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儿弯》三月的蚕豆花

44、四十四：绝境

　　文京人心惶惶！……

　　战时锁城后，护城军统领范叔喜，羽林军统领周宁邦，纷纷带军赶赴保平门。御林军统领马统领则守好皇宫严阵以待。同时，越楚令御林军右将军楚江海，带虎符出城往京畿四营紧急调兵！
　　一切，便就这么快！……
　　在楚江海领命迅速出宫后，越楚披甲挂帅，先匆匆往东宫。他已下令让众朝臣及其重要家眷进宫避难，所以，看到他来，看到他整装欲发，楚晨、顾承明、江长清三位太傅，都忽然，猜到了些什么！……
　　越择锐说不出的担心和紧张：“皇兄！……”
　　越楚将手里的一卷明黄圣旨放到越择锐手中，摸了摸他的脑袋后，越楚看向身边的康公公，和三位太傅：“若朕有不测，太子，便托付给你们了！”
　　“皇上！”
　　“皇兄！”
　　众人一惊！却也，意料之中！……
　　之后不仅康公公和三位太傅，还有其他在场的所有宫人都纷纷跪身：
　　“我等定不负皇上所托！愿吾皇此战旗开得胜，文京化险为夷！”
　　“皇兄……！”
　　越楚重新看向脸色发白，使劲抿起唇来的越择锐，亦重新摸摸他的脑袋后，越楚转身，大步向外……
　　天气阴沉的，让心发疼！……

　　最前线的平邑，听闻文京之危的各将领，尤其墨星空，俱都是大吃一惊！
　　“大将军！……”墨星空迅速回神并看向上首的墨威。
　　墨威自是明白，于是沉声：“墨小将军与杜将军马上率军八万，回防文京！”
　　“是！”

　　来得及吗？……
　　总之出城调兵的楚江海，是真的来不及了！……
　　刚刚离开南城门保安门，楚江海一行便遇上了胡人的伏击！根本不意外的事情！胡人的主将，大月王朝的明王，可是越王朝曾经的先皇废太子！
　　御林军都在劝楚江海先行，楚江海却是将虎符强行塞给了他们中的一名，狠狠一马鞭抽在他的坐骑身上！
　　“走！”
　　一声大喝，马匹嘶鸣！胡人自不可能旁观放行！于是，血与刀光剑影！

　　北城门保平门。
　　登上城墙，越楚俯视下去。视线所及，一片尘土飞扬正滚滚而来。胡人本就马肥人壮，骑兵所向披靡。越锋所领的这七万精兵，更是个个兵强马壮、将勇兵雄！……
　　越楚目光沉沉。一饭之顷，他听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看着形容彪悍凶猛，带虎狼之威的胡人军队，兵临城下！为首，一匹红色的高头大马上，一个已有而立之年，面目轮廓虽是越人之姿的男人，却一身像胡人一般，甚至更加重的戾气和杀气！尤其一双同深不见底的潭水一样的眼睛，陷进去，便能将人绞杀！粉身碎骨！
　　然，即使如此，越楚却依然，还是能从眼下这个不修边幅、粗犷不羁的男人身上看到，先帝，度勤皇帝的影子。
　　十六年了！……
　　不！
　　八年了！
　　越锋眯着眸子，仰头望向古朴厚重的青灰色城墙上，那由越太祖撰书的，苍劲有力的“文京”二字。少顷，一声大吼：
　　“我回来了！”
　　身后的胡人纷纷举着马刀高喊：“回来了、回来了！”
　　声势震天，杀气腾腾！越楚目光更沉，而盘龙未动。
　　继续向上移动视线，越锋这时看向上首，一身明黄战甲的越楚。长身而立优雅持重的青年，也让他看到了，睿靖亲王，和睿靖敏亲王妃的影子。
　　视线相交，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却相顾无言！……
　　之后，同为上位者的两人亦同一时下达命令：
　　“架梯，攻城！”
　　“开城门，迎战！”
　　“杀——！”

　　天绥八年十一月十四，天绥之乱、文京之殇！注定要被载入越王朝史册，并被浓墨重彩的这一天，亦注定，要被越朝及后世，永远铭记！
　　战事从午后持续到了夜色笼罩，暂时止戈，双方皆死伤无数！
　　从兵马耐力，越楚这边明显是弱势。而从后续补给，越锋那边是疾行军，只有骑兵。
　　何况，傍晚时京畿四营的援军终于到了。并同时，但是同时，给越楚带回了一个，十分糟糕的消息！……

