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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二 恨 ...

  •   谢回悠悠转醒时,是被疼醒的。

      这轿子在俞府门前停下,俞任知就拽住他衣领把他从轿子里拖了下来,他对他没有半分仁慈,像那种抱他进府的恩赐更别提是多大的妄想,当谢回像抹布似的在地上磨得皮肤发红,脑门重重磕在颜色浓得像血块一样的门槛上,他就疼醒了。

      俞府是当今圣上赏给俞任知的,原先是间废弃的荒宅,这几日经过俞任知的打理,已是彻底换了一个样子,谢回刚被拖进去,就恍惚觉得有些熟悉。

      俞任知的声音响在他耳边,“是不是觉得眼熟?”

      谢回冰冷的眸子转到俞任知身上,俞任知已是蹲了下来,“我把宅子打点得跟在浔阳一模一样,不过托你的福,这俞府如今只剩我一个人了。”

      谢回笑了笑,“孤家寡人,不好么?”
      俞任知听他这话,几乎是愤怒异常,站起身踹了他一脚。

      谢回被他踹得在地上滚了下,他的肋骨疼得厉害,可能踹裂了一两根,但他哼也没哼一句,反而低低笑出声,可能是一天内笑得太多,声音竟显出几分嘶哑。

      俞任知想起以前的事,恨极了他,“我爹娘对你不好么?任平对你不好么?俞府上下对你不好么?谢回,你怎能这么没良心?”

      谢回笑着笑着,忽地不笑了,他不笑时神情冰冷,眸子一片压抑的漆黑。

      他与俞任知的初遇,是在他十三岁时,那会俞任知也不过大他一岁,两人都是年少稚子,懵懂,单纯,天真。

      当然,天真单纯的,只有俞任知。

      当年的俞任知是江州刺史的儿子,这些年朝堂党派争夺十分厉害,势力分好几股,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的事一直屡见不鲜,好巧不巧,偏偏有人盯上了俞家。

      有人要整垮俞家,可俞任知的爹当刺史好几年,是个清官,能贪的没贪,坏的事又没做,对百姓更是宽厚,没有什么把柄。

      可人生在世,怎么可能真的连个把柄都没呢?
      于是谢回就出现了。
      于是谢回就跟俞任知相遇了。

      第一次见到俞任知,这个少年穿着一身青色长衫,站在松树下看着上头的雾水,是刚睡醒的模样,懵懂无知,看起来就很好骗。
      年少时的俞任知,也确实很好骗。

      谢回的肋骨忽地疼得更剧烈了,早已变得不好骗的俞任知拽起了他,身子的晃动让伤处与地面撞到一起,他终于痛得哼出一声。

      俞任知拽着他回顾这座熟悉但陌生的府邸,他指向一处小院,明亮的日光照着里头一处假山流水,水波晃出光泽,映在他的眼里,“我们曾在这读过书。”
      谢回忍着痛,看过去。

      是的,他们曾一起在浔阳的俞府里读过书。

      他再见到俞任知,想起的就是他们窝在一起读书的情景,那时是清晨,四周的草木沾着微微的雾气,两个偎依在一起读书的都是少年。

      一个少年是真的稚气,心思坦荡,是个君子。
      另一个少年别有心机,是表里不一的阴险小人。

      谢回想起以前的事,忽地冷冷笑出声。
      他就是一个小人。
      阴狠凶厉的小人。
      当个小人,又怎么样呢?

      谢回笑着笑着,被俞任知掐住脖子。
      俞任知愤怒地看着他,“你还笑得出来?你难不成从未有过愧疚?”
      谢回冷冷看他一眼,不说话。
      俞任知越发愤怒,再度往他肋骨处踹了一脚。

      谢回疼得快晕过去,身子不住颤抖,他冷笑着说:“你都说我没有良心了,那我怎么可能会愧疚?当年我也不过是在完成我的任务,最可惜的是他们手脚不干净,斩草没有除根,留了你一个活口,又让你找机会重新爬了起来。”

      俞任知掐他的手用了力。
      这人怎么能这么冷血?这么无情?这么的没有心?
      在这一刻。
      他是真的好恨。
      他也真的是想杀了他。

      谢回慢慢不能呼吸,人临死前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起来,直到他一双眼瞪得溜圆,几乎要背过气去,俞任知才松开了手。
      他压低声音在谢回耳边说:“让你死太便宜你了。”
      谢回听到这话,忽地笑了,他一边咳嗽一边狂笑,笑着笑着人就晕了过去。

