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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火焰极光(二) ...

  •   可我连疗养院的门都出不去。
      一楼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一直开车载我的司机,他看见我下来,立即挡住我的去路,问我去哪儿。

      要做的一切,贺折早就计划好了,后面那人谨慎盯着我,我继续忙着系扣子,头也不抬着急道,“快回家,我看监控猫咪吐了。”
      司机圆滑,“乔小姐,太晚了,你放心在这里,我可以带猫去医院看看。”

      我强硬推开他往外走,他也不再继续阻拦,按亮停在外面的车,帮我打开车门。
      我却上了副驾,迅速用NFC锁车,再爬到驾驶座点火。
      等司机反应过来,我已经蛮横地开出大门。

      出过那样的事故,很久没摸过方向盘,我其实很怕,但幸好是深夜,顾不了那么多,我踩着油门加速,将后面司机跟的车甩开一节。

      凌晨两点,我到达镜园,外面已经戒严。
      车进不去,我脚下一刹跳下驾驶座,和对面交涉,对面有园里熟识的哥哥,他拦着我,说:“听哥的别进去,给贺折省点儿心。”

      我盯着他,呼吸不畅,“哥,你知道他想做什么,对不对。”

      “里面很危险,他是为了你好。”
      对方避而不答。

      我笑着,眼泪掉出来,“可他命都快没了,你让我看他最后一眼,行吗。”

      求也没有用,他沉着脸叫人带我走,我让他们放开,挣扎着说我走。
      是走了,我回到车上踩下油门,前面横的车辆我也敢撞,阻挡的人散开,吵着叫着不知说什么,我咬牙撞断围栏,直接冲进园内。

      园子里的人基本都已经搬走,月亮无影无踪,道路静谧漆黑。
      两侧高耸的柏树夹道,越往里,越像走进不见底的深渊。

      忽然一大群鸟振翅飞出,树影摇晃,巨大的爆炸声紧随其后。

      ……
      尖刺般的耳鸣瞬间贯穿脑子,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的那刻,我眼前一片眩晕。

      还是来迟了。
      太迟了。

      烟雾灼烧,火光耀红天边,模糊的嘈杂的声音四面传来。
      在这狭窄的如同水牢般的车厢内,我弓腰俯下身捂住耳朵。

      然后人来了,是我哥,听不到他说什么,车门打开,我被扯下去,又被推上另一辆车,车极速行驶,窗户大开着,冷风像厉鬼一样一路嘶叫。

      慢慢地,眼前出现一片炽红,那片红越来越热烈,我看到燃烧的火焰钻出窗户,爬上房檐,往天上去了,浓烟滚滚,到处是人,是声音,是漫天飞舞的火花。

      贺折呢?

      那里有扇门,门后面是不是藏着他,推不开吗,谁上了锁?
      救人啊,我拼命喊,没人听,他们拽着我拦着我,地下埋的不知道什么鬼,也在抓着我的双脚。

      我哭着求乔行,“你让我走吧,哥,求求你让我走行吗。”

      他的眼睛像被火灼烧一样通红,手背脖子青筋暴起,抓紧我,一句话不说。

      大火焚烧,世界仿佛在我面前坍塌。

      ……
      ……

      “……那是?”
      “那儿……有人!”
      “还活着!”
      “快!快去救人!”
      “……”

      忽然间那些人朝燃烧的房子跑去,我模糊的泪眼前,那片火光中,摇摇晃晃浮现出一道影子。

      是幻觉吗,还是一场梦。
      我僵住双眼,朝着他磕绊着,跌跌撞撞走去。
      越来越近,火光映出他的身体,他的脸,带着灰烬,带着血,他望着我,笑着流下眼泪,将我拥进怀抱。

      一瞬间,这世界所有的声音都回来了,我听到火焰在燃烧,人声喧哗,车辆的引擎,心脏的跳动,听到贺折埋在我耳边,颤抖的声音。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小心摸摸我的脸,说,“等我。”

      我摇摇头,痛哭出声。
      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下一秒,被人强硬分开,一把镣铐锁上他的手腕。

      -

      贺折被带走后,我由于吸入太多烟雾,中毒昏迷。
      醒来时阳光明亮,常姨背对我站在病床前,我还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事儿能成几成,就看这次贺折和他们的谈判结果。”
      他笑了声,“那些人如果聪明,就该听贺折的自断臂膀,可惜当家的蠢笨如猪,我猜,他肯定舍不得他那狗屁不是的弟弟。”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次事一出,他们肯定撑不了多久。”

      常姨嗯一声,忧心忡忡,“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用不了多久。您放心,贺折豁出命,我也得到了好处,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您要明白,你们从决定合作的那刻起,已经趟入了浑水,不可能再独善其身。”

