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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佳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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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至中天,宴也散了。王太后早借身子乏,回长乐宫休息去了。刘婧执了刘姗的手,笑问杨得意:“陛下往哪儿去了?”杨得意用宽袖印了印额上的虚汗,回道:“回长公主的话,奴才也不知。”宴席上,他瞅着陛下的神色自从看完那份竹简就很阴霾,而现在也不知陛下一人去哪位夫人的寝殿了。
刘婧听得一皱眉,倒是刘姗不以为意,冲着刘婧撒娇道:“婧姐,带我去瞧瞧你府中的那位旧人。”刘婧无奈地笑戳她额头:“你又不是没见过。”却还是向着玉堂殿去了。
玉堂殿内,听得通传,卫子夫敛敛衣摆,起身笑迎贵客。
前室,刘婧遣退众人,与妹妹说些体己的话,说着说着就谈到刘婵身上去了。思及多年未有音讯的妹妹,姣好的容颜也带上了几分憔悴,更有更多的内疚。刘姗亦是洞明,握住刘婧微冰的手,传递安慰。
卫子夫施施然到来时,前室的气氛就有些惨悴。她内心不免几分湍测,却仍是笑意清浅,“子夫见过平阳长公主,隆虑长公主。”
刘婧这才醒悟过来这是在那儿,连忙挂上笑意,“子夫这几日可好?”
“谢长公主挂念,子夫一切安好。”
隆虑呷了一口供的茶水,却被苦的差点吐出来,“卫夫人这儿怎么也供这么苦的茶?”她好奇。
卫子夫哂笑,尴尬不语。刘婧倒是毫不客气地点穿,“自然是彻儿爱喝,子夫才用心思准备的。”
“这样说起来,”刘姗上下打量了几圈卫子夫一丝不苟的妆容,笑谑;“莫非,这么晚卫夫人不歇着也是为了稍后彻儿的临幸。”她说得真可谓露骨,让卫子夫霎时红了脸,支吾着无法辩解。
提到这个,刘婧的眉又不自觉颦起,她问卫子夫;“彻儿是去李夫人那儿了吗?”李八子李落荷是近来刘彻的新宠,她所居的宣涵殿离玉堂殿不远,如果刘彻去那儿,必会经过玉堂殿。
卫子夫摇头,“并未见陛下。”刘姗不喜这刻的凝重,挨近刘婧,用手抚开她紧皱的眉:“婧姐哪须考虑这么多,眉头都皱的这么紧,容易老。”
刘婧再望一眼嫁了人后依然不知愁为何许的妹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刘婵远嫁匈奴,刘婧年轻不经事,看来她的责任依然很重啊。
☆
长门宫供的茶是从堂邑侯府运进来的,依着的都是陈娇的口味。当陈娇还小的时候,为了这个妹妹能随时吃到合心思的茶,堂邑世子陈乔特意包下一座茶山。其宠由此可见一斑。每次阿娇喝到这茶时,再阴郁的心情也会散去些,因为她想到了还有个始终宠着自己的哥哥。
而现在情况不一样,刘彻就坐在她的对面,娉绿端上茶后也就默然退下了,宵眠阁内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她有些心慌,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住不自觉地紧张和微微泛红的眼眶。
这是怎么了?刘彻也在问自己。中了魔了,他无意识地一路走到了这里。是因为那首《长门赋》的关系吗?似乎不是,但到底是什么情愫他一时分不清楚。
伪装好自己,陈娇这才冷冷开口:“陛下突然念起旧情了吗?”
“阿娇这身衣服倒让我很是怀念呢!姑姑的习惯依旧没变。”刘彻开口说的话却是南辕北辙。
陈娇淡淡应了一声。阿母习惯每年都定做同一款式的衣服作为给她的生辰贺礼。从她三岁到如今,这种红色绣金的风衣、深衣甚至同款的饰物,她都已经有了近二十多套了。盛大的场合,她多习惯穿这一身,宫里的旧人也都清楚。
五岁那一年她在漪兰殿为刘彻庆生时穿的就是这一套。也就格外怀念。
“原来你也记得。”陈娇的声音低下来,几滴眼泪无声地滑落在脸庞。他为什么会在今天来呢?
如果是在任何一个别的日子,她都不会如此激动。偏偏是今天,他的生辰,他们留下最多幸福回忆的日子。
朦胧烛火下,泪水晶莹,她的侧颜含清愁,几分楚楚动人之姿颇让人怜。刘彻也禁不住一时的心旌摇曳。他们一直在争,一直在吵,无休止的战争让他疲倦,他也就渐渐遗忘了这个女子的柔软,在这个柔和的日子,他的心境忽然有些不同,不然方才听到她那么冰冷的口气,他铁定会拂袖而去。
“陛下有很久没看妾身跳舞了吧?”陈娇随意拭干泪,娇笑道,被泪水洗过的一双净瞳异常的清澈明亮。
无丝竹伴乐,亦没有循着任何学过的舞步跳,她只是灿烂地笑着,绚丽地舞着,珠翠掉落满地,青丝散在空中,艳丽得那么动人心魄,仿佛是她用尽最后的光芒舞出的华丽。
刘彻地眼眸深沉几许,牢牢盯着陈娇的舞步。直到她转着圈圈,翩翩倚来时,克制不住,把她紧扣在怀中,深深吻了下去,心里的一块地方突然凹陷下去了。
…………
刘嫖回府后,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气溢于言表,把厅上伺候的人吓得噤若寒蝉,连董偃也不敢开口,只有陈乔安然端起瓷杯,淡淡道:“阿母碰到钉子了。”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刘嫖恨恨又拍了一下桌子,“好不容易花重金求得司马相如写一篇东西,他竟然只说辞藻华美而不提其他,真是活活被他气死。”
“竟然还意有他指的说,我是最了解他的心意的,所以握才是他最敬重的姑姑,摆明了要我照着他的心思做。”
陈乔全当没瞧见阿母的怒气,悠悠喝着茶,眼神却突然锐利了起来。
刘彻真的全无反应吗?他嘲讽地一撇嘴,怎么可能。
☆
隔日的清晨,陈娇从彻夜的欢爱中醒来,全身酸疼不堪,眼睛睁开一条缝,却见刘彻正半撑起身子,打量着她。
“阿娇,跟朕回去吧。”他放软声音,仿佛受到了什么蛊惑一般。
“回去?回哪儿去?椒房殿吗?你不肯我也不会稀罕。还是其它四十八殿的一座,我不屑。”陈娇冷笑,把话顶回去,又闭上眼。
感受到身侧刘彻勃然的怒气,她淡淡一笑,依旧没睁开眼,却说:“我最近在《诗经》上读到一句话,‘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你该懂得吧。”
刘彻一个翻身下榻,自顾自着衣,连看也不再看她一眼,收拾好了,他就走了,盛怒中他没发现,陈娇枕侧两行泪滴辛酸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