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情》竹昔

2、寅王

　　俞冰闭了一会儿眼睛，借此适应突如其来的更变。从根本上来讲，她完全能够将真正的雨谦公主李竹清冒充得天衣无缝。这两名女子，性格是那样的相近，同样的冷漠孤傲，同样的矜持沉默。也许俞冰的头脑不如真正的李竹清那样过分的聪明灵活，可是俞冰拥有绝对清清楚楚、有条不紊的思维，逻辑性思维强得让人倒吸一口冷气，以至于认识她的人都说，她不应该学历史，而应该做一名警探的，那样她会得到“福尔摩斯再世”的美誉。
　　好吧，既然当上了雨谦公主，她就得做点什么。
　　俞冰的头一个反应是回到她原本属于的世界，为她的长时间不在找一个借口。然而来不及重新向那面铜镜走去，就听到了轻轻的叩门声。思量一番以后，她决定先接待一下来者，否则，大概就要被戳穿了吧。
　　“进来。”她以一贯的矜持态度应道。
　　门被轻手轻脚地推开，走进来一名看上去年纪很小的丫鬟。
　　“公主，寅王来访。”丫鬟小心翼翼地说道。
　　“知道了。”俞冰冷漠地应道。
　　“是，那倩儿退下了。”丫鬟低声细语道。
　　“你先退下吧，请他进来。”俞冰点头道，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真的，连她自己都在感叹，为什么李竹清和她这么像呢。想到这儿，她不由得一皱眉——她得好好会会那个寅王了。看来，这个宛国的存亡，现在就掌握在她俞冰的手上了……
　　“清儿，身体好些了没？”人还没有出现，一个很纯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了。俞冰抬头一看，心里一惊——难道这就是那个篡位的寅王李郗杰？
　　看上去一点野心也没有。
　　真的，这个李郗杰，苍白的脸色让人觉得他营养不良，两道色彩很淡的眉毛没进了低垂着的刘海里，而其下那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却让人觉得他像个女子，还是个少女。俞冰不由得扬起眉毛——是人不可貌相？还是那根本就是一个杜撰的故事？
　　“清儿，感觉好些了吗？”李郗杰又一次问道。
　　“好些了，多谢二哥关心了。”俞冰只是微微一笑，应道。
　　“好些了就好。”李郗杰地一点头，漫不经心地用手拂去低垂在额前的长长的刘海。俞冰不由得再一次诧异起来——这哪是只男人的手？纤细嫩白，简直可以做护肤品的广告了！她一撇嘴，然后将这个念头从脑中挥去。
　　“二哥这次来，仅仅是为了看望清儿么？”俞冰知情似的笑了笑。
　　“嗯——”李郗杰犹豫了，忽然昂首问道，“清儿认为呢？清儿认为二哥为什么来这儿？”
　　“清儿在想，”俞冰顿了顿，“二哥是不是要和清儿商量些什么？”
　　李郗杰惊异地扬起眉毛，倒也控制住了情绪：“清儿何以知晓的？”
　　“猜得对么？”俞冰只是笑问——她自认为还是很能把握李竹清说话时的神情和措辞的。
　　“清儿越来越了解二哥了。”李郗杰无奈地耸了耸肩。
　　“若真有事，还请二哥快与清儿讲明。”俞冰淡淡应道。
　　“若是二哥告诉了清儿，清儿能够保证不传出去么？”李郗杰采用了迂回战术。
　　“二哥能否先讲明是何事呢？”俞冰扬起眉毛。
　　“若清儿能够保证不外传，二哥自会毫无保留地向清儿讲出。”李郗杰悠悠道出。俞冰又是一皱眉——哼，李郗杰，你小子，敢跟我俞冰玩文字游戏？想到这儿，她甜甜一笑，道：“若二哥真这般说，清儿自不会向外人泄漏。”
　　哼，不会向外人泄漏，但她俞冰没说她拿太子等人当作外人啊！
　　李郗杰自然不晓俞冰的意思，全当她答应了，于是眉开眼笑一阵后，收敛道：“二哥今天看望清儿，事实上是想与清儿商量，不知清儿愿否嫁与二哥？”
