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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哥哥巫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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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中,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该被驱离,因为服用无颜后的蜕变是足以把一个人折磨致死的疼痛,我曾听过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听闻过一次的人都不敢再去听第二次。
我猜想着来人会是谁。
门忽的被推开,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屋里浓稠着化不开的空气。
是巫冽,我的哥哥。
月光在他身后,他一脸的阴云密布,眸光死死地锁住我。
从巫冽身上,我能知道阿爹年轻时的相貌定然不凡。
削瘦的脸庞,每一条线的转折都如同神笔勾勒,族里的姑娘们看见他就会脸红偷笑。
我看着巫冽那急剧颤抖的双肩,我知道此刻他也很难过,他曾说我们是兄妹中感情最好的,他常常背着我满草原地奔跑,他还说看到我从山崖上掉落的一刻,他心疼的无以复加,在崖下不眠不休地找寻了我三天三夜……
而明天,我将一个人离开。
我想起身,带起笑颜,像平时一般欢喜地喊他“四哥哥。”
可是,那入骨的疼痛开始阵阵丝丝密密地开始沿着我的皮肤蔓延,教我只能蜷缩着身躯抵御。
他一言不发,将月光关在门外,看着我,神情复杂起来,攥紧着双拳,走到我面前,眸中丝丝血红,一身刺鼻的酒气。
疼痛暂时消失,等待下一波来临之际,我赶紧脸上带起笑容,渴望化解离别的哀愁,让他知道我很好,他可以放心离开,却耐不住那股刺鼻的酒气,“你是不是把族里的酒都喝光了?可怜下那些酒鬼吧,没酒不醉回家抱女人无味……”
我一如平常地打趣着。
“阿颜。”他终于出声,声音哽咽,他说,“阿颜,只要你说你不想去,我就立即带你走……”
他一脸的心碎。
我的身体里还记得无颜带来的第一波如细针扎身般的疼痛。
我看着他,笑,一点一点地冷掉。
何必呢?最后的时刻,为何要逼我说出那些被华丽掩藏住的阴暗呢?
我说,“四哥哥,我就要离开了,这是铁板子钉钉子的事实,你明知道,不是吗?即使是你也无法改变的……”
不然……当我质问阿爹时,你就不会一言不语。
“不,我可以!”他的声音在沉默中猛然爆发,铮铮眸光,信誓旦旦。
我笑得无声。
我曾在这片蓝天白云之下的土地尽情奔跑,享受世事简单的惬意,为自己穿戴上无邪。然,总是要在一刻之间,偏要看出这世事的复杂,人心的不足。
“四哥哥,所有的人都说你和阿爹最相像,我以为只是因为你长得像他年轻时的模样,但直到阿爹告诉我必须要送我去圣朝时,我才知道,你们不止是长得像。”
他的眸光忽的一瞬间尖锐起来,那是在我面前过往不曾有过的,却在一霎那轻易被捕捉。
“那一刻……我从阿爹的慈祥中嗅到了野心的气味,他说‘巫族天下’,不只是这片土地,他要的天下,更多更多……,而总有一天,你也会这样。”
他怔了久久。
随后露出了迷魅的笑,他抚着我的面颊说,“阿颜,你长大了……”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的瞬间,不知是他不想再掩藏,还是这晚的月光太过明亮,让他的雄心赤◇裸◇裸地从他的眼底宣泄出来。
我侧着目光,落在画中女子那双眸的无邪之上,心中冷然。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整个宫殿外空无一人,没有人会来帮我驱赶。
第二波疼痛来临之时,我对女子说,我知道……你的无邪也曾被这样杀害过。
-------啊--------
我一把推开巫冽,身子死死地抵住墙角。
第二波疼痛,深入骨髓。
天旋地转之间,他扑过来,将我死死地压在床榻之下,让我不得不紧贴住他的胸膛,在大脑还没有被疼痛麻木之时,我攥紧他的衣领,疼得泪流满面,我说,“求你,我求你……杀了我……杀了……”
最后的话音全部消失在他的唇齿间。
这不是吻。
他咬住我的唇,舌尖滑动,朦胧中,我看见他眸里燃烧着火焰,他说,“总有一天,我会当上王,你会再回来……”
在他的手扯开我的衣领时……
在他的唇吸允我的颈脖时……
在第三波疼痛毫不喘息地接连而来,让我只能躺着,疼着,不能动弹,是为生不如死的境界时……
他附在我耳边低语着,“你不是问过我,可以只爱你一个吗?我可以……”
我疼得笑了,笑得流泪了……
他果然喝多了,竟然把我当成另外的人,那话,我几时问过他?我们是兄妹,我又怎会那样问他?定是在哪家姑娘那里受了打击……
可是……
疼痛无以复加之间,我听到自己喉间的嘶喊,听到巫冽粗喘的声音,听到自己喊着让他清醒不要把我当成另外的人,也听到门被踹开的声音,听到一声怒吼,斥责,那声音好似是婆婆……
“滚开!”
