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幕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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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幕戏】
神威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但梦里的感觉实在太清晰了，半真半假的感觉几乎让他绝望地尖叫，因为在朦朦胧胧的混沌里，唯一清晰的竟然是背脊的灼热。
那一瞬间神威惊觉，不是梦，是滚烫的什么东西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热度直接烫上了肌肤。
发狂的热度与发狂的痛楚同时在他的脊背处漫散着肆虐……！
即便意识还是不清，但是他知道，有人在他的背上烙下了什么，竟然宛如生生侵剥了他的层层皮肤，毫不留情、绝不放手。
手指的关节因为主人抓狂似的抵死弯进什么僵硬的表面而抖动着，发出令人恐惧的嘎叽嘎叽声。神威被灼热的烙印折腾得几乎要尖叫，牙齿与牙齿的交错中铁锈般的血腥味猖狂至极。
不知何时开始的挣扎已经被彻底地压制，再也动弹不得丝毫，背脊赤裸着与火烫煎熬出阵阵泪水。
是谁……在干什么……为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都容不得再思考，更容不得问出口，极尽全力的紧要牙关早已耗费了所有的体力。
每一秒都在煎熬下延伸数倍，等到最后烙热彻底消失的时候，神威真的做梦了，梦里空白一片，只剩下虚脱。
汗水浸湿了全身，那么脸呢？
大概，是泪吧……
无力思考。
迷迷糊糊了三天。
这是神威后来才知道的……现在仍处于昏迷的他不过是挣扎在泥沼一般的意识里，头痛欲裂、却又胶着着思维。
令人厌烦与令人混沌，交错不息。
陷入了深深泥沼的思维里，不自觉地就有很多很多奇怪的想法，可惜，都如同过眼云烟，浮现后便失去了踪影。
有如回顾。
最后的最后，是一片逆光里，男人熟悉的身影：
【神威】
——封真……？
神威想要喊出那人的名字，却忘记了梦里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唯有思维在回应着。
【把它还给我吧】
——什么？
【我把重要的东西给了你，现在我要出发了，把它还给我吧】
声音里，是微微的温柔。
——你把什么给了我？
【……你不会不知道吧？别玩了，还给我吧】
神威知道梦里的自己迷惑了，是什么东西？
——我真没有拿你什么……！
梦里的男人叹了叹气，转身离开了。
——等等！
男人在逆光里挥挥手，算是作别。
然后，一切的梦，都醒了。
“重要的……什么？”
与困惑同时觉醒的，还有背脊上的烙印伤痕。
疼得全身都是汗，想要动一下都艰难得想痛哭。神威咬咬牙，还是坐了起来，环顾四周，便吃了一惊。
被封真打晕之前，他记得他是在Black X酒吧的，然而醒来，竟然是陌生的房间，自己睡的似乎是很柔软的床。
神威懵了，在他看来，这个房间实在太奢侈了……！
越过床边的雕花椅子和玻璃桌，是一面落地大玻璃，视野却开阔到了极点，茫茫然一片的光芒，以及，蓝天。
神威不可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尽管这让背脊那莫名的烙痕更疼，他还是跌跌撞撞地跑向玻璃窗。
太、太美了……！
这是神威一辈子都没想像过的视线，居然、居然就实现了，那是宛如目无障碍恣意徘徊的视线，就在这心心念念的天空。
“啊。”
轻呼一声，神威看到了中央区，静静地躺在林立的高楼之间，沉默地像熟睡。
