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儿弯》三月的蚕豆花

32、三十二：转点

　　天边隐隐有了些晓色，长夜即将过去。越楚将所有调卷收拾好，去皇祠烧了。给先帝，也给睿亲王和睿王妃。出来时，微亮的天下起了冷冷的雨，带来初冬的寒意，透骨的。
　　背上压上一件厚实的披风，越楚看去时看到了墨星空。对他微微一笑，越楚之后走到他又撑开的伞下，让他陪同一路去向紫靖宫。

　　“今天不用上朝，先回去睡会。”墨星空道。
　　越楚点头：“你都知道了？”
　　“嗯。”
　　“终于结束了！”
　　墨星空却摇头：“才刚刚开始！”
　　越楚默了默，继续点头：“对。”应和一声，越楚默叹：“师爹已经派出了人往鲜国，听说越华……”
　　“今天不谈正事！”墨星空突然将越楚的话打断。
　　看向他，越楚看了会后笑弯了眼睛：“好。”
　　两人于是没再说话，虽然沉默，但相互依靠着，在冰冷的细雨中，也格外温馨的。

　　紫靖宫外。
　　“你，去见见许夫人吧！”越楚停下脚步。
　　看着他，墨星空听出他的迟疑，却也赞成他的决意。点点头，墨星空应了一声：“好。”

　　雨一直下到了午时正，越楚也一直睡到了这会。刚醒了盹，康公公便快步进来：“皇上，许夫人不大好了！”
　　越楚一怔，旋即回神，垂眸：“嗯。”
　　康公公也知道是越楚让墨星空去见的许夫人，而作为一路过来的老人，他更是隐约猜到，有些事情的真相！……所以，康公公什么也没再说的，没有问的，只是长叹了口气：“说到底，当年的事……唉！”
　　当年的事，当年的许家……！越楚不免同样在心底叹。说到底，还是人心不足吧！毕竟，当年许超文已位及太子太傅，未来天子的老师，没有意外便是丞相的不二人选。嫡子嫡媳又出自楚家，当朝皇后的亲妹妹。身份，已何其尊贵！
　　然！
　　站得太高，心却不稳，终究被乱花迷了眼！最后，摔得粉身碎骨！
　　而且，许家满门只留下许夫人，说是因为楚家，或说是先帝对先皇后敬爱。可又何尝，不是先帝对他们的警示呢！
　　越楚摇头：“罢了，也好！”
　　康公公再叹：“是啊，也好！”

　　最终许夫人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越楚和墨星空去见，算是最后一面，是在腊月的月初上。许府已冷寂多年，加之昨夜刚下了一场大雪，偌大的宅第更显得空空荡荡。只有许夫人住的芳辰园，才有那么一些的生气。
　　许夫人今年刚刚四十岁，本来依她的身份，应该保养的极好，面上根本瞧不出的。可是，对她而言，就算再好，也终归不过是面上的功夫了。
　　何况，大限将至……
　　而，年轻的时候，许夫人和先皇后一双姐妹花，名满文京，一顾倾城。而今，终是落花芳草无处寻了……

