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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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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出租车对于仆人来说,算是奢享的消费,但不曾谋面的盖茨比对佣人的待遇不甚于东卵、西卵任何一富人家,这样的薪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至少佣人们干活无一不尽心尽力。在偶然的周日,尔晴决定与罗茜合拼出租车来纽约城,又是一个从未踏足的地方。
尔晴装作娴熟地溜进汽车,实则内心忐忑地担心自己会命丧这移动快速的铁皮机器,顾不得沿路的风景,紧闭双唇只觉头晕。差不多在西卵去纽约的半途中,经过弥漫尘雾的垃圾场,巨大广告牌上艾克堡医生的眼睛又蓝又大——光是瞳孔就有一码高,估计是某个眼科医生做起来的广告以便招揽顾客,但大概是忘记这回事,诊所搬到别处,由于年久失修,而且日晒雨淋,那双眼睛已经有点暗淡,但依然忧郁地凝视着这片肃穆的垃圾场。出租车停下加油,尔晴缓缓走下车,模糊的视线自不远处的广告牌转到昏暗的威尔逊汽修厂。
汽修厂徒有四壁,一派萧条的景象,老板本人威尔逊从账房走出,用破布擦着手,他满头金发精神萎靡,脸无血色,跟这阴沉的环境融为一体。他是被两名身着西服男人唤出来的,一个斯斯文文,一个不受拘束地,敞着嗓音熟练地跟他攀谈。
正因这次出行,尔晴才得以初次目睹汤姆布坎南,这个身材壮硕、神态倨傲、充满傲慢光彩,内里却如烂泥般的男人,还有这个真正算是良善之人,尼克先生。
“你看!”罗茜用力拍了拍尔晴的肩膀,“这是汤姆布坎南先生,我在报纸上看过他。”
“他很有钱吗?”
“他是贵族出身,上个耶鲁大学,耶鲁大学你知道吗?那可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里面的人不光有钱,还有名望,名望你懂吗?他们的财富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全是说的上名的大家族,他还有个妻子黛西,是富家小姐出身,据说长的可漂亮了呢,见过她的人不尽是赞美之词,他们结婚时,布坎南先生送了黛西小姐几百万美元的项链做结婚礼物。”
“好了,我知道了。”尔晴的语气温顺的像绵羊,她何尝不懂,只因在她从前那个世上,富察傅恒如何不是这种家世,她不愿在这种时刻戳心,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进入了纽约城,脑海里闪现公馆的宴会,仿佛这个世界,完全呈现在尔晴眼前,这里的夜晚别有活力十足,摩肩接踵的红男绿女和川流不息的往来车辆让人感到目不暇给和心满意足,正如宴会上轻歌曼舞不尽,声色犬马如终日不休。萨克斯管彻夜吹奏着如泣如诉的“华尔街蓝调”,上百双金色、银色的舞鞋踢起闪亮的灰尘,许多新鲜的面孔宛如被那些铜管吹落在地面的玫瑰花瓣,在舞厅里到处飘来飘去,一个时代的韵味,无数个夜晚的芬芳,让尔晴这个在皇宫生活过的人彻底迷了眼,当然,她依旧无法忽视那股无声无息散发出来的空虚和孤独气息,在不久后的某个平常不过的宴会夜晚,真正见到盖茨比后,那夜站在码头怀抱着对岸绿灯的男人,这个连微笑都不会让人感觉惺惺作态的主人,感觉更甚。那天晚上,盖茨比热情地招待着这日在汽修厂所见到的西装斯文的人——尼克先生。
盖茨比等了整整五年,买下这座称得上皇帝的住宅,把星光施舍给那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甚至散布关于他的流言蜚语的“飞蛾”——他费了这么多心血,在这晚,热情款待这个在纽约城做证券的小职员尼克,接下去的日子用尽心思拉拢他,每日开着黄色的跑车隔壁尼克家不起眼的矮房子,只是为了能够在某天下午,到一个刚结识不久的陌生人家里“坐坐”。
尔晴隐隐感知着这一切,因为宴会从未停止,直到某个夏日倾盆大雨的午后,盖茨比从经往尼克家的小路,带着尼克,身旁还有一个堪比妙龄少女,有着明媚双眸,不时露出古怪又迷人的微笑,表情忧伤又可爱,令人艳羡的甜美的女人回到公馆后没几日,迷醉的宴会便从此不再举行。而在那日午后前几夜,公馆彻夜亮着,她们这些佣人上上下下清扫这个巨大的华厦,事无巨细,仿佛它的存在只为接下来即将到来的真正的主人。
