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死的我们》于焚

2、回家

　　七月末的晚风依旧带着热意，吹在身上总是觉得不爽朗，梁瑾细碎的刘海被风轻轻卷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车窗在车子行进一座小区后徐徐升起。

　　梁瑾现在的住所也从当初那个两室一厅搬了出来，这些年家里小有积蓄，趁着房价还能接受在学校附近购置了一栋二层小别墅，环境幽静雅致，非常适合待考的学生居住。

　　程宥一进梁瑾的房间顿时松了口气，立马躺在床上大呼：“吓死我了，小瑾，你不知道你妈过来那架势，差点要吃了我！”

　　这等夸张的口气，梁瑾发挥了想象力结合陈露的脾气，笑道：“我妈就那个脾气，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上心。”

　　程宥猛地鲤鱼打挺坐起身，手掌撑着身子看着门口笑意盈盈的梁瑾说：“我怎么会介意啊，今天这确实是我的错，就算是打我，我也不会吱声说个不字，但是小瑾，你太不够意思了，你竟然不告诉我你命里克水，我还以为你不给我面子呢！”

　　听了这话，梁瑾心头一跳，自知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个事情，程宥又如何得知？而且命里克水的说法是父母给他的说法，只有他知道并不全是。

　　现在看来，应该是妈妈说了，目的应该是希望程宥不要再带自己去水深的地方，从而保护自己。

　　梁瑾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目光在看到程宥眼里的担忧闪了闪，斟酌再三说：“其实并不全是吧，小时候……我掉过河里，差点死掉，后来有个婆婆告诉我爸妈我命里克水，所以父母现在很紧张我，生怕我去水深的地方。”

　　“啊？原来是这样，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喊你去游泳了！泡澡也不去！”

　　梁瑾一晒：“泡澡还好啦，一个桶里我不至于那么害怕的，就是对周围没有支撑的水域比较害怕罢了，真没事，好啦，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我妈这会应该做好晚饭了。”

　　看着梁瑾表示无所谓的态度，程宥心里像被马蜂狠狠扎了一下，对于一个会游泳的人来说，溺水的感觉只会在一开始学习游泳的时候感到恐惧，但只要学会了游泳，那种在水里来去自如的感觉，别提有多舒服了。

　　可当这种舒服成了恐惧的来源，光是靠近也会让人如同悬在半空中，两腿发软全身无力，而且梁瑾因为自己的谎言顶着恐惧来找他，拿那个并不在储物室柜子里的借书卡，还差点被自己的恶作剧整到溺水死掉。

　　在愧疚与自责中程宥的心里闪过心疼，心疼之后便是想要好好保护那单薄纤瘦还维护自己的人。

　　饭后程宥和梁瑾将最后一张试卷做完，彻底合上了繁多的暑假作业，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梁瑾作为好学生的模版，遵循原则在学习与玩乐之间，选择了将作业做完才会玩耍，而且玩的克制，不沉迷。

　　但程宥不同了，天赋异禀的他体能优等，各科成绩皆上游，仅落于梁瑾三四名，但这三四名在程宥眼里只要努力一下就可以了，所以他并不担心，这也是程世临不过问程宥生活的原因之一。

　　这晚暑假作业终于在梁瑾的监督下做完，程宥第一时间就想要玩几局游戏，于是拉着对游戏不太感兴趣的梁瑾一起。

　　梁瑾虽然不喜欢玩游戏，但是程宥喜欢，所以哪怕程宥不是每个星期放假都会住在这里，梁瑾依旧给程宥选了惯用的配置，方便他大杀四方。

　　平日里程宥总是把作业留在上学前做，但眼下作业已经做完，梁瑾只好默认小小放肆一把，通个宵陪他玩个尽兴。

　　指针一点一点的转动着，梁瑾的手指也不太利索，眼皮子也慢慢拢拉着，旁边的程宥依旧忘我的点着鼠标，键盘被他敲的啪嗒啪嗒响，时不时再怒骂一句对手脏话。

　　梁瑾在游戏人物里最后一次死亡后，扭了扭脖子对程宥说：“不行了，我得去洗澡了，太困了撑不住了，你慢慢玩吧。”

　　程宥还带着耳机并没有听见梁瑾的话，只余光看见梁瑾起身，以为去了厕所，便再次投入到游泳中去，等梁瑾带着沐浴后的香气，程宥心神荡漾起来，连游戏也觉得尘乏无味。

　　瞥见梁瑾上床的动作，程宥摘下耳机：“小瑾，你不玩了吗？”

　　梁瑾已经埋进被窝，声音糯糯的：“嗯，你玩吧，我太困了。”

　　程宥见状也歇了心思，满脑子都是梁瑾那双又细又白的腿，口干舌燥的他立马关了电脑，在橱柜里拿起衣物洗了澡。

　　在梁瑾家里其实是有程宥的房间的，但是程宥喜欢梁瑾，所以总是用颇多缘由留在了梁瑾的房间里，一来二去，在梁瑾的衣橱里总会有几件属于程宥的衣物，程宥每次见到梁瑾衣橱里属于自己的衣服，他都会觉得无比满足，有种夫妻生活的感觉。

　　程宥擦了擦头发，穿着睡衣慢慢躺进被窝里，尽管动作甚小，但梁瑾还是醒了过来。

　　梁瑾眼睛微微眯起，在黑暗中看到熟悉的黑影：“程宥？你怎么睡这了？”