      电话响两声,说话人站起来,说有事先走,他接通手机走过来,瞥一眼,注意到我。

      那张脸长得桀骜不驯顺,确实也不认识。
      他冲我笑,“你说是吧,弟妹?”然后推门离开了。

      ……
      “他是章家的接班人,章延之。”
      常姨轻描淡写,她到我身边,摸了摸我额头,问我渴不渴。

      能和上面做权力抗衡,还能有哪家姓章的,那些只言片语,我听得明白。

      -

      爆炸起火后,镜园拆迁暂时搁置,门口戒严,也不再让任何人随意进入。
      数日后,嫂子顺利生下一个男婴,贺折依旧没有消息。

      乔行问我什么时候来看孩子,我换季感冒始终不好,只通过视频看了一会儿。
      新生儿粉粉嫩嫩,裹在被子里睡觉,像个香软的花生米。
      嫂子满眼爱意,但见我第一句话就说,“乔儿,千万千万不要生孩子。”

      常姨频繁去山上看贺叔叔,她自己去,不让人跟,我便常去疗养院,带贺迁到外面玩。
      她有时能短暂清醒几秒钟,像个警惕的小动物一样,僵硬定在原地,盯着我,想说话,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贺折的消息依旧没有。

      清池的房子没人住,我给自己找事,犄角旮旯打扫一遍,从天亮干到晚上,回到家又洗了两只猫,小猫比大猫闹腾,爪子挠了我好几道。
      它们挤在烘干箱等毛干,我又里里外外清洁了猫窝、猫碗、猫砂盆,还有爬架和玩具,给两只猫驱虫,喂鱼油,陪玩,奖励猫条。
      一番捣鼓就到零点以后,小家伙们被我折腾得在我怀里呼噜。
      我累得躺倒在床上,闻着小猫味,久违地沉沉睡去。

      ……
      隐约间,很轻的,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猫咪胡子挠得下巴痒,我冒出被子,它来精神,踩着我喵呜喵呜叫我。

      淅淅沥沥,还有水声。
      门缝间漏出一线微弱灯光,有人在浴室。

      不会有别人。

      我挣扎着起身,鞋摸不到,光着脚下地,磕磕绊绊跑出去。
      水声在磨砂玻璃后,我推开门,氤氲热气迎面而来,贺折闻声转过头,满是伤痕的后背、瘦腰很快隐没在水雾中。

      发梢在滴水,他眼睛疲惫泛红,看到我笑了笑,“地上凉,怎么鞋也不穿。”

      什么都顾不上,我踏进去,将他抱住。
      热水淋下来流淌过头发、眼睛,缓缓浸透身体,把一颗心也泡得软绵滚烫。

      “睡衣……”
      他无奈顺着我发尾,“湿着难受,先脱了。”

      想得太厉害,由着他解衣扣,我闹腾地亲他,嘴巴到脖子,脖子到肩膀,他时不时托着我下巴,低头回应我,用灼热的掌心摩挲腰际,不过薄薄穿了几件,他脱得缓慢。

      “抬腿。”
      “嗯。”

      肌肤温暖贴合,身心都舒服,我发软地搭在他脚背上。

      “对不起。”他吻过我,又一次道歉。
      “定时装置我们试过很多次,无法保证百分百成功,怕你担惊受怕,不敢告诉你。”

      我眼里不断流泪,“你想过最坏的结果,但没想过我根本承受不了。”
      “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哪怕死,我也不要和你再分开。”

      “我知道,我知道……”他说,“所以拼了命,我也要回来。”

      “我舍不得你。”

      -

      贺仲余重大犯罪案件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一夜间占据新闻媒体头版。
      当年贺叔叔遇害惨死,其中伙同贺仲余的一众人尽被调查追责。

      那天宴请章延之,常姨很高兴,头发染黑,化起妆,平常不怎么沾酒的她喝了不少,从头到尾满面笑容,话也多许多。

      章延之这人虽然身在高位,年轻,看起来纨绔散漫,但没那么多规矩,心也细。
      临离开时,他提醒我和贺折,“常姨遭遇那么多事,心力不足,你们多注意她的健康。”

      当晚送常姨回家,我们留下来照顾她,天晚了,她人还有精神,找出相册一页页翻过去,讲小时候的事。

      她拉着我的手,“一开始,阿迁还别扭,你倒是不怕生,来了几趟就拉着她满园子跑,两个人形影不离。”
      “你贺叔叔问我,‘像不像我们多了个女儿’,你和阿迁一般年纪,有时却像姐姐一样照顾她,我甚至觉得,我失去的女儿好像又回来了。”
      “所以园子里那么多小孩儿,我和你叔叔总是忍不住偏心你。”

      我枕到她肩上,吸吸鼻子,“以前可能不行,但现在是了,儿媳也是女儿,妈妈。”

      她明显一愣,笑着歪头碰碰我的脑袋,不自然抹了抹眼角。

      我说:“以后也一样,我会照顾好妹妹。”

      她拍拍我手心,摇摇头,“那是我的责任,你们两个听话,过好自己的生活,我才高兴。”

      贺折说,该接阿迁回家了。

      常姨嗯一声,眼里泪花闪烁,“好,回家团聚。”

      ……
      ……
      不过一周时间,在一个平常的晴天里,玉兰花盛开,和暖的风吹进窗口,在沙发上,红色毛线球滚落,一段很长很长的线弯弯绕绕,慢慢停止。
      常姨垂下双手,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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