　　俞冰一愣，然后迅速回神，令人不以察觉地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寒冰般的笑容。看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呢！这个李郗杰，看来这时候就有篡位的打算了呢！她不动声色，露出了毫不做作的惊讶之色。
　　“对不起，可是清儿正疑惑着，是否误解了二哥方才所言？”俞冰眉头微蹙，“莫不是清儿因身体还未痊愈，竟以为二哥想娶清儿？”
　　“清儿不乐意？”李郗杰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难不成二哥真想如此？”俞冰扬起眉毛，“二哥与清儿，可是亲兄妹啊！”她特别强调了“亲兄妹”三个字。不出所料，李郗杰得脸色越来越难堪。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勉强尴尬笑道：“看来二哥似乎是一厢情愿了呢！”
　　“清儿未必说不允啊？”俞冰故作疑惑。
　　“真的？”李郗杰一下子两眼放光。
　　“若是二哥真的有重要的原因，清儿自然对此毫无怨言，说不定还为成为二哥的王妃自豪呢！”俞冰笑道，“清儿只想知道，二哥对将来有何打算啊？”
　　李郗杰犹豫了一下，然后道：“二哥从这往后向清儿所言，清儿万不可外传！”
　　“清儿必不向外人提起，二哥放心。”俞冰强调道，“二哥尽管直言。”
　　“好吧，”李郗杰轻叹，而后正视俞冰道，“清儿可晓，太子之位本应是二哥我的？”
　　俞冰一惊——怎么会这样！但她到也巧妙地掩饰了突如其来的铺天盖地的难以置信，只是诧异道：“清儿实在不晓！”
　　李郗杰又是一声轻叹，继而轻声道：“那太子之位本应是我的，我才是你真正的大哥，只是那李郗然耍了些手段，夺了原属于我的位子。”说到这儿，仿佛是历尽了坎坷似的，他一声长叹，缓缓低下头去。
　　俞冰一蹙眉——这事实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并不知晓，李郗杰所言完全是即兴创作。传说并没有告诉她，那李郗杰是位文到了极点的皇子。
　　“那么二哥的意思是——”她装作全然不知对方意图的样子。
　　李郗杰回头，四下看看，确定无人窃听之后，他才轻轻开口道来：“二哥知晓清儿是位极其聪慧的女子，在众公主王妃里可算得上是出谋划策之神人。二哥希望娶了清儿之后，能够有幸得到清儿关于此事指点。”
　　“那么二哥的意思是说，二哥希望清儿能够帮二哥夺回太子之位？”俞冰缓缓道。
　　“清儿误会二哥的意思了。”李郗杰的声音忽然坚定起来，“父皇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那太子非所谓的‘大哥’莫属。二哥的意思是说，能否请清儿为二哥献策，夺取皇位？”最后那句话，已经轻的几乎不可听见了。
　　俞冰惟妙惟肖地装出了一副惊呆了的样子。哼，李郗杰，你小子，这回就等着栽在我俞冰手上吧！她又是一蹙眉，而且再也没有将它们舒展开来。
　　“二哥，想要篡位？”俞冰将声音压得很低，惹得李郗杰不得不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才能听见她在说些什么，“可是二哥手上没有一兵一卒，怎么做？”
　　“清儿答应帮二哥的忙了？”李郗杰惊喜地悄声道，“清儿答应帮助二哥？”
　　“清儿似乎并未表态啊？”俞冰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清儿请务必答应二哥！”李郗杰似乎急了，“请清儿想想，若二哥真的当上了皇上，那清儿岂不就是皇后了？”
　　“清儿在想，”俞冰一副矜持样子，“清儿身为雨谦公主，这权力对于清儿，似乎已经足够了。清儿在想，清儿何苦去谋那个后位呢？说不好，还可能遭来杀生之祸，清儿何苦呢？退一万步说，二哥已经有正室了，清儿就算嫁给二哥，也不可能得那位置啊！”
