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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香 ...

  •   烛光晕黄,老妇人在脚边摸索着,弯下的背脊如同绵延在□□上的山脉,将衣物勒出尖锐的痕迹。一阵丁零当啷,紧接着转动、碰撞的声响。
      伴随着老朽的“吱呀”,面前的门开了。
      “呜!”冬炎猛地掩住口鼻,一闪身挡在离续面前,“药师小心!”一股浓烈的甜味扑头盖脸涌来。
      肩被后者轻轻一拍,冬炎哆嗦地抖了抖身子,离续在他耳边轻声道:“无碍,是螟露的香味。”
      “螟露?”冬炎疑惑地放下袖子,“可是这味儿刺鼻得……”
      “小姐,客人到了。”老妇人的步子突然变得颤颤巍巍。
      房间竟与地道一般,是没有灯的。老妇人将灯放在手边的桌上,余光隐隐绰绰地勾勒出右边的人形。
      离续盯着那抹人影,手指轻轻地敲击着腿侧。袖子倏地一紧,她低头,恰迎上冬炎晶亮的瞳眸:“就是她?”
      离续垂下眼眸,突然扣住冬炎的左手,塞过去一颗药丸,吩咐道:“嚼碎,咽下去。”
      冬炎瞪大眼睛,神色却不慌张,他依言嚼碎药丸,只觉一股浓臭的腥苦自舌根散开,他皱起眉,硬吞了下去。
      苦味逼上脑门,激得他眼泪直流,视野一片模糊。面前的人形似乎动了动,又似乎一动没动。
      老妇人道:“两位请坐吧。”转身又朝向右边轻声问道:“小姐,这就是夫人信里提到的药师。老身仔细想了想,今儿的药不如先停一回,待药师看过方子后再熬,您说可好?”说完她又踏进了一步,双手融进黑暗里,上下滑动着,指尖抽出一缕缕黑线。
      那是头发。一丝丝泛着烛火的金光,顺直,柔软。
      药师的手,停了。冬炎悄悄地看向黑暗的深处,头发而已,不是吗?
      “小姐今年可是二十有四了?”离续打开药箱,指尖在陶陶罐罐中穿梭,“我有个朋友,正是这个年纪,也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但您猜,他和小姐最像的地方是哪儿呢?”
      没有一个人出声,在那片墙漆般的黑暗前,只有老妇人不紧不慢地滑动着手。
      “是头发呢。”离续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冷场,笑着挑出一个小瓷瓶,然后向前走去,“他的头发又黑又密,长得就像从东域进来的绸缎子,曳了一地的黑。我常常笑他,说不定哪天命都赔在这物件上。”
      冬炎觉着自己的脸庞密密的都是汗,接二连三地滚落。眼前的情形透着一股子怪味,他想挡住药师,却手脚僵硬,浑身上下动也不能动。
      是刚才的药吗?
