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歌传》肥鱼悠悠

2、逃出生天

　　从那天开始，李怀兮住的杂物房里总算有了些暖意，银簪子也回到了她的手里。给她簪子的时候，二堂婶小许氏都快化身喷火龙了，恨不得一口咬死李怀兮，嘴里骂声不绝，低俗不堪，李怀兮没有生气，更没有回骂，默默收了。

　　在这之后两天，李怀兮一直生活在李会宇一家的严密监视下，门上重新加了一把锁，二堂叔和二堂嫂换着班，如影随形的看着她。但天气实在太冷，呆在屋外看着，尤其是晚上，实在是受不了，冻得二堂叔委屈巴巴，小许氏吵闹不休。李会宇又不舍得冻着大儿子，再看李怀兮老实得很，除了吃饭，就是在房间里睡觉，就算是不锁门，她也不出来，也是，天气那么冷，出来等冻死吗？

　　于是李会宇等人也慢慢的放松了警惕，李怀兮总算是找到了个机会，在厨房里，躲开监视的目光，迅速翻开几块砖头，将自己的那点银子藏到了身上。

　　孙家将日子定在正月底，本来孙绍想着不过是妾室进门，随便抬过来就完事，但是李怀兮提出要孙家敲锣打鼓来接，而且来人那么多，总不能嫁得太过寒酸，要在自己的原先的闺房出嫁，态度很是坚决。孙绍觉得捞到一个美人，排场大点自己也有面子，自然答应了，李会宇也觉得就住一晚这点小事，没什么不可以，也没反对。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平稳，李怀兮十分老实，小许氏却有心叫李怀兮搞出些事情，对她的看守就时松时紧。直到一日，李怀兮在厨房吃饭时间久了些，小许氏就引了李会宇的大儿子过来，老大也不负所望，不耐烦她吃的多，狠狠的在李怀兮后背敲了一棍子，李怀兮趴在地上缓了好久都没爬起来。

　　小许氏装模做样的去扶她，厨房里没有凳子，只好扶着她蹲在地上，口中道：“姑娘吃苦了，我们家老大确实脾气爆了些，”见李怀兮没吭声，又道：“姑娘大概还不知道，我们老大还跟父亲说，说姑娘年轻，嫁给孙绍那个老头子实在可惜了，临县有位蒋封蒋公子，年轻有为，想叫父亲将姑娘嫁给蒋公子呢。”

　　小许氏见李怀兮神色一动，眼中露出期待之色，有些紧张咬着嘴唇问道：“二婶，叔祖父答应了吗？”

　　小许氏见李怀兮意动，以为算计得逞，有心狠狠的打击她，赶紧道：“怎么可能答应，父亲还是很心疼你的，有些事情，你这个姑娘家可不知道，那个蒋公子虽然年轻些，但可是出了名的暴虐，家中经常打死不得宠的侍妾，你要是去了蒋家，难免会被活活打死。蒋公子收人，出手可比孙绍大方，老大贪那点银子，想送你入虎口呢！”

　　李怀兮听了，眼圈发红，泫然欲泣，低着头半天不肯说话。

　　等了半天，灶里的余火都慢慢的熄了下去，小许氏蹲久了，只觉身上寒冷，腿也酸的厉害，按说，她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冬天里连件厚棉衣都穿不上，还要做许多活，也不见得如现在这般怕冷怕累，只是舒服日子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立刻就变得娇弱了起来。

　　不过小许氏绝不会想自己过的舒坦日子都是因为强占了李怀兮父亲的财产，她只会恼怒李怀兮磨磨唧唧的不说话，害她挨冻，禁不住耐心尽失，站起来拉住李怀兮的衣领吼道：“你就不会去找父亲评评理吗？”

　　“我，我怕。”李怀兮瑟缩着肩膀，躲避着小许氏的怒火。

　　真没用！小许氏愤愤的跺脚，走了。

　　李怀兮见小许氏走了，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这个小许氏一心想搞事，利用自己跟大哥争斗，要是被她带进沟里，境况会比现在还要惨，给人做嫁衣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

　　后背还是很痛，应该又青了一大片，李怀兮趁着厨房无人，竟找到了一个馒头和一小块腊肉藏在怀里，这些天都只能喝点粥，她担心逃跑的时候没有体力，必须要尽量叫自己吃的饱一点。

　　一转眼就到了正月底，出嫁前夜，因着李怀兮的要求，许氏特地叫李怀兮回到以前的闺房过夜，为了讨孙家的欢心，还着意布置了一番，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上了全套的新被褥，还挂上粉色的帐子。这间房子原是被二堂叔夫妻占了去，二堂婶小许氏见李怀兮搬了回来，尽管只有一夜，那眼神还是止不住的怨毒。

　　李怀兮依旧是没有理她，回到自己的炕上躺好，炕烧得暖暖的，还多填了一盆炭火，她用一床新被子把自己卷起来，蜷在炕上，用炕上的热气烘去身上缠绵多日的寒冷。许氏夜里还来看过一次，见李怀兮睡了，又叮嘱了二儿子今夜不能松懈，务必守在院子里盯着，才轻轻锁了房门去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吴氏和小许氏一起往李怀兮的房间去，吴氏拿着手巾，小许氏捧着一铜盆热水，惺忪着睡眼，脚步砰砰，擂鼓一般的走向李怀兮的房间，小许氏道：“这小丫头也太金贵了，婆婆竟然叫我们去给她打洗脸水，一个小妾而已，真是够不要脸了！”