　　李郗杰的眉头蹙到了一起：“那清儿先前为何怂恿二哥？”
　　俞冰愣了一下——她并没有想到，这个看似规规矩矩的李竹清，竟然会做出那种事情！她的大脑以光速运转了一阵，而后开口道：“二哥当时，怕是曲解了清儿的意思了吧！”
　　“那清儿所言‘还望二哥早日行动，好给清儿一个皇后位置’，清儿此刻能给二哥一个很好的解释么？”李郗杰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俞冰。呵，这个李郗杰，还真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儿呢！俞冰又扯出一抹冷笑，道：“请问二哥，对于二哥来说，‘很好的解释’究竟是个怎样的解释呢？”
　　“说的通的解释！让本王满意的解释！”李郗杰撕去了所有温柔的面纱，一个箭步冲到俞冰面前，扯住了她的衣领。俞冰虽是大吃一惊，却面不改色，又是一个冷笑——哼，李郗杰，你到底还是露出了你的真面目！不错的，这个时候的寅王已经不是那个文弱书生了。他两眼圆瞪，水汪汪的仿佛要滴出眼泪来，但那目光凶狠蛮横的好像一头狼。
　　“二哥可晓男女授受不清？”俞冰冷冷启唇，“还望二哥放尊重些，请二哥勿忘，清儿不仅是您的妹妹，还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雨谦公主！”
　　李郗杰呆愣了一会儿，心中好不惊讶——这李竹清，何时变得对他李郗杰如此防范了？他愣愣地放手，后退一步。
　　“一个玩笑能使清儿变得如此？”李郗杰强笑道。
　　“那二哥可知清儿也不过玩笑而已？”俞冰的嘴角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
　　“玩笑便好。”李郗杰松了口气。沉默片刻，他又不死心道：“那，清儿的意思便是不愿了？”
　　“不愿什么？”俞冰装傻。
　　“二哥不再提便是。”李郗杰摇头一叹，“那二哥先告辞了。”
　　“那么，再会了。”俞冰笑道——终于阻住了这家伙的阴谋了！
　　“再会了。”李郗杰又是一叹，走出门去。唉，李竹清呵，是什么让你现在变得如此的……
　　送走了李郗杰，俞冰懊恼地暗自叹了口气。唉，真是……
　　她轻轻回身——现在该是回去找借口的时候了吧！她走向那面铜镜，轻轻吸了口气，向其走去。
　　那份冻僵了的感觉又来了。片刻，她重新站在了那幅古画前，画上，真正的雨谦公主李竹清的目光，竟略略显得妖媚了！
　　正待收起这画，叩门声轻轻响起。俞冰没有犹豫，轻轻地一声：“进来。”
　　门被推开了。父亲走了进来。
　　“爸爸。”俞冰笑道，声音竟也是那么的寒冷入骨。
　　“啊，小冰。”俞先生轻轻一笑——作为这个年纪的老人，他已经算健康得令人惊叹的了，“怎么，在欣赏你的画吗？”
　　“是啊。”俞冰低下头。
　　“隔着玻璃看不清晰？”俞先生倏然问道。
　　“爸爸？”俞冰蹙起了柳眉。
　　“如果不是看不清晰，为什么要把镜框拆开？”
　　“路上不小心打碎了。”俞冰心虚一笑，但在俞先生看来，那笑丝毫不显得不自然。
　　“今后小心。”俞先生只是说，转身欲走。
　　“爸爸！”俞冰叫住了他——她必须编一个理由，如果她想要保住宛国的话……
　　“嗯？”俞先生缓缓回头。
　　“嗯——我——我要出去国外考古，可能会半年不回来。”她编道。
　　“好吧。”出乎俞冰的意料，俞先生竟然没有多问。
　　“那——您在家小心身体。”俞冰试探着说道。
　　“你也要小心。”俞先生说道。
　　“我会的。”俞冰浅浅一笑，“我明天就走。”
　　“路上小心。”俞先生只是轻轻一句，随即转身出门。

　　第二天，按照计划，俞冰再一次穿过了那幅画。
　　一切尽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