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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七剑合璧 ...

  •   我曾想过,与你兵刃相见会是多久之后。
      哈,那你肯定没猜到,运气太差了,你每次都猜不到。

      赤色长剑刺破黑色长袍,金色丝线在灼热剑气下化为焦屑。
      那日少年清朗的嗓音曾向他道出:“这是第一式,长虹贯日。”
      直贯而入,来势凶狠不留余地,无丝毫犹豫,更是疾如闪电,心念未动已刺破衣襟。
      墨厉钧顺势避开紧接的第二剑,两招珠联璧合,一剑快过一剑,第二招正封过他闪避的死角,暗藏三种后招,分别封死了前、中、后三个方向,饶是武功如他,也避得不易,硬是凭内功惊人,将剑刃生生震开。
      他从来对剑法缺乏天分,一套剑法,即便见那人使了成百上千遍,也是无法学会。
      “还加入了自己的变化,倒是不错。”墨厉钧赞许道,他从容地停在原地,等额头已出现细汗的少年使出最后一剑,“三招过后,我便再不会留情。”

      何谓留情?
      为何不杀我?!
      为何手下留情?!
      哈哈哈,难道是为所谓‘以多欺少’心存愧疚了?何必!
      洛飞白洛大侠!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们二人之间,哪里还有半分情分?

      他不欲再想,骤然灼风扑面,抬起眼烈刃已直袭面门。
      最后一招便孤注一掷了?哼。
      他不退反进,有恃无恐,脸颊从剑刃旁略略擦过。
      恐怕还是虚招。
      果然在他向前的时候那剑已转了方向,那少年转瞬已到了他背后。
      呵……这路数和那时一模一样。
      只是可惜,你的儿子长得并不像你,倒是更像你那个文文弱弱的夫人。
      真是无趣!
      愤懑之情骤然从胸膛炸开,而下一刹那炽怒即转冰冷,纵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转换在这半年层出不穷愈演愈烈,发作起来仍然令他难以忍受。
      “长虹剑主也不过如此,快点结束吧!”他出手如电,头疼欲裂强忍不顾,苍虹飞涧偷袭对方盲点,必然从右肩上方三寸处变招。洛飞白,二十年前临时独创的草草招数,居然也教了你儿子,不过这种招数,如今在我眼里根本破绽百出!

      长虹停滞在半空,再一分都无法前进,剑身真气流转,剑气炽热无比,但两根手指牢牢挟住剑身,动弹不得,而所挟之处正是剑锋,那人却毫发无损。
      是玄铁锁链。袖口被剑气灼损,露出右手上紧紧缠绕的黑色锁链,不仅双指挟住剑刃,那玄铁更将刃口处死死嵌住,回夺不及。
      原本轻而漫长的呼吸急促了几分,经脉中热流涌下,聚于掌心。
      “还不弃剑?!”墨厉钧大喝一声,一掌推去,内力如怒涛般冲撞而来,洛虹却半分不让,与他正对了一掌,同时肩头一歪,将大半劲力卸去,更借势将长虹真气尽数注入剑中,全力夺剑,一时间竟是不胜不败之局。
      “我以五成力对那姓姜的小子,对你竟用了七成力,已是不错,但还不如我家冽儿。”墨厉钧脸上微带笑意,“第三招该了结了,可准备好了,洛虹少侠!”
      魔教教主全力一施,长虹剑顿时脱手而出,两人同时向上腾身而起,伸手夺剑。洛虹晚了半步,墨厉钧已抢得先机,只见黑影一闪,他已五指搭上剑柄,但当他正要握住长虹时,指腹倏然一阵灼痛,朱红渗出,指尖已被划破,他握住的竟是锐利的剑锋!一阵错愕,洛虹已将长虹稳稳收于掌中。
      怎会?不可能,不!墨厉钧急向洛虹望去,只见少年整只手掌已成赤红,他忽然惊觉,继而大惊——以气御剑,这是极高明的剑术,洛虹如此年轻,如何学会?!