      像这种从戏台被带入府的戏子,要么是被强拉着上了榻,要么是有些恶趣味的当场解决,唯独谢回这个疯名远扬的得了一个不同的待遇,他被俞任知丢进柴房,即便有伤在身,主人家连个郎中也不曾想过要给他请。

      俞任知没被谢回的两面三刀捅得遍体鳞伤前,确实是真的傻,但也托谢回的福,他从那之后就不傻了,为了给俞家上下报仇雪恨,他隐忍多年,摸爬滚打许久,也用过不少手段才爬到现在的位置,只可惜他在浔阳解决掉那一派盯上俞家的势力时,早已寻不到谢回的身影。

      俞任知从抓来的人里拷问过,那些人都说谢回事成后就被秘密处死了,但俞任知一直觉得像谢回那样阴狠的角色,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死?

      果然,这人不但没死,还藏进京城,当了一名连娼妓都不如的戏子。
      他那一张漂亮的脸蛋装模作样起来时,还真配得上戏子这个名头。

      俞任知在谢回昏迷这段时间,利用自己的人脉,查了所有谢回在梨园当戏子的事迹。
      给他送消息的是他的心腹,跟他多年,叫阿生。

      阿生说:“这人对自己特别狠,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头,砸过自己的腿,也拿过药给自己吃,起码吓跑过两三个人。”
      俞任知闻言想起以前的事,一双手握成拳,几乎掐出血来,“他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他能砸自己腿,就能把刀子捅进别人心窝也面不改色,他谢回就是这样一个歹毒且没有良心的人!”

      阿生看俞任知一眼,“那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他?”
      “如何处置?”俞任知似乎要将这四个字在嘴里咬碎般念了一遍,但他想了想,没有回答。

      谢回再次醒来,是被彻骨的寒气激醒的。

      仲春时节天气阴晴不定,不日前又下过雨,一到夜间便会显得寒凉,更何况有两个面无表情的仆人扒光了他的衣裳,将他往冷水里浸。

      这两人铁定不是要把他溺死在水里,谢回看得清楚形势,他被喂了软骨散,身子软浮无力,被两人按着用干净的布什擦洗身子,那布擦过他受伤的肋骨时,他疼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但仆人仿佛没有发现,依旧用力搓着,像是在洗一个漂亮却被泥土沾污了的瓷器。

      谢回洗过一次冰冷的澡,就被赤条条地送回柴房,又十分荣幸地被赏赐了一张铺在地上的白布。
      谢回冷冷地笑着,仿佛对接下来将要面临的处境丝毫不惧。

      俞任知没多久来了。
      他也是洗过澡来的,衣服不再是之前的官袍,而是青色纹竹的袍绣,袖口甚至点缀几点亮着银光的丝线。

      谢回冷冷笑出声。
      俞任知一件一件脱去自己的衣服,不甘示弱,也在冷笑,“你很想保住自己的名声?”
      谢回冷笑,不答。

      俞任知将衣服狠狠丢在地上,“那我就给你毁了它。”
      谢回听到这话,骤然嘶哑地笑出声,却依旧没有说话。

      第一次,是很痛的。
      若是以前还会对他笑的俞任知,大概会很温柔,但现在的俞任知对他只有失望、只有憎恶,却独独没有所谓的怜惜。

      谢回很痛。
      这种痛连带着撞击时肋骨引发的疼痛,甚至痛得像是要刻进灵魂。

      他痛得意志都混乱起来,却还是咬着牙,嘴里溢出低低的、近乎疯狂的笑声。
      俞任知拽着他的头发,不明白身子底下的这个人到底在笑什么,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谢回笑道:“被俞大人这么好看的人上了,我难道不该笑?”
      他说完大声笑着,不顾一切地笑着,那笑声传出去,竟让人觉得胆寒。
      疯子。
      俞任知脑子里只剩这一个想法。

      他从认识谢回开始,到这人背地里往俞家捅刀后冰冷地看着他结束,他都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这么疯狂的一面。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人本来就是个疯子,还是从俞家离开之后才变疯的。

      俞任知凌辱了谢回好几遍,解恨似的从柴房离开时,谢回还在笑。

      他浑身上下全是青紫的啃咬痕迹,这是主人家因怨愤而留下的惩罚,他身上很痛,甚至在寒风下,连脑子也开始痛起来。

      可他还在笑。

      那疯狂又凄烈的笑在他失去意识前仿佛还在柴房的周围飘荡,只是那笑声传了出去,却没人看到从他眼中滑落下的,无声且滚烫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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