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男主上位手册（重生）》宋如意

51、难产

　　身为大曜的帝王，北域的对手，顾九瑶对北域的风土人情，民俗习惯以及地势地貌都可以说得上是了如指掌。

　　顾九瑶知道，勒达帐里的情形绝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牧民们以游牧为业，壮实的男人出去放羊，女人和小孩子则留在家中。即使是羊群迁场，需要更多的人手看护羊群，家里的女人们也会去帮忙，但至少有一人会守在帐中，温煮奶茶，准备饭食，给劳碌了一天的家人的肠胃最妥贴的安慰。

　　现在正是五月，并不是牧厂的迁场季节，更何况，牛羊明明根本就没有放出帐篷，可帐篷下，竟然空无一人！

　　这不应该。

　　明染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与顾九瑶对视了一眼。

　　“走，去下一个帐篷看看。”

　　下一个帐篷与第一个帐篷一般陈设，粗粗一眼看过去，也仿佛空荡无人的样子。

　　却有细细的说话声。

　　顾九瑶仔细一撇，才发现粗麻的针织毯上，一老一少一对祖孙一坐一卧，正在对谈。

　　“阿嬷，阿香嬢嬢和阿妮嬢嬢一定会没事的吧。”小孩穿着蓝布衣裳，额上束着蓝色的头巾，脖颈上还带着牛骨项链，是最普通的牧民小孩的装扮，此时，他正趴在老人如干柴一般的腿上，双手托着脑袋，表情很有几分忧虑。

　　“会的会的。巫医虽然没有办法，所有的人都去主帐祈福了，阿仓神会保佑他们的。而且，阿朗尼不是也今天来了吗。如果小耶尼你真的不放心，不如也去主帐祈福吧。”

　　阿朗尼？北域语里的圣人。

　　会是云生吗？毕竟，算算时间，云生也就是今天黎明才骑着快马抵达这个小部落的。

　　一旁的顾九瑶听着这个北域长者的话，眼里划过几抹思索，心中思忖着。

　　阿苍神是北域人信仰的主管生育和繁衍的主神，按这个阿嬷的话来说，这个部族里的人都去主帐向阿仓神祈福了，看来，是部落里有人在生育，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性是难产。

　　在这样一个几百人大的小部落里，有人生育和有人难产都确实是大事。

　　而部落里没有正规的大夫，全部依靠产妇自身的顺产以及巫医的符咒药水，如果巫医也没了办法，产妇以及婴儿的生命几乎全靠天佑了。

　　难怪会有勒达帐都空空荡荡，甚至整个部落的人都前去祈福。

　　云生懂医，顾九瑶心中有一些隐约的猜测。

　　有人难产，部落里的巫医束手无策，以前的云生可能路过这里，帮这里的人看过一些病症，所以被部落里的人所认识，甚至被尊为阿朗尼。

　　这一次云生在逃亡途中，可能来这个熟悉小部落来落脚，却被走投无路的牧民们请去助产。

　　是了。这也应该正是云生明明只身北逃，夜行千里却独独停在这里的原因。

　　人命关天。

　　“可我不放心阿嬷。”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大，一副并不赞同的样子。

　　阿嬷用干如树皮的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发，扯了扯干枯的嘴角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去吧，阿嬷也是想你去的。阿嬷不能动了，不能去替阿香和阿妮祈福，小耶尼带上阿嬷的份一起去吧。”

　　这话果然有效。

　　“好！”男孩猛的从粗织毛毯上跳起，匆匆忙忙的套上鞋子，像一个小炮弹一样撞了出去。显然对他嘴里的阿香嬢嬢和阿妮嬢嬢牵挂的是十分急切。

　　跃起的瞬间，卷起的风不小心将盖在阿嬷腿上的毯子扯起了一脚，露出阿嬷一只蜷缩的小腿，裤管下面空空荡荡。

　　“阿嬷，等我的好消息。阿香嬢嬢和阿妮嬢嬢一定会没事的。”男孩儿的声音被风送进了大帐里。

　　“好。好。”被留在大帐里的阿嬷目光随着男孩儿的脚步被拉远，半晌，才收回。

　　主帐？

　　云生会在吗？

　　顾九瑶和明染对视一眼。

　　主帐很好辨认，正是所有的勒达帐中最中央也是最大的一顶，那里能容得下几百人同居一室，也应当是这整个小部落族长平时居住的帐篷。

　　如果有产妇生产，放在主帐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产妇在，云生作为大夫，应该也会在一旁。