　　“你说什么……”城墙下，一时反应不及，表情微微发呆的越楚，看着那个一身土、满是血、两行热泪的御林军，询问的声音不自觉的打颤。
　　而伏在地上的御林军更是痛哭失声，悲不及自已！“皇上，我等奉命出城调兵，途中却遇胡人埋伏！右将军和众兄弟为掩护我先行，与胡人浴血奋战！待我归时，发现他们，他们，都已跟胡人同归于尽！牺牲了！”
　　越楚猛地攥紧拳！用尽全力的！“右将军……！”
　　御林军同样攥起双拳放声号啕大哭！“右将军更是身中十余刀，体无完肤啊！”
　　“皇上！”一旁的范叔喜连忙一把搀住身形晃了一下的越楚。
　　“朕没事！”越楚抬手示意范叔喜，深深深呼吸：“右将军，和大家的尸首呢？”
　　亦在一旁的周国隆上前一步，沉声：“都已好好收殓。”
　　“带朕去看看！”
　　周国隆稍一犹豫，还是颔首：“是。”
　　“你，起来吧！先下去疗伤。”越楚不忘让人把那个哭得甘肠寸断的御林军搀起来，之后在周国隆的引领下去了一家寿庄。外面，正摆放着十几口尚未封棺，黑漆漆的棺木。有京畿四营的将士，守在一旁无声哀泣。
　　越楚一一看过，最后，停在一口棺木旁边，颤着手抚到沿上……就在几个时辰前，此时此刻躺在其中毫无生息的人，明明，还鲜活的！
　　“皇上，节哀！”周国隆低声开口。
　　“你派人进宫，知会马统领一声。让他来核实下身份，通知他们的家人。”
　　“是！”
　　周国隆领命离开，越楚之后微微俯身，看着已经整理过仪容，所以……只是安静睡着的楚江海，声音低哑轻轻出声：
　　“表哥，朕，会给你，给你们，报这个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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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之前，越楚对越锋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必然会有的恻隐之心，那么现在，在看到这十几个就在自己眼前，转瞬逝去的生命，在看到楚江海和大家用血肉之躯不悔之意筑起的血淋淋的防线后，此仇不报，英魂难宁！

　　几个时辰的休整，天绥八年十一月十五日天破晓时分，天绥帝亲自披挂上阵，对明王一部，发起了势如破竹的猛攻！
　　接近晌午的时候，从平邑回防的八万朝廷军亦终于抵至文京城。此时，不论敌我双方俱已杀红了眼！然即使敌方兵马已经锐减到不足一半之数，却也未曾退哪怕半步的！
　　而随着回防军的抵达，结局昭然！

　　一直阴沉的天气更加阴沉。突然，有白色晶莹的亮点倏忽落下。下雪了。下在满是刺鼻呛人的血腥味的，苍凉无垠的旷野。
　　最后一个胡人被斩杀，尘埃落定，越楚站在一片血海之中，身上的金甲亦被血染得，斑斑驳驳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战场开始清理，这无需越楚吩咐。于是他先喘了口气，擦了一把糊在脸上有些难受的一处血迹，向手上看了一眼后，他才低头，看向身前，仰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的越锋。本来因为一路强行过关斩将便有些狼狈了，现在，更是狼狈。
　　越楚向越锋看着，仍旧没说话。
　　越锋也只是痴痴的仰望着上方，那方正在下着越来越大的雪的，无边无际的穹苍，想什么呢？
　　是呢，他在想什么呢？

　　墨星空这时过来，看了看两人，然后在不近不远的距离站定。
　　越楚看过去，看到他正在滴着血的左手臂，示意他先下去疗伤。又在他皱着眉头看过来后，摇摇头示意没事的。
　　不过墨星空却还是固执的没动。有文京城中自发组织起来的大夫，亦在这时跑上来给墨星空做简单的检查和包扎。
　　这样越楚也稍稍放了心，收回目光，他继续去看越锋。
　　越锋动都没动，好像入定了一般。
　　直到范叔喜过来：“皇上。”范叔喜同样向越锋看了一眼，无声请示越楚怎么办。
　　“带下去，先疗伤。”
　　“是。”

　　这自然并不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