　　从芳辰园主屋的正堂穿过，越楚和墨星空跟着带路的丫鬟一直走到旁边的暖阁。许夫人正倚靠在围着炭炉放着的贵妃榻上，该是在合目养神。丫鬟上前，轻唤了一声：“夫人？”
　　越楚看着许夫人随之睁开一双无神的美目，同样上前：“姨母。”
　　“楚楚……？”许夫人一怔，一喜，忙直起身，寻着眼中极为模糊的光影：“不对，是皇上！”
　　“您坐。”越楚接住许夫人摸索的双手，扶着她又倚下身去。
　　许夫人笑逐颜开，消瘦苍白的脸上多了些红润：“臣妇不能给皇上请安，还望皇上恕罪。”
　　“姨母，您还是唤我楚楚吧！”
　　“哎，是，好！”
　　看着打心眼里高兴的许夫人，越楚恍然又回到了那年的凤平宫，看到了楚皇后……喉中难免一哽，越楚坐到旁边的矮凳上，由许夫人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好些的话。
　　许夫人没有忘记墨星空，知道他也一定来了。所以和蔼的笑着打趣他，打小越楚上哪儿他都要跟着。
　　而墨星空一本正经：“人还没娶回家呢，万一被别人拐跑了呢，自是要跟着！”
　　一句话让许夫人笑出声。
　　越楚也没跟墨星空计较。
　　许夫人笑着：“看你们，还这么要好，我到了下面，跟睿亲王、睿王妃，还有姐姐、还有楚国公，也有个交代了。”
　　暖阁的气氛刹时默了默。
　　拉着越楚的手，许夫人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以后的以后，都要一直好好的。”
　　“嗯。”越楚应声：“姨母放心。”
　　墨星空随之：“我会陪着楚楚的！像您说的，一直一直！”
　　“好、好！”许夫人不住点头，满面舒怀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啊！”亦是不住的喃喃低语，许夫人同时抬头，没有焦点的目光延伸到窗外。片刻，忽而：“你们看，玉兰花开了……”

　　曾经，是那个白雪玉兰开满文京的季节，芳华正茂、年华正盛的姑娘，满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许，披上了火红的嫁衣。人比花娇，羞红了一城飘白……

　　三天后，许府发出讣告。许夫人的丧事，除了楚家，彭瞩望和他的夫人赵氏，也出力良多。但遵许夫人遗嘱，丧事从简。所以，许夫人走的很安静。文京也在忙着准备新年，对比，更是明显。
　　到了腊月二十三，这天一早，皇宫从北边的玄州迎来了一支，挺特别的队伍。是常亲王越锦耀进京朝拜来了。而说特别，是他还带来了他的嫡重孙。要知道藩王非诏不得离开封地，朝拜则不允许带家眷及大量随从。所以，常亲王对越楚的解释，话里话外都是，要将孩子留在文京作为质子。
　　看来，越锦誉和越锦扬的作为，着实让这位真闲散王爷提心吊胆了一把！
　　也确实！自自家那兄弟二人犯上作乱，又功败垂成，常亲王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能想出这么一招，也真是难为他了。
　　越楚心中好笑，面上不断安慰常亲王。也是话里话外的敲打，只要他安分守己，越楚自是不会为难他。质子嘛，不需要。定德皇帝当年为何削藩，便就是质子惹出的祸端。不过来都来了，就带孩子在文京好好转转吧！
　　于是常亲王感恩戴德，结果第二天就出了事！

　　倒不是常亲王找事，是事找的他。
　　既然天绥帝有话在先，常亲王自是要带宝贝孙子好好转一转帝都文京。然，半路上马车的马匹受了惊。他还好，只是他的嫡重孙。小娃娃才三岁，吓得当夜就起了高烧。常亲王自是要找天绥帝告状！因为这事，是人为的！
　　京禁衙也是麻利的查了，结果出来的很快，也让越楚挺意外。
　　是高胜志指使的。
　　这人是谁？是原建承候！对，原暎亲王妃高氏的娘家人。
　　越锦扬罪有应得后，建承候一家当然也要并罚。而之前已经提到过，这家人，跋扈惯了的。因此一直对最后的处罚结果不服！理由是高氏可是已经被害了，是越锦扬害死的！他们也是受害者，褫夺荫封便罢了，凭什么还要被牵累！
　　大理寺还有司察司自从判罚下去后，就都被他们闹过，还不是一次两次，十分头疼。
　　所以眼下这出，不是针对常亲王，是想引起天绥帝注意，表示抗议罢。
　　越楚真是气笑了！
　　如果说原固国公一家是奇葩，那这原建承候一家，就是奇葩中的奇葩！当年老建国公将最疼宠的小女儿，许给越锦扬为王妃，怎么说都带了些站队的意思。可是随着老建国公辞世，降袭至候位，连着下降的似乎还有智商。明明消化不了，还吃着碗里的，肖想着锅里的。越锦扬谋反，这家人既没出钱也没出力。但心里却大约，不，是肯定还指望着通过高氏捞一份从龙之功。同时越锦扬这不失势了，又可劲的向朝廷表示忠心。
　　结果？自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要不是这番态度，高氏也不会让罗侧妃一步步爬到头上。而之前，他们若鼎力支持越锦扬，真说不定就是另一番光景了。也大概不会有越逸，以至没有越斐、越华的存在了。
　　所以越楚真应该“谢谢”他们！
　　所以为了感谢他们，越楚将此事交给了常亲王，让他自己看着办。
　　然后，常亲王便十分耿直的，光明正大的差人打了高胜志一顿！

