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创世》牧野长歌

4、世间皆幻像

　　过了小半个月，父亲精神已恢复大半。家里又是一片鸡飞狗跳的热闹景象。
　　一日清晨，母亲已经准备好了餐食，催促着孟白快些收拾，孟白只随口说好，却还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晃晃悠悠的走出房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合不拢嘴，父亲竟身着一件靛蓝织锦长袍，身挂墨玉，头带金冠，气宇轩昂，与往日邋遢不修边幅的形象相去甚远。又一改往常的慢慢吞吞的秉性，竟已站在厅房窗户边一直望着外边的天空，手里一直攥着一颗墨绿色的珠子。
　　待孟白准备妥当后便将珠子交到孟白手上，孟白看了看珠子，又看了看父亲的打扮，先觉得帅气万分，却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而一旁的母亲此刻眼中全是父亲的模样。
　　“爹，今儿是跑路，您穿成这样是不是太招摇？”
　　父亲没搭理他，径直进了房子，好些时候才出来，将手中步摇温柔的插入母亲的发髻侧旁，那金玉步摇甚是好看，盘云金丝点缀翡玉，顶端七颗极明珠，衬着母亲分外华贵。
　　“我们这就启程。”父亲温柔细语，母亲和颜悦色。
　　与之前的无数次跑路不同，这次马车竟可以用空无一物来形容，这让孟白更是心里打鼓，瞅着父母一身华装，觉得定是要投靠什么达官贵人，入繁华街巷。一路上，孟白还是有点小兴奋的，毕竟搬家搬得如此轻松自在总是好的，想着不管去哪，总比住荒岭里好些。不过当马车停到一处山脚下时，孟白整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恨不得自己只块石头，毕竟这座紫云山，他来过无数次。
　　山本身算不上大，甚至与山脉里其他山山水水的比起来还算有些小的。景色连一般都算不上，爬到顶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即使最炎热的夏日，其他山谷里都多少有些游山玩水避暑纳凉之人，独独这紫云山上鲜有人迹。一来是因为紫云山冬冷夏热，二来山顶上一年四季都是一副光秃秃的景象，没有一点能入眼的景色，还常常有各种虫鼠蛇蚁出现，久而久之自然是人烟稀少的可怜。
　　孟白对这里倒是比自家门口的路都熟悉。自打记事起，孟白便一年四季无论寒暑雨雪每月必被爹娘带至紫云山。一直爬到山顶，休息个大半日，太阳落山时才下山。
　　小时候孟白上山随身会带把匕首，防止野兽攻击，稍微大些便开始赤手上山，而爹娘从来都是走在他身后。最初跟一条小草蛇都要纠缠个好久，还会弄出些伤，身后的爹娘都看的胆战心惊。没过两年孟白徒手抓个银环蛇都是手到擒来，以至于爹娘后来上山都要拿个麻布袋子，到山顶再一条条的拉出来数数，量少些时母亲当日便炖了煨汤，量大些还晒成蛇干，换些银两。
　　孟白一直坐在马车上不愿意下车，但抵不过母亲的简单粗暴，还是乖乖的站在了山脚下。
　　“我以为什么地方呢，怎么还是这里啊”
　　孟白满脸的不乐意的抱怨。母亲父亲两个人都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都望着紫云山顶愣愣地发呆。
　　“爹！娘！”
　　父母二人猛的一下都从刚的状态里回过神来。
　　“走吧。”说完便看向母亲，母亲微微的点头。便开始上山，从小任他怎么哭闹，上山时父母永远都只在他的身后今天突然间就都走在了最前边，孟白诧异的下巴壳都要快要掉到地上。
　　山还是那座山，可爹娘走了还没一半，身上就都湿了一大片，父亲的长袍湿成了墨色。而孟白身上一滴汗都还没出。
　　“现在我知道你们从前为什么总走在我后边了，原来是在我抓蛇的时候你们可以借机休息啊！”说完就像个小孩子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一般的笑了好半天。
　　“是啊，是啊。”
　　爹娘看着他笑，应和着点头，脚步却没停下来。路程走了大半的时候，母亲直接重重的摔在台阶上，脸色惨白。孟白连忙上去搀扶，却被父亲挡了回来。
　　孟白不解：“你们怎么了？怎么平常爬个山各个都健步如飞的，今天怎么各个大汗淋漓，嘴唇都煞白煞白？”
　　“没什么事，就可能昨晚没休息好。”母亲连忙回答。
　　“那咱们这就回吧，不行我背您回家。”说着孟白就要去拉母亲的胳膊。让父亲又一次给挡了回来。
　　“快到了。”父亲温柔地对母亲说，并吃力的搀扶起母亲，挣扎互相依靠着继续向山顶前进。
