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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章十七 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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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文国近些年来走向没落,但刚过完中秋的京城还是比较繁荣的,毕竟老百姓也是要过日子,大街上开着的店铺五花八门,什么的都有。
谢回在京城生活三年,远比俞任知这个刚进京没多久的要熟悉,认识的人也比俞任知要多,他刚跟着俞任知走上街,就有相熟的看过来,笑着说:“这不是谢先生吗?”
“谢先生好久没见了,今儿可要来我这买些菜?给你算便宜点。”
“谢先生怎么瘦了那么多,来看看老婶儿的肉跟骨头,买些回去炖汤补身子,老婶儿还可以送先生两个玉米。”
“谢先生……”
“谢先生……”
谢回一下子被涌来的热情冲昏脑袋,本来就痴痴呆呆没能反应过来的脑子更转不过来,只能瞪着一双眼,“啊?”
俞任知抬手拦住往前凑的人们,语气有些冷,“他没有钱。”
百姓们推销的热情一滞。
俞任知接下去,“俞府也不缺菜跟肉。”
百姓们被彻底打败,退了回去。
俞任知拎着痴呆的谢回,开始逛起街。
带着一个傻子出去玩,无非就是四个字,吃、喝、玩、乐。
俞任知问谢回,“想吃什么?”
谢回这个傻子现在可说不出什么完整的食物名字,俞任知问完才发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于是拉过谢回往前走,开始看到什么好吃的就给谢回买,很快谢回左手一张饼,右手几块糕点,嘴里就塞满了食物。
他两边腮帮子鼓起来的样子可比平时看起来要可爱多了,俞任知没忍住伸手戳了下,“可爱。”
谢回垂着头,认真吃着嘴里的东西,对俞任知的话毫无所觉。
俞任知带着谢回逛了一圈,吃的买了不少,玩的却几乎没有,谢回心志不全,只会傻站着看,也不懂得怎么玩,俞任知本想带他去游湖,结果谢回刚上船就犯晕要吐,不得已只能把人带回来。
俞任知想趁着可以偷懒的时候,多带谢回接触下外头新鲜的东西,但谢回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良苦用心。
俞任知带他去看别人下围棋时,谢回昏昏沉沉看了好久,直到他问:“你觉得谁胜谁负?”
谢回才回过神说:“哦。”
俞任知一愣。
谢回怕是连自己在哦什么也不知道,俞任知只能带人走了。
他带谢回见识了不少好玩的玩意,可谢回一直兴致缺缺,直到他们逛着逛着,忽地都听到一声唱词,谢回麻木的目光里才隐约有了些神采。
他们居然不知不觉走到梨园的戏台外了。
俞任知看他现在才有了神采,笑了,“那我们就去听听戏?”
谢回点头,“嗯!”
京城的梨园对于谢回来说并不陌生,他从十七岁进戏班开始,就有很长一段时间在这边生活过,哪怕现在傻了,对这边也有些微印象。
他们手拉手过去时,戏台那边很热闹,台上的人正唱着戏,台下的人在看着,围满不少人,俞任知跟谢回是突然兴起过来的,也没个预约,自然就没有座。
戏台上唱的戏俞任知看着很眼熟,听了好一会才说:“这不是我们再遇时,你唱过的那一场吗?”
谢回呆呆地望着。
俞任知皱皱眉,忽地拉起他往旁边走,“不听这场,我们等下一场上来再过来听。”
谢回却没有动。
俞任知十指扣着谢回的手,谢回的手冷得像块冰,他忍不住说:“你也不怕想起那些不好的事。”
谢回茫然地看俞任知一眼。
俞任知点一下他的鼻子,“我对你不好的事。”
谢回傻傻地看了俞任知一眼,像是不理解他的意思,继续看着台上的戏。
台上的戏快要落幕了,当台上的小生唱完最后一段下场时,谢回忽地喊一声,“啊!”
俞任知问:“怎么了?”
谢回见他不理解自己的意图,伸出手在他身上乱摸。
俞任知一怔,“阿回,你想打赏吗?”
谢回连忙点头,“嗯!”
俞任知哭笑不得,从钱袋子里拿出钱,赏了出去。
下场戏开场需要准备时间,谢回站了一会觉得无聊,开始在四周闲逛,他对戏台熟悉,逛起来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只不过戏台边人多眼杂,耳朵边容易不清静,谢回乱逛时,就偶尔会听到一两句闲言碎语。
俞任知跟在谢回身后,也听见了。
有人小心翼翼地说:“那……那不是谢回吗?”
有人不敢置信,“谢回真的得病疯了啊?”
有人不屑,“这就是性子太烈的下场,乖一些不就没那么多罪受,活该!”
