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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安室透视角】紫——深沉(上) ...


  •   那件事两人都没有再提过,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大半年。但是安室透明显感觉到藤井阳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沉默,或者说,是自闭。她再也不会笑了,也不会故意拿话刺他了,他们两个就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曾经的美好,仿佛都是幻想。

      安室透也时常会想,如果当时他没有立马出去,而是和藤井阳打个招呼再走,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但是对于自己闯红灯追逃犯一事,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哪怕重来一次,他依旧会选择毫不犹豫地选择闯红灯。因为那份资料实在是太重要了,那关乎到这个国家的前途和命运。

      当一个人最残酷的时候,就是他认为自己代表正义的时候。

      安室透尝试着去修复和藤井阳之间的关系。他会去做藤井阳最喜欢的乳酪塔和冰激凌,会带她出去玩,会尽可能让自己留在家里的时间更多一点。但是这一切都没有用,藤井阳完全将自己封闭起来了。

      安室透坐在沙发上喝茶。青瓷的碗底画着一朵昙花,伴着茶水的阵阵波动,愈发像真的一般灵动娇艳起来。苦涩的茶水在口腔内润开,滚入喉中,最后留下一股淡淡的涩香气。

      安室透放下茶杯,抬头向二楼的房间看去——房门依旧紧闭。

      小阳这时候在干些什么呢?高三的孩子应该学业很重吧?要想办法给她多加强营养才行,最近都瘦了。

      闭上眼,将头仰在沙发背上,他突然回忆起一些以前的画面。那时候藤井阳还小,总是追着他“安室哥哥、安室哥哥”地叫,总是喜欢一大早上窜进自己的房间,然后撑着个小脑袋努力摇醒熟睡的自己。

      嘴角不自觉上翘,却又很快僵住。安室透把手臂搭在额头上。

      到底,小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叫自己安室哥哥了呢?又是从何时起逐渐疏远自己的呢?

      皱着眉头,他开始努力回想。他想到小阳第一次来生理期,想到那个夜晚她出格的举动和话语。

      是从12岁……开始的吗?

      安室透眼神一滞,随即摇摇头起身去了厨房。

      童言无忌,想什么呢。

      *
      “小阳,吃饭了!”

      把最后一道奶油蘑菇汤端上餐桌,安室透解下围裙,擦了擦手。他一边喊着,一边弯腰去碗橱里拿出两个碗来。“小阳吃……”一抬头,却发现藤井阳已经站在了餐桌边。

      “今天这么快就下来了啊。”
      “嗯。”

      安室透把碗递给藤井阳,“吃多少自己盛。”
      “嗯。”

      面对面吃饭的气氛不复往日的轻松愉悦,反倒是静默得有些尴尬。纠结了一会儿,安室透还是问出了口。

      “小阳,最近学习压力很大吧?”
      “嗯。”
      “马上要考大学了吧?”
      “嗯。”
      “有想过要去哪读大学吗?”

      很长一段时间对面都没有再回话,只听到筷子扒饭触到碗底的轻微响动声。“我吃好了。”筷子被搁在碗上,接着传来了椅子与地板的摩擦声。

      “等等。”安室透放下筷子。
      藤井阳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过身。

      “你们老师打电话来说,你最近早上老是迟到。”安室透停顿了一下,“而且,迟到的时间还不短。”
      藤井阳依旧没有转过身来,她只是背对着安室透伫立在原地。

      “晚上回来得也很晚,你都干什么去了?”
      回答安室透的仍旧只是一片沉默,藤井阳不再驻足,她向前走去。

      “站住!”安室透猛地起身,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巨大的“滋啦”声。“我问你话呢,还记得之前的约法三章吗?”他皱起眉。
      这一次,藤井阳不再沉默,她终于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安室透,“我忘记路了,找路花了很长时间。”

      安室透差点被气笑了:“就算敷衍我,也该找个像样点的理由吧?”
      不再回答安室透,也不再停留,藤井阳径直走向楼梯。

      叹了口气,安室透还是对着藤井阳的背影说道:“我出去一下,晚饭之前回来。冰箱里有慕斯蛋糕,你自己拿。”

      本来以为自己提醒过一次就行了,毕竟小阳本质上还是个乖孩子的,没想到,第二天上午就又接到了班主任老师的电话。

      “喂?藤井阳同学的家长吗?”
      “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藤井阳今天又迟到了整整两节课!周一!做家长的能不能管一管了?自己不想学就算了,但也别影响班级考勤啊?”