      “不过,他却说,有灵性的东西,养得越好,就越骄傲。所谓物极必反,终有一天,它也会因厌倦了单一的生活而离开自己。不知小姐您的头发,可也是如此?”说罢,离续站定在那盅墨黑前。她微眯起眼,才看出原来是张床,床边露出一角衣摆,上面绣着华丽繁复的纹路。
      隐约能辨出牡丹的样式,她依稀记得曾在某处见过。
      牡丹,乃王者之象。
      离续待要细瞧,床边的老妇人却转身一福,挡在她身前,道:“药师还请留步,我家小姐不喜生人靠近。”
      “哦——大多不愿靠近生物的人,”唇边挽起笑花,离续缓缓道:“都会有秘密。”话音一落,右手挥袖,直向桌面卷去。
      烛灭!瞬间,浓稠的黑暗滚墨般覆盖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住手!”与此同时,凄厉的嘶吼声暴起。
      出事了!冬炎身子一颤,僵硬的指尖刚抚上腰间的匕首,颊旁便猛地翻起一阵劲风,伴着令人作呕的甜腻怪味。还不及侧身,他的身子便被这股风撞翻在地。左肩一阵剧痛,似有东西生生插入骨肉中,微微地爆出一记“嗤”声。
      药……师。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他咬紧牙关,却仍痛得不禁后仰,不想居然看见原本是墙的地方,突地射进亮光翻开了一扇门,一道黑影迅速从门中穿过。待他方要细瞧,墙俨然已闭合,就好像方才那幕不过是他痛感泛滥后的错觉。冬炎的心底一阵悚然,他自幼五感过人,即使刚才只是一眼,但他的确看见那道黑影手脚并用,贴着墙壁爬出去。
      就像只蜘蛛一样。
      药师!他挣扎着用右肘撑起身子,左臂完全使不上力,怕是暂时废了。正想就近摸索借力的家什,却听见前方一阵骚动,似是什么撞到了桌椅。是活物?顿时他双目暴涨,向后颓倒,右袖滑出短匕扬手欲挥。
      “冬炎,是我!”一声大叫。
      闻其声,冬炎大惊,挥出的手顿了顿,那匕首已是失了准头。他心底骇然,不及细想低吼道:“趴下!”同时扯下腰间饰物掷出。只听见一阵声响后,整个房间又重归黑暗与沉默。
      过了半响,冬炎才嘶哑道:“蛰枫?”却是无人回应。他咬牙一个挺身,猛地腾坐起身,受到牵扯的左膀又是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便抬眼紧盯着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他的腰牌明明追上匕首了,怎会……
      突然一阵窸窣声响起。“蛰枫是你么!”冬炎双瞳微缩,他已无防身之物,左臂又废,如若再来只手脚并用的怪物,只怕今天留不住这条小命了。身体因声响的靠近而不自觉地轻颤,他抽下绑在双髻上的绸带,摸索着将两条带子打上死结,继而脱下外袍,便屏息不动。
      倏然,那声音停在冬炎身前不到两步的距离,他几乎可以听到那微喘的呼吸声。冬炎左手紧扣外袍,右手攒住绸带。他心里很清楚,如今是敌在暗,我在明,他甚至不能确定对方是人是兽,即使手握天蚕丝,机会也只有一次。何况,如若对方只是佯攻,那就如同自己凑上去送死一般。
      就在此刻,却突然响起“嗤”的一声。冬炎只觉眼前光芒刺目,心中一凛,即刻甩出手中衣袍,只望能拖得一时是一时。正当他准备欺身而上之时,一个带着哭意的声音响起:“冬炎,是我!”
      冬炎僵立一旁,直愣愣地盯着被袍子罩着的身体。前方跪着一个人,从头到脚都被他的外袍盖住,只有持着火折子的手露在袍外,腕上挂着的玉镯温润剔透,煞是眼熟。只见外袍从那人身上缓缓滑落,赫然是个看上去比冬炎还稚气点儿的小姑娘,一张圆脸粉颊,柳眉紧皱,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噙着泪,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冬炎仍不敢放松,紧盯着那双水眸,一字一句道:“蛰枫,既然你来了,把我临走前留下的一线天拿出来吧。”
      女娃听后俏脸一垮,哭意更浓,道:“我胆都吓破了,你还惦记什么一线天呐。再说这时候,你要我从哪儿弄劳什子的春药给你。”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身子又是一抖,救命似地抱紧冬炎的外袍。
      是蛰枫。冬炎心道,立时身子没了气力,朝地面栽去。
      蛰枫见冬炎身子微晃,已感不妙。一见冬炎软下身子,立即冲了上去,无奈她人小力薄,根本撑不住冬炎,反倒被少年的跌势一带,也跟着摔倒在地。她好不容易从冬炎的身下挣扎出来,揉了揉遭遇重压的胸口,微恼道:“冬炎你明明跟着药师天天风餐露宿,怎么又重了许多?我说这儿又不热,你怎么流那么多……”尾音消失在冬炎浸满鲜血的前襟上。
      “冬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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