　　越楚看着司察司呈上来的折子，意味深长的一笑。盘膝坐在一旁，同样看着的墨星空摸摸下巴：“有点意思！”
　　“终究是活到现在了的！”越楚将折子合上：“而且皇室之中，怎么会有真傻的！”
　　“这高家也真没点自知之明！”墨星空边说，边又否定的摇头：“倒是有自知之明，也不会到今天这地步了！”墨星空看向越楚：“你也犯不着为他们操心，光正事还有一箩筐。”
　　“我也没啊！”越楚随手放下折子放到一边：“这不让常亲王自个解决的。”
　　墨星空端起龙案上的热茶递给越楚。
　　越楚接了，呷了一口：“马上就到春节，又有各种祭祀，御林军可都准备好了？”
　　“嗯。”
　　“上次说到师爹已经派出了人往鲜国，越逸和越斐，还有李侧妃也已经在鲜国出现。并且，越华更是被鲜国国君奉为显客，有意招为国婿。其心昭昭！”
　　墨星空皱了皱眉：“鲜国国君确定有脑子？凭鲜国那巴掌大点的地盘，几十万的人口数，拿鸡蛋碰石头呢！”
　　“一个鲜国不足惧，两个呢，十个呢？”
　　这……墨星空又将眉头拧成一个结：“所以！还是开疆扩土，巩固权力！”也是自然！但！墨星空十分烦躁：“而且越华可还年青！啧，那有完没完！”
　　越楚有点好笑的，将茶碗放下后抚了抚墨星空脑袋：“我都不急，你反倒急了？”
　　“我急着娶媳妇回家过日子！”墨星空凶巴巴。
　　看着的越楚更是好笑，却也，心疼……悄悄叹了口气，越楚挪到墨星空近前，大胆的坐到他怀里后，抬手环住他的颈项：“对不起。”
　　墨星空低头泄愤般在越楚嘴唇上啃了一口，然后把人回抱住：“我没生气！”
　　越楚失笑，仰头看着墨星空英俊的眉眼：“我已经开始教锐儿执政，慢慢让他监国。所以以后，我一定能多些时间陪你。”
　　听到越楚这么说，墨星空反而皱起眉：“才十岁？”
　　“这位子本就是他的。”
　　“这天下可是你拼命保下来的！”
　　越楚由心笑出声来：“兴衰更替是为轮回，看开点。”
　　“那我还是干脆进宫挣个皇后！”
　　“别闹！”越楚大笑，在真的很认真的，墨星空的胸膛上拍了一巴掌：“锐儿会是个明君的！”越楚调整了下姿势，在墨星空嘴角亲了亲：“我一直很有自信，不是吗？”
　　墨星空看着笑容明亮的越楚，片刻后忍不住的再次覆上他的唇，给了他一个热切的湿吻。吻到情动，再接下去的事情便，咳咳咳了。
　　而再再接下去，两人就将整个申时都黏糊过去了……墨星空得寸进尺想留下用膳甚至，“侍寝”！别忘了战前墨星空可让越楚“答应”了，所以借机讨赏！可惜越楚没给他机会，强行赶人离开并深刻反省！
　　在越择锐可以独当一面之前，他绝对不能色令智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