      “奇怪,真的很奇怪。”粗麻布衫的大汉摇着头,眼中迷茫一片,“兄弟啊,你爹带的人马呢?现在离那燕盟主的山庄不过五里,按理说早该看到了啊?”
      墨冽脚步丝毫不缓,他已不愿猜发生了什么事,何必再猜,看来父亲自有思量,所带教众并未攻城,而是绝大多数都撤回本教了。
      剩下的那些,自然包括不知奉了谁的令来阻自己的枉死鬼。
      他强忍一口气,此事回教后定要追查到底!
      呵,父亲竟选了最冒险的方式,罢了,这恐怕也是损失最小的一种,既要扬武立威震慑武林诸派,又要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反正父亲武功天下第一,必然无事。
      刚才服了强行恢复内力的秘药,此刻副作用已发,脑中倏然一片混沌,他将冰凉的手按在额头上,忽地想起一事。

      “教主武功那是!不是我木老二夸口,在这世上,当真是没有敌手!少主,教主常夸你是练武奇才,你现在还小,现在好好练,说不定哪天会超过你爹的!嘿嘿。”
      “真的谁都打不过爹爹吗?”
      “那是当然。”
      “那爹爹从来没输过喽?”
      那汉子听了小孩激动的问话,神色却有些犹豫,他捶了捶自己的手心,小声说道:“少主,我偷偷告诉你了啊,可千万别在教主面前提起,不然兄弟们都得倒霉。”
      “啊?”
      “也不算很久以前吧,差不多五年前,那时咱们教还不叫这名字,老木我还在山上做山大王呐,教主他那时有个相交好几年的好朋友,叫洛……”
      那是唯一一次,彻头彻尾的惨败。

      十指连心,若不是收手及时,怕得有至少两根手指伤损在长虹的剑下。虽然以气御剑着实惊人,但看那少年手掌赤红,几欲滴血,刚才所为,也是他能控制的极限了吧。毕竟年幼,无法着实伤人,只能取巧,但居然能应变到如此地步,连长虹脱手恐怕都算在计划之中,墨厉钧在心中暗叹,这少年实在不容小觑。
      洛虹强抑胸闷之感,平复内息,他修炼剑术十余年,以气御剑才领悟了不过一年,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使用过。无论他天赋多高,这时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刚才半空抢剑,他巧施气劲伤了墨厉钧,算是赢了一招,但大多是占了墨厉钧轻敌的便宜,接下来该如何,他也心中无底。三招已过,知面前所临之敌是武林罕见高手,他真气流转,袍袖微微鼓起,长剑一横护住全身,静待对方出手。
      “看来我小瞧长虹剑主了,是墨某不对。”墨厉钧并未攻来,反而点了点头,似乎挺满意,不似对敌,倒更似一副考教的模样。
      洛虹丝毫不敢放松,他觉得墨冽父亲性格与墨冽截然不同,眼前这人除了武功极高外,脾气很是古怪,情绪变化不定,更似乎与“长虹剑主”这一名号有很深的过节,难道是曾与父亲争夺剑主之位,后被击败而逃?

      向前疾奔的步伐戛然而止。
      黑衣少年抬起头,苍色的太阳落在他眼中,竟似虚幻一般。不远处青白色的天空急速转为墨黑,暗到极深处后骤然爆发出极亮的光辉,仿佛要将一切在它的光芒中燃尽,那光辉本是一个极小的点,极缓地放大,将以它为中心的一切笼罩其中,向外喷薄出炫目的光亮。
      这是……他不禁微微一震,“阿冽,你累了?”一旁的牛元风却似完全没注意到天际的异相,几个起落越过墨冽头顶跳到了前头,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笑容可掬,“要是不想停下来歇歇,不如让大哥接着背你走一段?”
      “等一下。”墨冽忽地开口道。
      “啊?等一下啥?”牛元风愕然回头。
      “等,在这里等。”
      胜负难定,却皆可全身而退,这般局势,是不是我所期望的?
      七剑……七剑!

