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地下室的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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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法师先生和怪物少年面对面坐在城堡的正厅。刚刚被魔法风刮乱的屋子被二“人”重新整理，期间，法师先生由于“派不上用场”的细胳膊细腿和“只会帮倒忙”的魔法被怪物少年屡屡用语言鞭挞。
垂头丧气的阿尔丰斯以一种十分的不“法师”的姿态整个人陷入红绒沙发中，他仿佛再一次经历了法师塔里老怪物的恶毒训诫，如今还能喘气实在是女神庇佑。
“喂！”怪物少年一脚踹向法师的沙发，几乎连人踹倒，“快把刚才的话说完！”
“说到哪儿啦？”阿尔丰斯拖长调子，手指比量着脸上的擦伤，生怕留下伤口。
“子爵被人杀了！”
“哦……因为子爵一家连着仆人都死绝啦，又找不出凶手，当时的行政官只好收敛尸体结案上报。”阿尔丰斯的眼睛聚焦在少年身上，“老地精……哦，那个镇长，他说自那以后小镇里就出现了一个吃人的怪物，在夜晚降临的时候专挑落单的少女和小孩来吃——那个怪物，正是被子爵他们惨死的魂魄养育出来的。”
“我可不知道什么子爵。”怪物少年小声嘟囔，复又提高声调，“我打出生就在这了！”
“你一直在这吗？”
“当然！”
“那是谁把你养大的呢？”
“我自己长大的！”
“那你吃什么用什么？肯定有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为你提供这些吧？”阿尔丰斯这下可真像在看一个怪物了。
“我不吃什么，只住在地下室，偶尔会上来找只老鼠玩。”怪物少年瞪回去，“地下室有很多书，或许我是吃知识长大的。”
“没有人教你，你怎么看得懂书？”阿尔丰斯其实更想问，没有人教你，你骂人的词汇怎么这么丰富？
少年却仿佛陷入了沉思，他盘着腿，撑着下巴：“我天生就知道。”他向法师解释，“我睁开眼睛就有记忆，翻开书本就能识字，书上说这叫生而知之。”
法师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少年却开始絮絮叨叨，就像从来没说过话的人终于打开话匣子：“我应该不是人，说不定真是什么灵魂养出来的，但我不吃人，也不需要吃其他什么东西。地下室有很多书，我全都翻过了，没有一本告诉我哪个种族是可以不吃东西的。”他皱了皱眉，比那种恶狠狠仿佛会吃人的样子多几分孩子的情态，有点可爱，“说起来，我一直住在这里，但是没法打开大门，除了能从阁楼溜进来的老鼠，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活着的……唔……人。”
少年打量的神情里分明带着怀疑，好像在说：这真的是“人”？
阿尔丰斯挑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少年以一种叹息的语气将法师气得半死：“地下室里的书全是‘人’写的，我以为……唔……人应该是一种比较智慧的生物。”
“你这不讨喜的小鬼！”法师咬牙切齿。
少年冲法师做了个鬼脸。
“你没法离开这？”阿尔丰斯发挥“人”的智慧，提出质问。
“我才追出去打你。”少年挑衅地说，看着法师又有跳脚的征兆，这才好心地补完答案，“不过，在你那团到处乱撞的风把我家弄得一团糟之前，我确实出不去。”少年说着还有点生气，“就你那半吊子的风来咒？我能轻易弄出个比它强一百倍的！”
“呵，可你还是出不去。”法师得意洋洋，“你不是生而知之？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我生来就有记忆，不代表我生前也有记忆！”
“哦。”阿尔丰斯被少年噎住了，“那……你一直待在地下室，呃……学习？”
“没错！”
从出生就开始学习，这竟是什么品种的“怪物”？难道子爵是为了能够不吃不喝全情投入地学习而死的吗？阿尔丰斯感到莫大的荒谬。少年怎么会“出生”在这里，这之前又发生了什么？少年和子爵究竟有什么关系，怎么会被困在这里？“食人怪物”又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假的，那些女人为什么这么害怕？如果是真的，怪物又是谁呢？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问题还是：
“阿尔丰斯·穆夏，你可以叫我穆夏。”
“？”
“你的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喂’来‘喂’去吧！”法师上下打量少年，“你不会没有名字吧？”
“月亮。”
“？？？”
“我叫月亮（Luno）！”少年几乎是对着法师耳朵大吼，看到法师捂住耳朵露出难以忍受的神情便十分高兴，“我喜欢这个名字，所有书里我最喜欢这个单词！”
“哦……哦……Luno……”法师做下决定，“鲁诺？没问题吧？”
怪物少年——鲁诺点点头，银白的头发跟着脑袋在空气中乱晃，阿尔丰斯追问：“你有多少年的记忆？”
“晨曦法令57年，大月历19年，圣彼安历……”
“五十七！！！”阿尔丰斯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晨曦法令是大陆人族通用历法，如果按照这个来算，鲁诺的年纪起码有他两倍大——这也和子爵死去的时间相差无几。