　　吴氏劝道：“哎呀，你可别生气了，不过就今天一天就完事了，李怀兮那小丫头长得还是不错的，给她打扮好看点，我们家也有面子不是？最重要的是，孙家这次接亲的人可不少，他们家一高兴，没准还能多给点赏钱呢，我们家现在光景也没多好，缺钱！”

　　小许氏冷笑，心道你哭什么穷，你不就是想说是老二娶我花钱多了嘛！可就算婆婆是我的姑母，架不住你嫁的是长子，嘴上又会奉承，公公有什么好东西都先可着你们给，连蹲院子里挨冻的活儿都交给了老二，你家那个冻着一天了吗？我不管，老二放哨我看人，吃了这么多苦，我家那口子尽管嘴笨，可出力不少啊！卖掉李怀兮的一百两银子，我们至少要分一半，否则没完！

　　小许氏心里念念叨叨，那边吴氏已打开了李怀兮房间的门锁，先进了房间，房里很安静，小许氏在吴氏后面怒气冲冲的把铜盆往桌上一摔，哐当一声，铜盆在桌上转了两转，水泼了半个桌子，小许氏对着铜盆吼道：“懒货，起来洗脸！”

　　没听见回应，小许氏骂骂咧咧个不停，那边吴氏已经尖叫了起来，小许氏不满道：“你喊什么？吓我一跳！”

　　吴氏声音颤抖，几乎难以分辨：“人不见了！”

　　小许氏顺着吴氏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炕上空空如也，只有乱成一团的被子，李怀兮根本不在炕上。两人的目光在房中转来转去，发现窗户确实还锁着，可是有扇窗子的一部分只是搭在窗框上，沿着墙露出一道宽缝，冷风吹了进来，炭火早就灭了，灰白色的炭灰扬的满屋都是，炕上的帐子都被灼出了一串串的小洞。

　　前一夜，一直等到许氏看过了她，又听着整栋房子都安静了下来，李怀兮才悄悄下了炕。

　　小许氏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炕上挂着粉红色的帐子，在炕头放着她第二天要穿的嫁衣，是一身粉色的绸面小袄，里面絮着新棉花，很是轻薄温暖。

　　李怀兮将小袄翻过来穿上，里子是白绸的，用银线绣着花，她又将原先那身旧布衣服套在外面，将银子揣在怀里。鞋子是丝鞋，锻子底，李怀兮仔细研究了一下，觉得要是穿上这个走山路，肯定是滑得不行，摔个半死，而且并不保暖，看来只能穿自己原来的那双布鞋，那布鞋是李怀兮在杂物房被洗劫之前，从里面翻出来的，既硬又不合脚，但也只能凑合用。

　　李怀兮轻轻的推了推自己房间的窗户，不出所料，窗户也锁了，不过不要紧，这里可是自己家啊，以前夏天的时候，李怀兮经常半夜偷跑出去，溜到附近山中的小溪中去抓鱼烤着吃。有时候李文宁管不住女儿，就干脆锁上窗户，在夏天新房盖好之后，自然也没忘了安把锁，李怀兮就想方设法的将一扇窗户上的合页改造了一下，只要捅下一个固定的塞子，窗户就能卸下来。

　　拿出先前从小许氏处取回的银簪轻轻一捅，合页立即散开，李怀兮心中一喜，果然没修，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回到自己的房间，总算是没有白费。

　　李怀兮小心翼翼的翻出窗外，又将窗户搭回窗框，窗户外面是正屋的后墙与外墙的一道夹道，很狭窄，夹道尽头有一个小小的后院，后院原先堆着一些木柴，现在早已被搬空了。

　　李怀兮在夹道里能看到正屋后侧，几个房间的灯光均已熄灭，只有正屋前门对着的院子里不时传过来二堂叔冻得发抖的咯咯声。院墙有点高，李怀兮手脚并用，撑在两墙之间，悄悄的翻出了院墙。

　　轻轻呼出一口气，李怀兮望了一眼天空，此刻已过午夜，正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整个村子都沉浸在睡梦之中，清冷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在雪地上泛出点点银色的光芒。李怀兮望着自家屋后那条出村的小路，纤细的泥土路上冻着一层薄薄的碎冰壳，在暗沉的夜色中，如同银色的带子一样延伸到了远方，在群山环抱之中，显得苍茫而寂寥。李怀兮知道用不了两三个时辰，孙家迎接她的人就来了，孙绍到时，一定会全县搜捕她，所以要尽快跑。

　　李怀兮对这一片山路很熟悉，孙家住在荟县，在李家村北面，距离李家村有三十里路，芸县她常去，而在李家村南面四十里，有个县城叫古阳县，两年前，李怀兮跟着父亲在去邺城的时候，路过一次，心中稍有记忆，古阳县再往南不到二百里，就是宁国的都城，邺城，也是李怀兮的目的地。

　　尽管已是正月底，天气仍是极冷，李怀兮只穿了一双家常的旧布鞋，踩在雪地里，钻心的疼。李怀兮不敢停留，沿着小路一口气跑出了村子，来到村外的山路上，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向南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