　　虽然已经多次见过梁瑾睡眼朦胧可爱的模样，但每次见都会给他心口致命一击，程宥扯着谎：“太晚了，我怕你爸妈听到我开门动静会醒，我就不过去了。”

　　梁瑾的房间在最东边，右边隔了楼梯，之后就是陈露的房间，而程宥的房间是在陈露房间的隔壁，所以要到自己的房间势必要经过爸妈的房间，梁瑾也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个说辞，给程宥挪了地方。

　　程宥被梁瑾的小动作弄的心里暖暖的，梁瑾总是这样好说话，脾气软软的，当初他能够一下子跟梁瑾成了好朋友，梁瑾的性格也是主要原因，更可况自己那会还有其他心思，总会给梁瑾带早餐，梁瑾过意不去后也会给程宥带，两厢相处后，两人自然而然成了好朋友。

　　但那也只是梁瑾单方面认为，程宥才不想一辈子和梁瑾做好朋友，他要的只能够拥住彼此的关系。

　　程宥往梁瑾那里再挪了挪，梁瑾昏沉之间也能感受到程宥的动作，以为程宥那边没有地方睡，于是再退了退，程宥对他的小动作忍俊不禁，起了逗弄的意思，再往前进一进，一来二去，梁瑾那边的位置就不够了。

　　身体腾空的失重感让梁瑾猛然惊醒，以为自己再次掉在水中，程宥眼疾手快在梁瑾掉落地上之前及时捞住，往他胸口一带向后一转，再回神前梁瑾已经趴在了程宥的胸口，两人对视着，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梁瑾一时间还没有回神过来，害怕的大口大口呼吸，但感受到身下有什么硬物顶着自己的时候，梁瑾刷地坐起，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心爱之人本就躺在身旁，程宥本就心猿意马，自己还是年轻气盛精力旺盛的小伙子，梁瑾还趴在他身上，热意透过薄薄的睡衣萦绕在他的手掌之间，于是程宥理所当然的给出了反应。

　　程宥目光灼灼地看着梁瑾，一边期望着梁瑾给个反应，一边担心梁瑾会厌恶他，毕竟从一开始他就不知道梁瑾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在学校里也没见他对别的女生留有好感，所以这会也不敢轻举妄动。

　　梁瑾此刻心里正在为这个反应想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想着自己有时候也会突然有反应，年轻人有这种情况也是正常，并不能说明什么。

　　而且就算因为自己有了反应，也不能说明程宥喜欢他，更别提他们两个还是男人，梁瑾连忙甩头把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从程宥身上起来埋进了被窝。

　　梁瑾的反应程宥是看在眼里的，那眼里的纠结与犹豫并不是一无所知，程宥以为哪怕梁瑾不会那么快作出态度，但最起码也该问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好让他透露点心意，可梁瑾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这算什么？

　　转念一想，程宥对梁瑾鸵鸟的行为表示理解，本来程宥对梁瑾的第一眼就是听话乖巧，又结合陈露的脾气教育出来的梁瑾，自然是循规蹈矩懂事有度的，要是让梁瑾立刻有表示，或者回应，才奇了怪了。

　　程宥内心郁闷，却也没辙，只怕梁瑾自己也迷糊着呢，程宥不敢逼太紧，现在知道梁瑾不是一无所知就行了，剩下来的他慢慢来，水滴还能石穿呢，他就不信那么善良的小瑾还能狠心拒绝了他。

　　梁瑾转身后便睡不着了，耳边竖起来留意着身旁的动静，在感受到身侧喷洒在后颈的呼吸声，更是一僵，等身后的呼吸渐渐平缓，梁瑾才试探着转身。

　　这一转身便对上了笑意浅浅的眸子。

　　“你，还没睡啊？”

　　程宥眼里闪过戏谑：“我以为小瑾睡了呢！”

　　梁瑾干巴巴地说：“我这就睡。”

　　程宥一听，那哪行，连忙转了话题：“我今天还欠你句对不起没说，对不起，小瑾。”

　　“啊，都说了没事啊，再说你也不是故意的，你要是事先知道我害怕，肯定会带我躲的远远的。”

　　程宥勾着嘴角，得意道：“那是，作为梁瑾同学的三好同桌，怎么的也要好好保护你。”

　　这一番打岔，刚刚那些尴尬顷刻不见，因着程宥上了床，此刻屋里一片漆黑，可不知怎么的，梁瑾就是能想象到程宥说出这番话的神态，眼里熠熠生辉，肯定得意的不得了。

　　“嗯，我相信你。”

　　借着月光，程宥看到梁瑾脸上一闪而过笑意，那笑意里参杂着信任和依赖，程宥心口一滞，郑重的说着：“小瑾，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嗯，我知道。”

　　“小瑾，是永远。”

　　“嗯，我信的。”

　　许多年后，两人身处异地，拥有各自满意的地位与事业，夜深人静对着半边空荡荡的床，回忆起这天身边的人闪闪发光的眸子，充满着信任与感动。

　　只觉得年少时太过天真认不清现实，在羽翼未丰之前暴露了自己的软肋，但那时又怎么懂得未雨绸缪，只顾着把一颗真心好好端给那人，那人收下便是完整无缺的人生。

　　毕竟梦还是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