然而……
“啊——————！”
这是任何一个神智清醒并且目睹了眼前的一幕的人，都会喊出的声音，绝望而惊惧，嘶哑着粗糙、压抑着疯狂。
“不、不会……！”
神威一刹那间竟忍不住落泪，哪怕是在被人烙印的时候都没能如此彻底地让泪腺崩溃，落地玻璃窗安静地任由这个人抓狂般的捶打，尔后承受着他缓缓跪下的重量。
尽管悲伤，却还是不舍得移开视线。
因为那一刻，他看到的，是被摧毁的废墟，曾经的，中央区。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世界末日的话，中央区的末日已经来临，在高处俯瞰的视角更加清晰无比地诉说着它的终结。
中央区就躺在神威的脚下，就躺在无数默默注视着灰烬飞扬的高楼之下，沉默着熟睡，然而只是像罢了。
它，已经死了。
再也辨不清哪里是街道、哪里是楼房，一切都被坍塌的层层砖瓦覆盖，也没有了颜色的区别，满眼的，不过都是灰与黑的混杂。
伴着火光。
神威几乎是趴在了落地大玻璃窗前，不知道是谁把他带到这梦幻一样的房间里，却又扔给他一个绝望的、破碎的中央区。
难道这就是几乎舍弃了一切后，换来的、我所保护的中央区？！
他深信自己没有记错，在那片陌生的区域寻找着。
视线里一切都熟悉得让人绝望，准确无比却又残忍至极地说着，这里就是中央区，曾经的，现今的废墟。
中央区本来外围的残墙已经消失了，满地的砖瓦碎片中被条条清晰的痕迹截断，四面八方都是涌入中央区的车痕。向着中央区腹地移动视线，令人绝望而惊恐的是，没有了一切。
一片废墟……
那些曾经有人躲避寒风的角落，那些曾经有人恣意狂欢的角落，那些曾经有人垂死挣扎的角落，那些曾经有人安然睡去的角落……
都成了一片灰与黑。
模模糊糊中，似乎有人在移动，但是这些人却都穿着绿色的衣服，四处奔跑，而又井然有序。
可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中央区的人，都不见了。
火光四起的区域正好是中央区的中心、它的心脏。死亡后的它，却要把心剖开，让着陌生而冷酷的人们割裂。
任由他们冷眼旁观自己最后的挣扎、最后的哀嚎、最后的……最后。
我所守护的……结束了。
残酷的现实，就宛如给予濒死的人最后一条线，最后的希望。
然而，这条线，太细了，以至于在快要成功的最后一刻，绷断。
比绝望更绝望的现实。
“啊————！”
发疯一样的叫喊都驱散不了心中的痛哭，喉咙却被压抑地几乎喘不过气来，神威想要冲破这冷漠的玻璃窗，想要从这里跌进中央区。
如同来自地狱的人，再度跌进地狱……
守护的……我要守护的……！
神威停止了叫喊，怔怔地看着远处的中央区……
不、不会的……
用尽力气挣扎着站起来，下一刻夺门而出。
他记得、他记得很多……他记得中央区的过去。
对、不会这样的，不会变成那样的……
绝对……！
“封真——————！”
如果世界上有真的主宰的话，请告诉我，那个男人，并没有随着中央区一同跌进地狱……告诉我！
【政府派出武警与特种部队对中央区的武装分子进行轰炸，目前中央区已被炸毁，政府军正对中央区进行清扫并准备接手】
寥寥数语。
却没有道出要怎样密集而无处可逃的“轰炸”，才会演变成今天的“清扫”。
再也没有人能说出，当头顶的天空传来轰隆的引擎声的时候，中央区的人们到底面对着怎样的一个绝望的修罗地狱。
他们，到底经历着怎样的阿鼻炼火，以至于到了最后，不再有血，不再有泪，只剩下唯一的遮瓦。
然而这遮瓦也都成了坍塌的废墟。
任人宰割的命运……
战神用着他骄傲绝美的火焰吞噬了一切反抗神旨的人，末日审判。
宛如异邦之中，失去了生命、失去了血泪，就连最后的尊严，都抵不过旁人的围观，褪却得一无所有。
【中央区被政府军接受，相关人员称会把其重建为高级商业区】
这条新闻已经在中央区终结后的一个星期里被炒得沸沸扬扬，随着军队的集结与进驻，变成了不争的事实。
