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爱》肠亡

14、陆云封

　　不愧是商业大城里首屈一指的销金窟，即便是阿飘飘飘一身平民人家小少年的伪装，应悖爱却是一副大家公子、锦衣款款的模样，碧楼里从迎客的到上来招呼的，倒是一点嫌弃和偏颇的眼光都没有。饶是二人都年级偏小，受到的接待也都是客客气气，好声好语的。果然是有几分眼色和见过世面的，知道是一起的，得罪一个便是得罪两个，顾客至上的信条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应悖爱不动声色地替有些好奇和无措的阿飘飘飘挡掉几个紧贴上来的莺莺燕燕，塞了块碎银到龟奴手上，“劳烦，听说这里的黛柳姑娘……”
　　“哈，到这来的没有不想见黛柳的。”龟奴一副了然的表情，“黛柳姑娘的客可都不是一般人……而且今晚她好像已经有客了。不过没事，我们这的姑娘都是这青州城里顶尖的，哪一个都绝不会让您扫兴……”

　　这番多余的问话自然是问给阿飘飘飘听的。应悖爱赶紧又塞了块碎银过去，打断对方，“听说黛柳姑娘琴色双绝，您帮忙给安排个雅间，离她近点的。就算不能窥见佳人一面，偷闻些琴音也是美事一桩。”

　　那“封哥”若真在黛柳这里，阿飘飘飘出现在附近总会有随从能够认出，不把事情闹大地让她回去，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那种偷香窃美的事，应悖爱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做过，这次也没打算真要做到那个地步。

　　“呦，您对黛柳姑娘可真上心……”龟奴的豌豆小眼转了半圈，收好手里的碎银，“跟我来。”

　　龟奴将二人领至二层角落一间雅房，“黛柳姑娘的琴室便是在这房间的侧上方，那外边楼梯转角之上。好嘞，我这就去帮您另外找几个乖巧柔顺的来，您玩好嘞。”龟奴招呼着往桌上摆好了酒菜，便关门离开了。

　　比起之前大厅的喧嚣，二楼则是各个单间雅房了，走廊里各侍人客人穿梭，间或有高低不一的乐器或交谈等响动从房里传出。

　　如何上去三楼还是个问题。应悖爱走到窗口，向窗外仰出大半个身子向侧上看去。

　　“齐念，我们现在怎么办？”阿飘飘飘打量了一圈四周，开始发问。

　　“等等。”
　　应悖爱努力适应着窗外昏暗的视野，尝试辨别出三楼的窗口所在——那里。昏弱的灯光从房间里透出，女人头上的复杂繁多的发饰折射着几道微弱的光线，这女人……还来不及更仔细点辨认，女人的身影在窗口一闪而过，应悖爱反射性地立刻缩回了身体：是这女人蹲下了，还是他被发现了……是自己多心了吗……
　　应悖爱收回了目光到室内——
　　阿飘飘飘呢？！这小姑娘真是……！歌舞欢场，鱼龙混杂，她真当自己伪装得很好！应悖爱赶紧出门去寻，在门口时还差点冲撞了一名侍者，只得匆匆一扶。
　　——阿飘飘飘定是上去三楼了。

　　应悖爱才踏上台阶，便见一身影从三楼横出，往楼梯转角栏杆处掠去。“阿飘飘！”话音未落，阿飘飘飘已越过栏杆、落到楼外，应悖爱也连忙紧跟掠下楼去。

　　还未及落地，便觉身后一阵掌风袭来——有人在追？！应悖爱堪堪避开，急掠下地，护了阿飘飘飘在身后——这女孩子轻功不错，拳脚功夫却未必见得。
　　正当应悖爱后退几步，反转过身来要正面对敌，迎面不远处已落下一个高手，气息低平绵长，正作势要攻，见应悖爱挡住阿飘飘飘，已从身侧拔剑出鞘，攻势瞬间凌厉。

　　——这绝不是碧楼护院！

　　应悖爱赤手空拳，无剑在身，虽然他可以偏身闪过，但闪避过后剑锋定会伤到身后的阿飘飘飘，小姑娘被他挡着前面的视野不清，定会躲避不及——该死！这时候应暮到哪里去了！
　　来不及多想，应悖爱反手一个用力，拉了阿飘飘飘往侧旁拽去，左袖一挥就要硬接，略微偏头，收回右手，乌金匕正要出袖——

　　“齐念——”
　　“叮！”
　　阿飘飘飘被应悖爱猛的一拉，眼前的形势让她大叫出声。说时迟那时快，暗处飞来一颗小物，正打在剑身前一寸，对方的剑尖一偏，已失了准头。
　　“住手！”又一人影从二楼落地，喝住那高手的动作，声音清朗，正是陆云封。

　　“齐念你没事吧！”阿飘飘飘连忙急跨几步到应悖爱正面，“有没有受伤？封哥！你看阿林！”

　　“没事。”应悖爱借了掩饰，将乌金匕推回袖中。虽然这条巷子里背光昏暗，只有碧楼和湖面上远远照来几道光线，但也不难让应悖爱看出那陆云封的目光一直不动声色在往他的方向探询。乌金匕的质感与众不同，在暗处越发显得流光洋溢，刚才虽然只是露出了一点，自己看到时也是有点吃惊，莫非被对方察觉出了什么？