      安室透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作为人民教师,您的话很欠妥。小阳迟到这事的确是错在于我,但是您说出‘自己不想学,别影响班级考勤’这种话来,不禁让我很怀疑您是否有资格当一名老师。”

      电话对面哑口无言。

      “小阳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至于您的事,我也会向学校反应的。”说完,安室透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事实在是有些蹊跷。小阳向来懂事,更不是个屡教不改的,即便是近一年小阳与自己疏离了很多,也依旧听话,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安室透决定跟踪一下藤井阳,亲自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天下午,他提前等在了藤井阳学校门口附近,没有穿惯常的西装,他换了一套极为不起眼的休闲服。很快,放学时间就到了,穿着统一校服的男生女生们一起涌出校门。

      人流中,安室透一眼就看到了藤井阳——她低着头,慢慢走出校园。抬手拉了拉头上的鸭舌帽,安室透悄悄跟了上去。

      出了校门的藤井阳老老实实地走在回家唯一的必经路上,安室透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不远处。由于藤井阳走得极慢,安室透不得不走两步停两步才能与她保持一定距离。

      “您好!请问米花町3丁目是往哪个方向走?”停在路口,藤井阳拉住了一位路人。
      安室透讶然,为什么要问路?不过他既没有阻止也没有现身,怀着疑惑,他继续跟着藤井阳。

      下一个路口,藤井阳又停了下来。这一次她没有问路,因为这个路口此刻并没有人。安室透看着藤井阳左右徘徊了一会儿,最后朝着离家相反的方向走去。眉头皱起,他开始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又跟了一段路,藤井阳再次遇到一个路口。

      “那个,您好!请问米花町3丁目怎么走啊?”
      “小姑娘,你往回走,退到之前那个路口再右拐就到了。”
      “哎,谢谢您!”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跟着藤井阳回到了之前的路口。

      “退回去,然后右拐……右边,右边是哪边?”藤井阳碎碎念着,摊开两只手,来回看。最后她竟然又选择了刚刚走错了的那个方向。

      安室透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藤井阳昨天说的那句话——我忘记路了,找路花了很长时间。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小阳不仅不记得回家的路,甚至连左和右都分不清楚。

      他终于想起来藤井阳最近的行为真的很怪异。上学忘带书包,早餐忘记拿,有时候前一秒说要去洗澡后一秒就忘记……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心下巨震,安室透几步追上藤井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顾不得藤井阳惊讶的眼神,安室透拽着她向大路上走去。他走得很快,步步生风,他甚至能感觉到藤井阳因为跟不上自己而踉跄了好几步。但他没有停,也没有减速,他飞快地拉着藤井阳来到马路边然后拦了一辆的士。

      “去医院。”他对司机说道,清亮的声线里有一丝颤抖。

      瘫在后座椅上,安室透闭上眼,不自觉捏紧了拳头。有温凉的触感包裹了他紧握的拳,睁开眼,是藤井阳的手。她正睁大眼睛看着他,眼神里有忧虑,也有疑惑。

      一瞬间就很心疼。这个孩子永远都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她首先担心的都不是她自己,而是他。努力牵动嘴角扯出一个笑来,安室透抽回手,揉了揉藤井阳的头。“没事的。”不知道是在安慰藤井阳,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
      医院的过道里,安室透拿着化验结果,只觉得天旋地转。捏着报告纸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把这张纸捏碎了——脑部β淀粉样蛋白异常沉积,初步判断为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病【注1】。

      阿尔茨海默病,他怎么也想不到,藤井阳得的居然是阿尔茨海默病。这种普遍出现在老年人身上的病状怎么会出现在小阳这么年轻的生命上。她才18岁,正是女孩子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