尸体腐臭的味道与烧焦的灰烬混杂在人们清理瓦砾时的灰尘中，死亡与新生，竟在同时上演着，讽刺而无奈。
游人瞥了瞥四周进行清理的军队人员，上勾出一个意义不明或深长的笑，轻声自语：
“终于实现了，你的愿望。”
可是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因为，
【中央区手里桃生封真被证实在轰炸中身亡】
也是，不争的事实。
聪明的做法，打从一开始，就先杀死唯一的首领。
“如?愿?以?偿?了吗，你？”
游人一字一顿间，就像男人还在身边。
中央区的溃败，随着那个男人的死，而成了必然。本来就不过是为了生存而聚集，到了末日的那一刻，谁还会把背脊交给一群乌合之众？
游人摇摇头，那个人身处的地方，从来都是Black X酒吧，对中央区的轰炸最先开始的，便是此处，显而易见的策略。
抬头，是从未见过的，开阔的天空，隐隐约约的似乎头顶的杂乱建筑仍在遮蔽视线，奇怪的错觉，过去与现在的汇聚，怕是只有今天才会有的错觉了吧。
Black X酒吧，受到了怎样最为密集的轰炸以确保里面的人已经被杀死了，这样的想像很容易就随着一地的瓦砾而有了清晰的脉络。游人踢了踢脚边的碎石，默默地看着被烧焦的残垣败瓦，然后，叹气：
“神威，走吧。”
蹲在瓦砾之中的人没有回应。
“这是第几天了？你在傻什么，这么多天了你还以为你的封真会回来吗？”
那人还是一言不发。
游人皱了皱眉，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皱眉，为了这个人，为了那个男人至死都放不下的人。
【我死了的话，你就把神威从这里带走吧，这里不属于他】
那时，男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现在看起来就像在预言未来一样。
预言的语气里，有着沉沉的不舍。
男人交代的最后一个任务。
“神威，走吧……”
他还是默默蹲在那里，全身缩成了一团，小小的背脊里似乎藏着不可被揭示的痛苦，仿佛只要背脊一放松，便有无数难以承受的悲伤倾泻不止，永生永世都不能停歇，永生永世……！
Black X这个舞台坍塌了，毁灭了，消失了，而他还站在那里，等待着终场，却在聚光灯下忘记了所有的台词。
人生的悲喜，都忘却了。
没有了承载的舞台……
游人叹了叹气，走进瓦砾间，落脚处都是摇摇欲坠的碎片，他头一次从这样的角度看着这个酒吧，陌生而熟悉。
片片碎碎之间还依稀能顾盼出过去的痕迹。
手指触碰到他的背脊的时候，神威动了动，仅仅如此。
“走吧，不久这里就会被清理的了……”游人若有所思，“这里不属于你。”
“……你，为什么还在？”
游人扬了扬眉：
“嗯？”
“他死了……你呢？”
游人偷偷地笑了：
“我没答应他，要为他卖命。”
“……”
“你只是想要知道他的最后的情形，对吧？可是你知道了以后，有意义吗？”
“……”
“他死了。”
“……”
就像已经有了最后的宣判，接着，一片沉默。
封真说，神威悲伤到了极点，就不会有泪了。
游人想起来，那时，他问：
【为什么】
【因为心死了】
【那么你呢？】
【不知道，我大概不在了吧】
讽刺的验证。
一切都在生命结束了，才会得到验证吗？
灰烬在神威的脸上留下了斑斓的纹路，只是主人仍旧蹲在一片令人恶心得想要呕吐的气味里，呆滞不语。
游人的衣角在风中轻轻地触碰着神威的手臂：
“遗体已经被政府带走了，你留在这里也没用，走吧。”
游人知道，在说“遗体”的一刻，神威颤抖了。
是啊，抱着最后的希望，沉重而无用的盾，一刹那被刺破，该是疼痛得止不住颤抖。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幕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