑浑噩噩，让自己无知无觉——没有了知觉，心也就不会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