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阿巴斯x恺撒]落日之地》暮藏

7、第 7 章

　　“真是漫长的一天。”
　　龙收起双翼，降落在海岸上。恺撒从龙背上跳下，他故作轻松地说道，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那家伙的这种形态，他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龙开口说话，它的声音和那人很不像，带着沉重的隆隆回声，仿佛正在大教堂中铜钟齐鸣的时刻与他对话，语气也不似那人温和，充斥着咄咄逼人的威势。
　　这令恺撒感到不适，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他曾经看过那些古老卷轴里关于龙族的只言片语，关于觉醒与死亡，存在与毁灭的争论，痛苦的猜想如长着尖锐指甲的利爪攫紧了他的心脏，他想起他之前的问题，那并没有得到回答。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他低低地发问，带着不确定和些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希冀：“你是他么？”
　　龙注视着他，骑士的铠甲早已破损不堪，更因暴血而面容憔悴，显得十分狼狈，与记忆中骄傲的金发青年不太像了，它沉默了一阵，终于回答道：“那曾经是我的名字，但现在不是了。他是你的朋友，而我不是。”
　　“……”恺撒顿了一顿，抬起头与龙对视，他露出一个平常的笑容，冰蓝色的眼里盛满金色的阳光，“谢谢。”
　　“谢我什么？”龙似乎有些疑惑。
　　“谢你来帮我啊，合作愉快。下次有事情你也可以来找我，这是恺撒·加图索的承诺。”恺撒耸了耸肩，他随手在地上挖起一把雪，擦拭着狄克推多的刀身，之前被鲸血腐蚀了浅浅一层，回到学院后大概要送去修理了，不过看起来并不是很严重。
　　“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龙评价道，“怪不得他喜欢你。”
　　“但是我已经失去了他。”恺撒猛地抬头，他看向龙的眼神并不友善，龙能够理解那种眼神，是失去很重要的东西时，看向仇人的眼神。那双眸中是汹涌如海的愤怒与仇恨，但是那些尖锐的情绪一闪而逝，他垂下眼来，将刀重新插回刀鞘里，“你受的伤不轻，有什么我能做的么？”
　　“不，你不需要做任何事。”龙没有再看向恺撒，它看向地平线上正在坠落的燃烧的太阳，平静道，“我就要死了。”
　　那是一种太过平静的叹息，平静得仿佛来自时光之前。
　　“你说什么？！”恺撒惊愕道。
　　龙俯下身，以蜷缩的姿势卧在海岸上，黄金的眼瞳阖上了：“这是对我恣意妄为的惩罚，强行茧化并没有成功，这身体不过是个伪物罢了。我的血已经流尽了，恺撒·加图索，呼唤那个名字吧，现在是时候了，如果你还想见到他的话。”它的嗓音里能够听得出笑意，恺撒从那张龙的面孔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一种古怪的情绪包裹了他的心，他站起身来，毫无迟疑地，他冲着长眠的龙喊出那家伙的名字，他心中的感情早已满到溢出，他想念那个人，他有很多话要对他说，他想说这一切已经结束了，等他们回到学院交了任务，他们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他们可以一起去很多地方。
　　他爱他。
　　那具巨大的龙尸突然萎缩下去，恺撒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疯了般地拔出狄克推多，刺穿坚固的鳞片，死去的龙躯脆弱无比，被轻而易举地剖开巨大的伤口。龙的内里空空如也，只有心脏处裹着无数的血管与白色纤维，就像人形的茧。他小心地将茧划破，伸手进去，他在心里默默祈祷，他的手指摸到了熟悉的手臂，他抓紧了那只手，用力将那家伙拖了出来，虽然面色苍白得如同死人，连呼吸也几乎感受不到，心脏跳动得极其微弱，但是还活着。
　　你还活着。
　　他感到滚烫的液滴滴落在自己手臂上，就像那时龙流出的鲜血一样。