      “你倒不愧是洛飞白的儿子。至于这二位我可记不得啦。”墨厉钧双手握住冰魄、雨花两剑,神态逸然,若蓝和淇枢正奋力夺剑,他们已用出全力相争,无法再开口说话。
      林祧护着洛虹退到擂台另一边,他脸上有一道红肿,刚才突如其来的双掌齐出,若是着实中了,势必是筋骨尽断的下场,他不过是被边缘掌风扫到,便已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墨厉钧武功之高闻所未闻,他既出全力,便决不可让洛虹一人应付!而从眼前情势来看,这定是武林大敌,更应证了记录所载种种,必不能让此人活着离开铁森山庄!身旁的若蓝淇枢也正是此意,三人联手,将那一掌挡了下来,两人趁势追进防止后招,而他则护着洛虹退后。适才一下,其实已是极险之境,三人出手时机、分寸丝毫不差,才顺利将台上二人分开。
      “哎呀,让我猜猜看,这是准备以多欺少了吗?”墨厉钧嘴角微挑,眼神却是冷的,说到“以多欺少”四字时则故意垂眼叹了口气,话音未落他双手突地松开又挥手一振,将若蓝淇枢两人震得倒退三步,林祧和洛虹已向前接应。
      墨厉钧背手而立,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洛虹身上,“我记得你们一共有七人。”他闭上了眼睛,左手挥过,缠在手上的黑色锁链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可惜,再来一百个也是一样。干脆一点,一起上吧。”
      长虹拥日、冰魄凝寒、雨花漫天、青光乍明。
      旋风骤起、紫云东来、奔雷万钧。
      其余三剑亦已离鞘。长虹一引,七道剑芒冲天而起,并化为一。
      七剑剑主原本便皆是极强的剑客,七剑亦是极为罕见的灵剑,七道剑气交融纵合,刹那间爆出极强的亮光,霹雳大作,狂风乱舞,雷电交织,暴雨将至,山庄内的树木已被卷入狂风,树干尽摧枝叶零碎,墙瓦亦大损,议事厅大门格格大响,屋顶瓦片已碎了大半。远远近近的其余武林人士纷纷拔出武器运起内力保护自己,武功较弱的已站不稳脚步,跌跌撞撞地被旁人拉住以避免误陷其中。
      武林向来是三门四家五派七剑并称位首,此时并称的其余诸人都变了脸色,平日自矜高傲的他们知七剑武功高强,却不知七剑合璧竟威力至斯。
      转眼已天地变色。
      而那站在飓风中心的人正缓缓睁开了眼睛,覆在额前的碎发被气浪拂开,露出妖异的朱纹,长袍袖摆随风狂舞,他看向面前的剑光,双目全然为血的颜色。
      那血色渐渐沉到了眼底,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那人整张脸都似化为磐石,再无一丝一毫的表情浮现,他开口说话,一种无感情无起伏的嗓音响起:
      “七剑……合璧……?”
      呵,他发出一声低笑。

      “好久不见,洛兄近来可好?”黑衣青年对白袍剑客拱了拱手,随即笑了起来,“衣食住行诸般用度,还得请洛兄多多担待了啊。”
      “……你从哪学来这种斯文的话?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很不舒服。”白袍剑客皱着眉,不着痕迹地给凑过来的人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
      “嫌我不够文绉绉的不也是飞白你么?”黑衣青年撇着嘴,眉间倒是潇洒不减,“反正我又被贼偷了,马自己跑了,身上分文没有,付账什么的还是只能靠你喽。”
      “我就知道,半年没见,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每次见面都要叨叨一番,幸好你尚未娶亲,总之盘缠行李你肯定带了两人份,上一次说好的酒呢?乱雪!别小气,快拿出来让我喝两口!一路走树上过来简直要累死。”
      “哎……就事论事,我什么时候对你小气过?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大方过了头……”

      往昔年少时种种,他已遗落大半,想来那人定是更记不得了,一命一剑,两人皆尽狠绝,再无情义,可直至今日,他却始终难以彻底放下执念,他本是杀伐果决之人,这般丝丝缕缕却纠缠廿载,难以斩断。
      执念什么呢,他在二十年中曾不断问过自己,却始终不曾得到答案,或许是那日败得太过彻底,太过不堪,若今日歼灭了七剑,或许心结便迎刃而解。
      “三年未见,教主神功已成,大有长进,可喜可贺。”那人持剑而立,周围属下皆重伤倒下,火光熊熊,四周却尽是凛冽寒意。
      “洛大侠这是来讨伐我么?”他眼神亦冷。
      “只是今日,洛某却不能让你下山半步!”
      “好,很好。”他笑得恣意。
      ……
      “这便是最后一击——”
      他迎着那人目光,不退反进,硬生生用胸膛迎了上去,“你觉得凭长虹能杀死我么?不妨一猜。”
      “我不必猜。”
      那人握着鲜血淋漓的长虹,回答他。
      那人原本便是比他更为无情之人,他早就知道,被赤炎真气贯穿,伤口周遭灼烧一片,他却觉得浑身冰冷。
      先变的明明是自己,背诺毁约的亦是自己,所行诸事他从未后悔,只是,为何会如此心灰意冷,如此……难过。
      这一次……这一次,哈哈哈哈哈哈哈!!!!!
      即便此刻七剑剑主他全不放在眼里,面对七剑合璧,他也无法小觑,收起轻蔑的态度,全力以对。
      合璧剑气已向他直冲而来,他双掌推出正面迎上,丹田内力翻腾不止,真气运转已至极限,额头虎煞纹路几乎要将皮肤烧化,他浑然不觉。墨厉钧知今日之境亦是凶险万分,与二十年前却又不同,二十年前那群七剑倒没都真想将他就地正法,而今日虽然杀他之心一致,但仍有弱处供他突破。
      脑海中乍然一声弦响,他的神智已不由自己所控。