很快的一次宴会,尔晴第一次见到汤姆布坎南出现在宴会上,脸上充满熟悉的傲慢。尔晴才知道盖茨比带回来的明艳女人名叫黛西,是汤姆的妻子。宴会不在举办时,盖茨比命管家辞退所有的佣人,准备换上新的一批人时,盖茨比要求这批新的佣人口风必须严谨,不许透露公馆内半分风声,尔晴无家可归,苦苦哀求管家,让她留下,并签下协议不会在外乱说话,尔晴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他们偷情的事实。
接下来的日子里,黛西日日都到公馆,刚开始尼克先生还会不时出现,后面便只剩黛西与盖茨比在只属于他们俩人的宫殿翩翩曼舞,羡乐的时光在这座磅礴的庄园好似不会停止。
“可惜有雾,不然我们可以看见对岸你家的房子……你家码头末端总是亮着一盏彻夜不灭的绿灯。”
他的话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尔晴知道,但她从黛西的眼中,却看不到一丝感同身受。她的眼里只有心醉神迷,和满心的懊悔,那不是对盖茨比他本人流露出的情感,讽刺的是,明眼间能看出黛西对这公馆的迷恋更甚于盖茨比这个人。
日夜飞快的过去,在深夏的白日,盖茨比似乎怀着重大的决心驾着他那辆豪华的黄色跑车出了公馆后,而后一夜未归,再次看到他时,是隔天早上,他蓬头垢面,眼下些许乌黑,似在外面熬了一夜未眠。
在尔晴熟练地操作榨汁机时,厨房传来渐渐骚动,报纸上正大肆宣扬一场车祸,发生在威尔逊汽修厂那灰尘起扬的公路旁,汽修厂老板威尔逊的妻子被一辆黄色跑车活活撞死。
尔晴怔住了,心中只觉疑惑,这件事或许……她不敢细想,因为她对盖茨比总有一种偏袒的感情,那不是何种亲密,她跟盖茨比无很多接触,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但从第一晚窥看到他对绿灯的眷恋,盖茨比便深深吸引她,因为那是对一种东西的强烈渴望,无需言语,尔晴知晓,因为他身上那熟悉的,流露出的感情,便是她前世所缠绕的,并为之苦痛,执念着死死抓住不放甚至被折磨到死,只为那家族荣耀,那可遇却不可得的人……
那天盖茨比归来后,黛西再也没出现在公馆内,而盖茨比整日坐立不安,电话旁时常传出踱步迂回的脚步声,他在等某个人的电话,尔晴想。
后来,即将入秋的早晨,盖茨比扛着气垫,向游泳池走去,之后下午四点,公馆里响起第一通电话,而随后游泳池的水轻轻荡漾着,负重的气垫漫无目的漂浮在水上,几片变黄的树叶落在它上面,在水里画出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圆圈。盖茨比死了,而泳池不远处躺着枪杀盖茨比的凶手的尸体——那个脸色灰白、可怜的、在妻子死后如幽灵飘荡的汽修厂老板威尔逊。
整个纽约城都传闻,威尔逊太太是盖茨比的情妇,而后盖茨比开车将其撞死,所以威尔逊这可怜人不得已才做出枪杀的事,顿时之间,大街小巷的报纸都是盖茨比的丑闻,把他描写得臭名昭著。尔晴刻意避开每日的报纸,不去阅读,试图屏蔽那些明目张胆的流言,她心里坚信,这不是事实。
后来许久未到公馆的尼克先生筹办了盖茨比的葬礼,很久未见的他看起来既痛苦又疲惫,似为了邀请人来参加盖茨比的葬礼费尽心思,就算是黛西,也从未现身。而到最后只有他和盖茨比的亲生父亲——一个贫穷的渔民,守在他的躯体旁,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
“他们全部都是烂人,那帮混蛋全部加起来也没你高贵!”这是尔晴听到尼克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公馆内。
后来迫于生计,尔晴只好另寻工作,幸得她在盖茨比的公馆的整个夏天,已能熟练操纵这些先进的机器,也熟悉了一开始令她苦恼的电,很快她在饮品店找到一份工作,并在纽约城租了一间小公寓。饮品店的风扇仍在呼呼吹着,但到秋天已有一丝凉意。
自从她在盖茨比家出来之后,每次梦转醒,颊上犹带斑斑泪痕,仿佛又恢复到从前,她内心也无法平息前世的一切,有爱、有痛、有恨、有怨、有不甘。
在某个冬日的午后,大雪纷飞,她在书店的某本书的封面上看到熟悉的人的名字,尼克。尔晴刹那间屏住了呼吸,这本书是有关盖茨比的。
她买下了那本书,即使盖茨比的事迹早已曲终人散。在白漆刷成的公寓的小床上,黯淡的灯火照耀尔晴的面庞,唯见她双手不住颤抖捧着那木色的书皮,晶莹的水珠滑落在全篇书纸的最后一墨黑字上,早已泪流满面,不禁倒躺在床上,她所经历的一切,那些爱恨,也便只是一场笑话,百般渴求,皆是为何,终是飞蛾扑火罢了,却也是如何都跨不到一起。
脑海一阵疼痛,再无知觉,不知过了何许,她自红肿的眼眸睁开,酸痛间,红窗外,院子里熟悉的茉莉花开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