　　“抱歉。”这是阿巴斯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坐在床边的恺撒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看，像在看一个傻子，这让他不禁感到有些惊慌。
　　“我做错了什么吗？”阿巴斯谨慎地说道。这句话刚出口他便察觉了他犯的错误，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在他们确定了关系之后他仍然没有坦诚这一点，他们的恋情中掺杂着巨大的谎言，而任何亲密关系的崩溃起始大多源于不信任。他其实可以解释，但他不确定恺撒是否能够接受那样一个理由，想如人类那样活着？听起来像是临时想出来推卸责任的借口。
　　他回忆在他再次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他记得与恺撒协同作战很顺利，事实上他对自己居然还能活着已经感到了讶异，强行龙化导致他全身的伤口都延伸到龙身的表面，无法愈合的伤口在他飞去落日之地以及之后战斗的整个过程中大量失血，倘若不是恺撒破坏了那头巨鲸的肺强行令它上浮，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我在研究一张骗子的脸，不得不说你的长相很具迷惑性。”恺撒抛给他一颗奶酪球，又抛起一颗自己张嘴接住，“我很失望。”
　　“……抱歉，恺撒。”阿巴斯接住那颗奶酪球，他觉得自己的心突然空了，最后身为龙的他鲜血流干的瞬间，他失去了对心脏的掌控。他不是没有想过恺撒可能无法原谅自己，但是亲耳听到的那一刻，一种奇怪的寂寞的情绪在心底蔓延，仿佛龙化时感受到的哀伤，如潮水一般冲刷着自己的灵魂。即便他能够到达天空之上，他拥有呼唤风暴与雷霆的力量，他仍然无法摆脱这种仿佛刻在骨血中的悲伤。这世界的一切离自己十分遥远，无论再怎么掩饰，再怎么学习并遵从一个人应守的道德与律法，他始终是格格不入的异乡人。而现在，因为他自己的错，这个世界赠与他唯一的礼物被收回了，他又要回归熟悉而孤单的旅途。
　　孤身一人的生活其实他早就习惯了，只是他并不喜欢。终年在冰天雪地里跋涉的人，怎么会不向往太阳呢？那是多么光明、闪耀和温暖的存在啊，在那个寂寞冰冷的暴雨之夜，慷慨而热情地向他伸出了手。
　　“我们先在这镇子待上一阵，等你的伤好彻底了再回去。”恺撒站起身来，他看着阿巴斯的眼睛，神情严肃，“你可以准备一下，该怎么和我家里的那些老家伙谈这件事。”
　　“……谈什么？”困在消极情绪中感到无力的阿巴斯有些走神，讨论他原本是龙么？他大概听闻过加图索家对权力的渴望，但是他的龙血已经流尽了，现在的他虚弱到已经与普通人没有差别，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具有龙的力量。
　　“恐怕最好的可能是你入赘加图索家了，当然最有可能的结果是我和你一起被扫地出门，不过这个正合我意。”恺撒不满意他一脸呆滞的表情，弯腰把刚刚拧干的热毛巾糊在了他脸上，口吻严厉又强硬，似是在下战书，“到了这个时候，你要退缩吗，阿巴斯？”
　　“不，当然不会。”丢失的心脏似乎又回来了，并且因为难以言喻的喜悦而疾速跳动着，阿巴斯按住那条毛巾，同时抓住了恺撒的手，他抓得很紧，直到恺撒挑起眉毛，“我很高兴，恺撒。”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觉得那个笑话好笑了。”恺撒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不，其实你并没有见到我就打算屠龙，那个笑话还是很具有笑点的。”阿巴斯思考了一阵，极为认真地说道，“不过，考虑到杰出的屠龙者最后决定要嫁给那条龙的结局，对我而言，这并不是笑话，而是圆满的故事，我喜欢它。”
　　“不要用你一本正经的脸说这种无耻的情话，听起来很怪异。”恺撒皱着眉，往对方嘴里塞了一个奶酪球，但他绷不住先笑了起来，“以后少受点伤，我喜欢和你并肩作战的感觉。”
　　“遵命，我的陛下。”化为人形的龙微笑着，他的眼眸碧绿而悠远，温柔地看向身旁的恋人，独自跨越了浸透着血与火的数千年岁月，孤独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只属于他的不落的太阳。

　　落日之地的故事已经终结，但他们还有漫长到一生的同行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