      双方在半空僵持,始终难分高下,不进不退,波及范围却越来越大,山庄议事厅已塌了大半,院墙亦坍圮。周围武林人士纷纷后撤,他们不能插手,也不敢插手,没人敢自负武功横加阻拦,而身处其中的八人亦是进退不得。
      后退一步,便是死。
      “长虹剑主,你已受重伤。”交战中墨厉钧忽然开口,语调平板,不似慑敌,而似诊脉一般平坦直叙。
      “唔……”洛虹没有说话,他全身血液逆流,肌肤滚烫,身旁若蓝已心神微分,冰魄剑身上顿时凝了一层白霜。
      “若蓝,我没事,别听他胡说!”洛虹心中大急,此刻分神乃是大忌,纵然他知墨厉钧所言非虚,却只能强忍疼痛,温言安抚若蓝。
      “洛虹……”若蓝正要回话,那无起伏的声音又响起了,“半数七剑皆身上带伤,与我硬拼非明智之举。不如就此罢手。”
      “哈哈,墨厉钧!你提罢手?!真是笑话!”林祧冷笑道,“想要罢手,你须立刻退出铁森山庄!”
      “再撑一刻钟,定是我占上风,此乃生路,为何不退?”墨厉钧一字一字说道,掌中内力依旧如滔滔江河般汹涌霸道。
      “教主说话可凭真心?我如何信你?!”洛虹忽然发话,长虹剑光骤然大亮,合璧剑气更为威盛,竟把墨厉钧的内力逼退了三分,相持之局顿时有了倾斜。
      “不……”墨厉钧说话却有了迟疑,这一明显的顿住让洛虹林祧几人大感怪异,但又不知为何,莫非是故作玄虚?
      墨厉钧这一顿,已错过了罢手之机,到了比拼内劲的阶段,双方均是欲罢不能,最终无论哪方胜出,都必然身受重伤。
      这是两败俱伤之局。
      七剑合一,每个人的内力皆随着剑气融合在一起,在七人周围往复,虽比一人独撑更得喘息之余,但内力游走的痛苦亦非独身可比。
      不过片刻,双方皆有了疲敝之态,喘息声若有若无,夹杂在丝毫未弱的劲风碰撞中。

      只听得破空之声大作,凌厉无比。
      不知何处射来的两支箭羽,其一半途分作七支,直袭七剑和墨厉钧要害之处。
      那箭羽疾似流星,挟着强横内劲,极狠极凶。
      双方不得不分神解救,胶着之局,一刻既解。
      “是谁?!”好几人大喊道,但此刻均已罢战,便谁也不肯先行出手。
      洛虹没有闪避,袭向他的那支羽箭未及他身便已落下。他看向山庄外的那片树林,眼神复杂难明,在焦虑疑惑种种不安的情绪中,心底却升起了一丝细细弱弱的喜悦。
      为何喜悦呢?洛虹此刻心中浆糊一团,思绪杂乱,难以说清。
      他本已不欲再想,日后若无再见之期,若只有横剑相对之时,便提早将往事种种均埋藏心底;而当前交战几生几死,大义在前,岂顾私情?可当那人真的来了,他只能停在原地,掌中长虹剑柄滚烫,剑刃上一丝血迹早已凝固,距上次分离不过数个时辰,却注定了是敌非友的立场。
      为何而来呢?他不敢赌,他赌不起。
      他知那人也在看他,却难猜对方脸上的表情,喉头话语几度轮转,那人名字在他唇边徘徊,却始终无法说出口。一团嘈杂中,唯有焦急呼唤自己的声音极为清晰。是谁?他下意识回头,却对上一双绿莹莹的碧色眸子,似是两点鬼火,冷而极亮,直直照见他心中深藏的隐秘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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