有人话语里带了惋惜,“这以后要是俞大人玩腻了,不要了,那他可怎么办啊。”
谢回听不明白这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俞任知却听得一清二楚。
清霄楼那夜的事情总会被传出去,不管是谁传,谢回疯了的事免不了要被人议论。
不该带谢回来戏台的。
俞任知皱起眉。
谢回却没什么反应,漫无目的地走着,忽地半路上撞见一个人,那是个小他三四岁的姑娘,脸上画着厚厚的戏妆,小姑娘看到谢回时,很是诧异,“谢先生?”
谢回呆呆地看着她。
小姑娘也瞧见了俞任知,行礼道:“见过俞大人。”
俞任知十分冷淡地应了句,“嗯。”
小姑娘目光又往谢回身上瞄了瞄,“谢先生不记得我了?我是小慈儿,您还教过我唱腔呢。”
谢回依旧呆呆地看着她。
谢回如今是谁都不认识了,可对于小慈儿,似乎还有些微印象,却一时间想不起来,于是就呆住了。
小慈儿不是那种被卖进戏班的小姑娘,她是京城一户人家的小女儿,家里做着小生意,日子也算过得去,谢回第一次见这姑娘,是她冲进戏台,说自己要学戏的样子。
小慈儿如今也上了厚厚的妆,“谢先生,今日是我第一次登台,要来看吗?”
谢回呆呆地看了她好一会,才道:“嗯!”
小慈儿笑了,转身上台。
谢回依旧呆呆地看着小慈儿,小慈儿转身上台时谢回下意识想拉住她,但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拉到。
俞任知的手这时候搭了过来。
谢回无意识地喊着:“啊。”
“谁啊?”俞任知凑到他耳边问:“还教过她唱戏?”
俞任知只查过谢回在戏台上的光荣事迹,却没查过他在戏台下还有没有跟别人勾勾搭搭。
他突然觉得该让阿生去查查的。
谢回没有回他,也不懂得回他,只拉过俞任知,往前走了两步,开始看小慈儿的戏。
小慈儿是新手,又是个小姑娘,有些紧张,这嗓子没彻底放开,听着略挤了音调。
每个人的第一次都是紧张的,生涩的,小慈儿也不例外,不过她表情丰富,把戏里的主人公都演活了。
谢回呆呆地看着。
俞任知陪他看。
一戏唱罢。
小慈儿准备下台。
忽地有人说:“台上这是新来的?”
另外有人附和,“是新登台的,叫小慈儿,在戏班学了两年多,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有人天天来听戏,对戏班子的情况十分了解,“小慈儿可比谢先生晚来一年,如今也开始登台了,不知以后会不会抢了谢先生的风光。”
就在这议论纷纷的时候,有个瘦不拉几的人说:“我想请小慈儿晚上到我府里唱戏。”
曾经。
谢回十九岁,第一次登台,也有一个人这么说。
想请谢回回府唱戏。
可谁都知道那绝不止是唱戏。
谢回当时砸断了自己一条腿,推了约。
有人笑那瘦子,“你这个人还想请小慈儿回府?也不怕被她爹娘打死,她爹娘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头的人了,弄死你轻而易举。”
小慈儿在台上看着底下的人,忽地怒了,“我们是戏子,跟天桥下卖字画为生的先生一样,凭的是本事赚钱,而不是摆在台面上让你们推来卖去的货物!”
台下的人听到她的话,笑了。
有个穿得富贵华丽的胖子说:“小姑娘天真得很,如今这世道,从来讲究的就不是什么你情我愿。”
是啊。
如今这世道。
谢回呆呆地看着。
从来讲究的就不是什么你情我愿。
胖子说:“小姑娘有意思,不如今晚就去我府里唱戏,至于你爹娘那边,我会让人好好去说的。”
胖子带来的人就要上去带人。
周围的人司空见惯。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连曾经最狠最疯的谢回都逃不了要被权贵毁去一身名头的命运,更别提这个小姑娘。
小慈儿瞪着底下的人。
她还在学戏那时候,就喜欢围着谢回,看他上妆,穿着戏服,当时谢回就告诫她,“小慈儿,你的家境身世都很好,可以有更好的前途,戏台不是你该来的。”
但小慈儿喜欢。
小慈儿喜欢戏,她想学。
这本来就是一件纯粹的东西。
这本来就没有错。
胖子的人过来抓小慈儿的时候,有个人从台下冲了上去,他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摸来的棍子,狠狠砸在那两个仆人身上。
仆人大声叫出来,“哪里来的疯子?居然敢打我们?”
谢回恶狠狠瞪着他们。
俞任知走上台,站到谢回身边,慢悠悠说:“俞府来的疯子。”
谢回得病疯了。
这已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谢回就是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