　　“随从鲁莽，误会一场，陆云封向齐兄致歉。”陆云封上前一步向应悖爱拱手，那高手阿林也是紧跟其后，做了个手势致歉。
　　应悖爱不及回答，陆云封已又转向：“飘儿，你怎又跑出来了？可有伤到？”
　　“我……我……被阿林认出，又怕被你骂，所以就跑了……没想到连累齐念……阿林又不会伤我，齐念也不会。”阿飘飘飘嚅嚅嘴，还是没敢把来看黛柳的事情说出口：要是被封哥知道，说不定又会觉得她小孩子气。
　　陆云封随即舒了一口气，一副明显又放心了的样子。

　　“……齐兄，”陆云封看往应悖爱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些应悖爱看不懂的复杂与探究，“今天多有劳烦，又差点伤到你，陆云封……”
　　“陆兄不必客气。”应悖爱反射性地往暗处退了点，在黑暗里眯了眯眼，开始观察对方的神情，“都只是些举手之劳罢了。我也并无伤处，你过虑了。”

　　这条昏暗的巷子里，一时间双方似乎都在相互打量，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咳……飘儿，你在外一天了，跟我回客栈去吧。”还是陆云封接了话，开始道别。

　　应悖爱在巷子里目送他们离开，陆云封与阿飘飘飘在前，高手阿林紧跟其后，直行转弯都是走的都是最佳防守位置——这个陆云封，到底什么来头？

　　眼着人影渐消，附近墙头随即降下一个人来，贴近应悖爱背后立定：“世……”
　　“不用请罪了。”应悖爱收回目光，顺势掸了下衣角，抬手阻了那称呼。进了碧楼之后情势发展太快，应暮还没来得及潜到自己身边，也实在不能怪他。陆云封出现时他已赶到附近，后来为免发现又避开了。

　　“是……”应暮身体不自然地直了直，世子遇险，他难辞其咎。停顿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报告式的语气：“应、应管事遣了轿在碧楼正门。”
　　“哦？”应悖爱皱了下眉头，迈开步子往巷口光亮处走去。

　　果然碧楼大门角落处，一顶素账小轿停靠一边，为首等待的正是今天见过一面的那饭馆小二。
　　认出是应悖爱，那小二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忙迎上前，阐述了一番感激之情与招待意愿。

　　应艾此举，是又有什么要用到他世子身份的地方吗……
　　现在的天色……反正也已晚了，刚才一阵动气，身体也有点疲累，只是提供住宿，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应悖爱说了几句客气话，不作深想，于是掀帘入轿。

　　这个客栈应该也是所谓的王府产业吧，可以看出明显的破旧与冷清来。
　　应悖爱被安排入了一间上房，热水和饭点早已就绪。

　　应悖爱脑海里登时警铃大作——洗澡水、应艾！
　　这两者一起的记忆，对应悖爱来说，实在也算不上美好。

　　正在思考对策，应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恢复了来青州之前的恭谨与刻意柔顺，还可以听出隐约的不安来：“……公子，青州动况本应一月一报的……”只是这个事吗？到现在也只差不多一个月，原来当他来是为了借这个目的？
　　应艾踟躇片刻，咬咬唇还是说出口：“公子……”
　　——果然还有下文！等会就又准备上演“恶公子阴险妄为，少年侍从为求条件，不得不以己献身”的戏码吗？

　　应悖爱的思绪动得飞快。应艾说了些商行现状和一些具体产业，应悖爱只听得最后说的是什么改动、酒业之类的字眼。
　　窗外天色已经暗成这样了……瞥了眼桌上，应悖爱不动声色插话入了一个停顿：“去取些酒来吧。”

　　“……是。”应艾略微有些诧异，但还是阖门而退。

　　走了就好。应悖爱草草洗了个身，浴罢唤了声应暮，果然人已候在窗口之外。
　　应悖爱将他唤到饭桌边，开口吩咐道：“用完饭你回临州一躺，告诉应蔚我今晚宿在青州。”
　　应暮领命，有些僵硬地在饭桌前坐下来开始用饭：赶来时世子也才刚结束晚饭，到了青州后又是一连串的事件，他的确还没来得及吃饭。

　　应悖爱也不多理，径自铺了床铺，开始闭目卧床。只听得饭桌那边动静轻微，最后悄无声息，知是人已离开，眉头松了一下。
　　正要入睡，只听门口“吱呀”一下，应艾捧了酒具而入，或许是见屋内情景有些楞住，停顿了好久才踟躇着低声试探了句：“公子？”
　　应悖爱只当没听到，面目朝里继续装睡。

　　背后一阵窸窣，可以分辨出是应艾摆了酒具、吹熄灯烛，片刻又恢复静默。
　　应悖爱正等他离开，只感觉身后薄被一掀，背后缓缓贴上一个身体。

　　应艾开始时因着下人小二皆会碰面，穿着与白日里并无差别，适才应悖爱吩咐他去出去备酒，他心中复杂，想了又想，回来时便是已经沐浴得当、只着了件单薄里衫过来。
　　当下一贴，顿时是体温交融、肌肤相亲。

　　*****注：应悖爱与应艾的洗澡事件，在第六章下半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