　　孟白被又一次挡回来之后，愣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想什么。从刚才的行为上来看，他觉得一定是父亲执拗，才不管不顾的非拉着他们上山的。想到母亲刚刚摔倒时痛苦的表情，他觉得实在不宜在此处继续逗留，于是硬生生的要拉着他们往回走。
　　“住手！”父亲突然吼了起来。
　　母亲也连连说自己好着，还要继续上山。
　　孟白先是一惊，然后更迷惑了，自小见母亲冲他吼那是稀松平常。但父亲从来都是个软趴趴的性子，什么大事都并不在意，这么一吼，他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随时观察着他们的状况。
　　到山顶时，父亲的麻布衣几乎都染成了墨色，母亲稍微好些，但面色已经煞白。
　　孟白连忙找了块干净些的石头，扶他们坐下。
　　“爹，娘。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找些水来。”孟白正要起身，父亲抓住了他的手臂。
　　“早晨出门时交予你的那个珠子，可还带着？。”
　　“哦”孟白一面应和，一面脑补父亲说的出门场景，手也在身上四处的探寻。
　　见他一时寻不见，母亲焦急的问他“丢了？”
　　“怎么可能。”虽嘴上硬撑，但想想当时只顾着笑父亲古怪的打扮，还真没在意那串珠子，随手丢到哪里也说不定。
　　想着想着突然连忙去翻了包袱，果然在包袱的一个偏僻小角落里找到了那颗珠子，跟一坨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破布窝在一起。
　　“这颗珠子，你需随时将它带在身上。”说着，母亲将手指向了孟白手上那颗刚找到的珠子。
　　“为什么要戴着？”孟白一脸的疑惑的仔细瞅了瞅那珠子，有些污浊，丝毫不像什么贵重的物件儿，于是更加嫌弃。
　　母亲只是微笑着说：“让你戴就戴着，就算是个念想吧。”
　　“念想？”孟白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总觉得这个词用的不恰当，确说不上为什么。
　　刚想开口问，就被父亲打断了思路。
　　“一会无论看到什么你都不要慌。”
　　孟白听了这话更加的浑身不舒服，像是要生离死别似的。瞟了一眼那个破珠子，看父母凝重的表情。觉得这段对话甚是荒诞，就不由的笑起来。可父母没丝毫的笑意，他也便觉得无趣，只得将那珠子系与脖上，并用手一掖，放于衣衫内，还用手拍一拍，让他们安心。
　　父亲用手在孟白的眼睛前一晃，孟白就觉得眼睛刺痛的厉害，像被人挖去双眼般疼痛，并越发的扎在每一根神经上。
　　“爹！”
　　“啊。。！疼！”
　　孟白低沉的叫着，双手死死的攥成拳头，痛的蜷缩成一团。大脑一片空白，已经痛的听不到母亲在身边的微微抽泣声。
　　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感就慢慢的消失了。
　　孟白一点点睁开眼睛，看到嘴边泥土的颗粒才确认自己眼睛真的好了。像是去掉了久久遮挡的眼纱，清晰异常。
　　他有些兴奋的抬起头去寻找娘爹时，才发现爹娘身上血迹斑斑。父亲的整个衣衫都被血染成了墨色，脸色也有异样。
　　孟白被眼前的景象吓傻的蹲坐在地上，拼命的晃脑袋。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可无论他怎么揉搓眼睛，都还是那鲜血淋漓的父母。
　　母亲父亲脸上看不到悲伤，反倒有些欣慰。
　　“别看我们现在伤的这个样子，要不了两天就恢复了。”母亲语气中有点安慰孟白的意思，但却也像是在说真的。
　　“你们这是怎么了，刚不是还好好的么。”
　　父亲这一路的少话，终于也开始安慰孟白。“没什么，就是被些小妖伤了皮毛。”说着目光看向了刚来时的路。
　　“小妖？”
　　孟白顺着父亲的方向看了看他们上山的山间小道，一股股暗黑色的气团在小道上窜来窜去。
　　“是它们么？”
　　“对。”
　　“可从前爬山时怎么从未遇到过？”
　　“那些小妖守护在那里已经很久了，而我们今天要闯山门了。”
　　孟白一点都听不懂父亲在说什么，但那些看起来有些凶猛的气团，却真真切切。
　　“山门？我们不是在山上么？”孟白疑惑望向母亲。
　　母亲微微一笑，也将手在孟白眼划过，孟白经过刚才那个疼痛，下意识的向后躲了一下，还是没能躲过。咬咬牙，闭了眼，做好忍痛的准备。但这一回倒是奇了，不仅不痛还爽利爽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