鲁诺为他的大惊小怪感到不满，撇着嘴像是在说：愚蠢的人类！
“你绝对不是人类！”阿尔丰斯怪叫，“你真的不吃人？”
鲁诺看上去已经不想和他说话了。
阿尔丰斯讪讪地整理领子，好像要松松扣子以便于说话：“好吧……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小镇的人请求我杀掉食人的怪物，他们总不能全是胡编乱造吧？当然，我相信你是不会吃人的，不然我们肯定打起来了。不过，我同样相信，这个怪物传说确实和子爵的城堡有点关系。或许你不介意我参观一下……呃……地下室？”
正厅里煌煌的烛光照在鲁诺漂亮的红眼珠上，阿尔丰斯看见那双眼睛里有着六射星光。
“跟我来，不许乱撞！”
地下室的入口平平无奇，在正厅楼梯的边角有个小小的侧门，推开门，烛台不点自燃，盘旋而下的台阶便映入眼帘——这也是待在地下的鲁诺能够及时“抓住”闯入者的原因。
阿尔丰斯从小口袋里捡出一块奇形怪状的灰水晶插在“木棍”顶端的凹槽里，鲁诺对这简易至极的“法杖”露出明晃晃的嫌弃，却在法师恼羞成怒之前挤进通道，做出一个“跟上”的手势。阿尔丰斯内心咒骂不休，最后还是举着小火球跟了上去，等鞋子踏在软软的地毯上，眼前的场景立刻将他镇在原地：
密密麻麻的书架挤占了整个地下空间，出口两侧的是书、出口正对的是书、连天顶上也是书！书架一层层包合，形成类似同心环状迷宫的结构，只有一条狭窄的一人宽的走道直直接到圆心，留出一个直径不足两米的“阅览区”。“阅览区”没有桌椅、灯具，只有一个浮在空中散发着柔和光线光球。光线称不上明亮，起码在阿尔丰斯看来，除去直通“阅览区”的道路和小小的“阅览区”，其他书架前都显得一团漆黑。
他不由得沿着走道往前走，法杖上的小火球倏而熄灭，阿尔丰斯立刻从这震撼中醒来，踟蹰不前。
“图书区禁火。”鲁诺已经走到“阅览区”了，“就算你把蜡烛拿下来也没办法，我试过。”
“我猜火龙甚至没法儿在这里打喷嚏。”阿尔丰斯开了个玩笑，“这么多书，你全看完了？”
等阿尔丰斯走到“阅览区”，鲁诺立刻打出一个响指，最靠近“阅览区”的书架插入后排的间隙，后排的书架则顺着某种轨迹运行到“阅览区”周围，书架的每一个角落都从黑暗中现身：《基本魔法导论》《魔力的应用与魔法》《星相与未知的探究》《女神的诞生》……阿尔丰斯终于明白鲁诺是怎么看清那些一团漆黑的书了。
“当然！”鲁诺抽出一本《会魔法的人》砸向阿尔丰斯，“你真给这本书丢脸。”
阿尔丰斯把书接住丢在一边，书却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头往书架上一牵，规规矩矩落回原位。
“复位魔纹？这里竟然用上了复位魔纹？这里到底有多少本书？”
“30多万册吧，包括底下的。”鲁诺蹬了蹬地板示意。
“没有复本？”
鲁诺的表情像在看一个傻子。
“女神在上，”阿尔丰斯的看着层层叠叠的书架几乎有点敬畏，“难以想象，他是打劫了帝国图书馆被处死的吗？”
“鲁诺，鲁诺！”他突然大叫，“你全都看过？不，你全都学过？你用这些书来学习，是不是！”
鲁诺还没回答，阿尔丰斯就语无伦次地接上：“你不需要别人教导，你只需要把这些知识全灌到脑子里，你就什么都会了！你不用吃饭，你也不会变老！”他显得有点疯狂，“回答！你是不是不会变老！”
鲁诺被他突然的疯癫吓了一跳，揪着领子以一种不符合少年人体型的蛮力把他摔到地上：“喂！别发疯！”
阿尔丰斯反而握住他的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告诉我！鲁诺！告诉我！”
“是！”鲁诺竟然没能甩开他的手，有点吃惊，“我从来没有感到变化，我也确实一看书就能全部记住。”
“自律人偶！你一定是自律人偶！”
“炼金术？”鲁诺显出一些疑惑，“我知道自律人偶，我和它们完全不同，心跳、血液、呼吸、没有主人、没有魔纹刻印……”
“不，你是最高级的那种！人体炼金！是人体炼金！”阿尔丰斯双臂后支，将上半身从地摊上撑起来，全然的兴奋毫不掩饰地在他脸上浮现，“你想想？谁会在家里藏三十万册没有复本的书呢？哪怕有五万册都是顶了不起的收藏家了！这些书就是为了给你‘学习’的，你看，你无人教导、无人养育，但你可以自然地和我交流表达，你只靠这三十万册书，就学会了一切！这些书构成你的内在逻辑，但你缺乏猜想，你拿书上有的和你一一对照，所以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因为书上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人完成这项壮举！”
“人体炼金是指将人体的某一部位以炼金术的形式进行替换和改造，从而……”鲁诺干巴巴地背诵人体炼金的资料。
“那就叫人造人！炼金造人！随便怎么叫！”阿尔丰斯立刻打断他，“女神在上，这又是一个证据，理解大意，不要全靠字面！只有被机械地导入知识的家伙才会只看字面！除了炼金生物，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符合你的情况。”
鲁诺闭嘴了，一股杀气四溢，让喋喋不休的法师打了个冷颤，法师也住嘴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地下室的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