　　更重要的是，主帐刚好在明染之前锁定的那八顶帐篷的范围之内。

　　去看看。

　　仅仅一个眼神，两人一鸟都心领神会。

　　主帐。

　　主帐，映入眼帘的就是乌泱乌泱的人头。所有的人都围着主帐的中心跪坐着，神情肃穆，嘴唇抖动，口中低声念着拗口的祈福文中，声音依稀，听不大清楚。

　　肉眼凡胎是无法看到神识外显状态下的两人的，而灰溜溜天生就具有隐匿行踪的能力，除非刻意，轻易不会被人察觉。

　　二人一鸟很容易就穿过人群，直接到了主帐的中央。

　　没有神案，也没有神像，鹤发童颜，手持象征着族长权柄的手帐的老者站在中央低声的吟唱古老的旋律，

　　古老晦涩而又拗口。

　　顾九瑶没有听懂。她虽然了解北域文化和人情，但对于当地的祭祀语言仍然是了解粗浅，明染在一旁声音低低的解释。
　　整整的一段曲折反复，不过一句话的曲折重复——万能的阿苍神与天共存，与地永恒。我们歌颂你，现在，请你赐予我们人口吧。

　　他每低低地呼一句，底下的人群就会低低地应一句，庄严而又肃穆，仿佛同样的事情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发生了百年。

　　祷文过后，族长抖了抖哆嗦的嘴唇，继续开口，这一次开口，用的就是通用的北域语，与大曜语差别不大，顾九瑶也能够轻易听懂。

　　“吾部遭神厌弃，三年未曾降得一子。罪阿昭见弃于神，不知何故，但稚子何知，新母何辜!今新母生产，二日二夜，母子均危，虽然有阿朗尼相助，然势极凶急，命悬一线。万望阿苍神保佑。千万千万。”

　　底下的人也低低和念了一声，就如同无数酝酿中的雷雨在回响 ：“万望阿苍神保佑。”
　　那个急匆匆跑过来的小男孩儿也早已端端正正的跪在最后，像模像样的双手合十，低低的附和的人群。

　　阿香和阿妮生产了多久，这个仪式就进行了多久。祈福的仪式为了显示对阿苍神的虔诚，中间必须不能吃不能喝，已经整整两天，很多人，尤其是孩子，甚至脸色都有一些发白，但他们的眼睛很亮，黝黑的眼珠执拗地盯着族长背对的身影，仿佛希望把自己的虔诚能寄托到族长身上，让阿苍神能够保佑。

　　在这样的一个部落里，即使是孩子，他们也知道，人口和母亲对部落存亡的重要性。

　　底下的一个头发干枯的中年妈妈甚至低低的哭了出来，她可能正是阿妮或者阿香的妈妈，自己的女儿现在躺在产床上生死未卜，两天两夜，她比其他人悲意更盛。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对阿苍神的不敬，连忙用宽大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

　　悲伤是很容易传染的。很多人眼圈都红红的，甚至沁出那湿润的水汽。

　　就在草原里是很难得一见的奇观，草原艰苦缺水，这里的男儿和女儿们也没有眼泪。他们天不怕地不怕，仿佛什么也打不倒他们。

　　但，他们毕竟都没有真正的哭出来。他们心中都还存着希望。

　　他们心中在想，还有阿朗尼呢，还有阿苍神呢。

　　顾九瑶和明染俱是静默无言。二人一鸟一起默默退出了主帐。

　　良久，是顾九瑶先开口：“先去下一个勒达帐看看吧，能够神识离体的时间不多了。”

　　“好。”

　　毕竟是神识体搭配精卫的组合，一行人的速度很快，几个瞬移之间，就已经排除了三个帐篷。

　　第六个帐篷，穿过白色的篷布，扑面就是浓厚的血腥气味。

　　正是产妇所在的帐篷。

　　这里没有云生，但是有一个正在生产的母亲。

　　不知是阿妮还是阿香，此时正气息奄奄的躺在榻上，额间的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本来被草原上的太阳晒的发红的脸蛋此时苍白没有血色，整个人都像刚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不时还发出一两声微弱的□□。

　　此时，她不再是草原上壮得就像小牛犊一样、坚强的能当男人使的女人，她只是一个脆弱的母亲。

　　她身下一片鲜血淋漓，红色的鲜血与羊水交织，显现出一片暗红而泥泞的血色，胎儿瘦瘦弱弱，皮肤是紫红色的，只露出头来，在宫口卡住了剩下半个身子，显然是难产。

　　胎儿过大！

　　旁边的巫医还是摇晃着他的木铃铛，口中不断吟唱。背对着产妇，搅动着铜炉中黑色的汤药，明染嗅了嗅空气中的药味，低声历数出来:桂枝、当归、甘草、只壳、牛七、川芎…

　　顾九瑶因为对医理也有研究，听着这些药名，就心知肚明这只是一个庸医。

　　原因无他，只凭这一副药方，顾九瑶就可以断定。

　　这只是普通的顺产药，产妇喝了也没有什么大用。若是在平时，随便喝喝也就罢了，既不会有用，但也不会有害。

　　但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用这样的药物，就是在害人！

　　按刚才主帐中族长在祷告中的说法，她们的生产已经持续了两天两夜，如果不是产妇本来身体健壮，再加上胎儿产位是正常的，恐怕光凭着这位老巫医，用不着等他们来，也用不着等云生，母子都早已经用不着救助了。

　　“药…我要药…”榻上的母亲发出微弱的声音，比上一刻虚弱。

　　但显然，她想活着，她的孩子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