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情》竹昔

3、侍卫长

　　几天后，适应力极强的俞冰以每分钟一光年的速度适应了新的环境。
　　天气渐渐转凉了。
　　俞冰爱徘徊在宛月宫外的那一片竹林里。那林子是说不尽的清幽，虽时已近深秋，但那林中的竿竿清竹却依旧翠绿，一片生机。秋后的凉意渐渐向俞冰袭来，她不由得后悔了出来前未披一件外衣。一阵风轻轻携进漫天的黄叶，头一次的，莫名其妙的一丝浪漫的愉悦竟然漫过了那清冷女子的面孔。她不由得抱住了双臂，轻轻缩着身子，微微掂着脚，试图望穿跟前这一片令人惊奇的美丽清绿。
　　然而面前，只是清一色的竹。
　　她微微闭眼，舔了舔略微发干得嘴唇。
　　忘记天地
　　仿佛也想不起自己
　　仍未忘相约看漫天黄叶远飞
　　就算会与你分离
　　凄绝的戏
　　要决心忘记
　　我便记不起
　　明日天地
　　只恐怕人不出自己
　　仍未忘跟你约定假如没有死
　　就算你壮阔胸膛
　　不敌天气
　　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王菲《约定》；词：林夕）
　　远远的，传来一阵天籁般的萧声。
　　完全闭上似乎早已睁不开的眼睛，俞冰头一次任凭自己坠于如此空灵凄美的萧声中。
　　我吹散三月的飞花
　　清晨的月牙 淡去在树下
　　我依身在天涯听前夜的神话
　　我沏出三月的浓茶
　　黄昏的枝桠黯淡在云下
　　我依身在天涯拂纷乱的长发
　　风在吹吗花在落吗
　　我撒去六月的细沙
　　深夜的仲夏流逝在梦下
　　我依身在天涯忆昨日的春花
　　我告别六月的浪花
　　黎明的奇葩凋谢在爱下
　　我依身在天涯梦相约的篱笆
　　我爱你吗你爱我吗
　　轻轻地，她感到了额上一热。倏然睁眼，一双眼睛正俯视着自己。
　　那是一名男子的眼睛，纯然，无瑕疵。其上，不淡不深的眉毛隐藏在一绺略长的刘海中；其下，高耸的鼻；唇，微微颤动着。
　　“公主，失礼了。”男子轻声说道。
　　“你什么意思？”俞冰冷冷应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吻了公主？
　　“失礼了。”男子固执地盯着她的眼睛。
　　“你什么意思？”俞冰并不打算就此了结，但又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着那人。
　　“……”那男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被远处一人打断了。
　　“萧弈凡！”
　　“公主等等。”萧弈凡行一礼，转身向远处之人轻声说了几句，然后重新掉回头来：“公主，冒犯了。”
　　这名叫萧弈凡的男子，不仅是太子李郗然最为宠幸的一名贴身侍卫，还是太子殿下的拜把兄弟与知心好友。这萧侍卫生得英俊潇洒，为人洒脱风流，有时却金口难开，沉默寡言，对自己的朋友、爱者却无微不至，细心且爱笑，故迷倒了万千女子。
　　此刻的俞冰没有说话，只是冷冷一笑。萧弈凡不觉一颤——这公主殿下，何时变得这么如雪似霜了？他不知所措地望着对方，却止不住眼中的爱慕之意。俞冰何等眼力，看不出此人的心思？发现之时，她不由一愣，随即，嘴角扯起的笑容之中的寒冰，渐渐消融。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远远又是一人，似乎是东宫侍卫，匆匆忙忙地向这边奔来。
　　“公主！”来者急急叫道，“太子病危，请公主速往东宫！”
　　“你说什么？”一贯镇定的俞冰这一次都忍不住了心头突如其来的恐慌，紧张溢于言表——她才来这里一个星期，太子李郗然，她昨天才见过，还在生龙活虎地跟她谈笑打趣，今天怎么就——这不可能，好端端的人怎么会……
　　“太子病危，望公主尽快——”
　　“可太子怎么会突然病危？”一旁的萧弈凡也沉不住了气，“怎么会？得了什么病？”
　　“请萧侍卫与公主殿下同去。”那名侍卫飞快说道。俞冰张嘴还想问些什么，可那侍卫只是默不作声地行礼，接着，同样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立刻，俞冰的大脑像往常一样运转起来，而且速度高于平常的一千倍不止。然而，在飞快闪过的一个个念头间，一句话，在脑中挥之不去——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公主，我们快走吧。”萧弈凡焦虑说道——主子的病危，还是从一定程度上让他从对李竹清的狂恋之中清醒过来。俞冰却几乎拿他的话当做耳边风，一个模模糊糊不成形的猜测逐渐浮现出来。太子病得厉害而突然，其中必有蹊跷，而那蹊跷之事的背后，比有一个天大的阴谋……
　　“寅王李郗杰。”她轻启冰唇，浑身发冷，喃喃道。
　　“对不起？”萧弈凡莫明其妙——眼前这位一向头脑无比灵活的雨谦公主李竹清，今天怎么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你先去太子那边。”片刻之后，俞冰恢复了常态，冷冷道。
　　“可公主不去么？”萧弈凡又是一愣。
　　“我随后就到，你先去。”她在语句之间加入了命令的成分，使得对方立刻感到了此事的不可商量。但萧弈凡就是萧弈凡，这位太子最为信任的贴身侍从是决不会因为这样一个回答而罢手的，即便对方是公主殿下。感觉到了对方不打算就此罢休，俞冰不耐烦地、用不由分说的口吻，冷若冰霜地堵住了他的话头：“我有点事，你先去吧。”
　　萧弈凡犹豫了。他不愿惹得面前这位他深爱的女子生气发火，可事关主子生死安危，他又不得不秉公行事。矛盾之间，两难之间，俞冰的目光让他下定了决心。他行一礼，道：“那在下先行了，公主！”他一声轻叹，转身以现无人能敌的轻功飘然而去。
　　俞冰望着那被风吹得狂乱的白色衣袂以急速远去，不由得轻轻摇头。她为他感到惋惜，为他被过滤过一般的嗓音，为他无杂质而略显忧郁的目光，还为他的纯情……只是她俞冰手里，攥着一个王朝的命运；只是她不愿承认，在第一次见到萧弈凡时，她就已经跌入对方那双真诚的眼睛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