      “走吧。”他把报告纸揣进口袋,哑着嗓子道。

      牵着藤井阳走出医院大楼,清新的空气顿时代替了刺鼻的消毒水味。一阵凉风吹来,是夜,温度降了不少。抬手取下帽子扣在藤井阳头上,安室透用力按了按。

      “我们回家。”

      他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

      从医院回来已经是深夜了。安顿藤井阳睡了后,安室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化验单发呆。过了一刻钟,他开始翻电视柜,每个抽屉都拉开,一通乱翻。

      翻了一阵,他似乎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些颓然地坐到地上,他茫然地盯着地板上的浮灰。又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拿上外套出了门。等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把拆掉的包装袋随手扔在地上,他抽出一根烟塞进嘴里,急不可耐地用打火机点燃。他猛地吸了一口,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待咳嗽渐缓、呼吸平稳,他又吸了一口,这一次,他吐出了一个完整的烟圈。

      他不常抽烟,只有在压力极大以及情绪波动及其剧烈的时候才会抽两口。还记得第一次抽烟,是因为诸伏景光的死,至于上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大概是最后一战里,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众多年轻警员牺牲的时候。

      安室透没有开灯,客厅里黑漆漆的,只有沙发处一个红色的小点明明灭灭。他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他想到了宫野艾莲娜,那个温柔鼓励自己为自己处理伤口的女人;他想到了诸伏景光,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他想到了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伊达航,那是他曾经最亲密的战友;他想到了赤井秀一,那个作为他精神支柱而仇恨着的男人。他想到了卧底在组织里的黑暗日子……他还想到了很多很多。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一夜未眠。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地上全是烟灰和烟蒂。习惯性地打开电视调到早间新闻的频道——

      “下面播报一则重大新闻。原东京都知事神宫健次郎曾伙同东都药业董事长岛野京平,以保护孤儿为由大量资助幼育院,其真实目的却是将大量孤儿作为东都药业试药的实验体。现神宫健次郎与岛野京平已被逮捕入狱,东都药业也已查封待审。现在我们来听听详细报道……”

      时隔一年,这个跨度长达6年的案子终于迎来了最终的审判结果。

      “吱呀”的开门声从楼上传来,安室透将目光抽离电视,看着藤井阳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藤井阳站定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我病得很重吗?”她的声音带着一点清晨起床的沙哑。

      安室透没有回答,他静默地回看着藤井阳,他看了许久,久到一夜未阖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涩。他赶忙扭开头去。

      藤井阳顺着安室透扭头的角度移了一步,依旧正好地站在他面前。她伸手抚上了他的脸。微凉的触感让安室透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直接浑身僵硬。藤井阳露出一个许久不曾出现的笑来,她的声音很温和:“我的安室哥哥,可不应该是现在这个邋遢样子呢。你去收拾收拾吧,这里我来打扫。”

      安室透去了盥洗室,透过镜子,他看到了藤井阳口中所谓邋遢的自己——泛着血丝的眼睛,淡黑浮肿的眼睑,干枯发白的嘴唇以及冒出青黑色胡茬的下巴。他开始对着镜子细细整理自己的仪容。

      等他出来的时候,藤井阳已经把一切都收拾妥帖了。翻开的抽屉被归为原位、地上的烟灰烟蒂也被清扫干净。原本一地狼藉的实木地板上只余下了不少烟头的烫痕,看着就像一块块丑陋的疤。

      藤井阳拿着化验报告单,站在沙发边上,她看起来已经知道了。

      “带我去退学吧,剩下不多的清醒日子,我想在家里度过。”
      张了张嘴,半响,他才艰涩地开口:“好。”

      【注1】阿尔茨海默病(AD)是一种起病隐匿的进行性发展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临床上以记忆障碍、失语、失用、失认、视空间技能损害、执行功能障碍以及人格和行为改变等全面性痴呆表现为特征。(俗称老年痴呆)
      PS:关于β淀粉样蛋白沉积,这是目前的一种主流说法,但并不能确定就是因为β淀粉样蛋白沉积才导致的阿尔茨海默病。也许β淀粉样蛋白沉积只是阿尔茨海默病发病以后的一种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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