“为了你们可笑的计划就要再一次让她吃……,她正被你们推向死路!”
“这是她的命!”
“是你们给她的!”
“一切是为了巫族!”
“你是为了你自己!”
“哈哈……是又如何?我的……四哥哥……”
“……”
朦朦胧胧的声音好似响彻梦境,断断续续,无法连贯……
有些怪异,有些莫名……也听不真切,似乎自己开口说了话,似乎……那声低低的沉沉的嘶哑的‘四哥哥’是出自自己的口……
最后的最后,只听到一道温柔的声音,唱着一首熟悉的歌儿,嘶哑的低低地诉说着……
“风雨之后是彩虹,草原上的太阳永不落,我的公主,忘记伤痛,忘记眼泪,忘记那不爱你的人儿……风雨之后是彩虹……”
◇
第二日,清晨。
地狱之后亦是地狱,身体停止了撕裂,神经却开始分裂。
醒来,才知昨晚一切皆是梦,婆婆说我昨晚吓坏了她,竟然自言自语的对话起来。
她说,“我的公主,一定很疼吧?”
我看着镜子中自己红肿的眼嵌在一张陌生的脸庞之上,耳边却环绕着巫冽离开时说的话。
他说,“阿颜,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一天你会都知道。”
他又说,“无论你走多远,你最终都会回来。”
他还说,“当你回来时,巫颜不会存在,你将是巫族之后。”
……
出发前,我对婆婆说我要净身。
我要好好地熟悉这具陌生的躯体,在触摸的瞬间,我渴望感受它的生命,我不要总觉得自己是活在一具尸体之中。
婆婆擦拭着我的身子,抚着我紧皱的眉,她说,“我的公主,尽量让自己拥有欢乐吧!只要活着,日子还很长很长,圣朝的君王是个长情的人,他会对你很好很好……”
我抚着这张脸,“就因为这个相貌?”
婆婆端看着我的脸庞,双眸生辉,她说,“这是他最爱的女子的容颜,你将会独领他的后宫,幸福无边。”
我想这是唯一可能好的事情。
幸福……
“婆婆你知道她的故事吗?”
婆婆摇着头,目光慈祥,她说,“我的公主,你总喜欢问我傻问题,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我都不知道呢。”
“不过……”她话音一转,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说,“我曾听献画的人对族长说这个女子名叫迦澜……”
一丝诡异从婆婆灿亮的眸子中直射入我心里。
◇
马车离开这片土地之时,我知道,巫颜,从此即是无颜。
慵懒游弋在天际的云朵离我越来越远,多少次,我忍住绝不回头,不去看身后那苍茫的暮色,不去聆听那在风沙中清脆的驼铃声声。
五天五夜的路程,当笙歌映舞,震耳欲聋时,我双手合十,我的无颜之路,由此序幕正式拉开。
我知道此刻起,我是谁,我要做什么。
我披着名为巫族长公主巫颜的华丽外衣,实际上却只是为巫族天下而摆设的一颗棋子,当剧痛之后,巫颜已经湮灭。
圣朝茁壮成如今的规模,已不是巫族派遣多少无颜之人潜伏其中就能一举拿下的,战场上的兵戎相见是必不可少,处于偏远之地的巫族需要充足的时间来储备,这是阿爹的打算,于是我来了,我来告诉圣朝,巫族的诚意,而圣朝征战连连之后,也需要时间来为下一次的征途准备,于是它让我来了。
阿爹那铮亮的眸光,我永远记得,只要那一直不被磨灭,战火就会有爆发的一日。
但我最在意的,却只是婆婆告诉我的话,尽量地让自己快乐,只要活着,日子还有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